第3章 第 3 章

直到太监的圣旨递到她手中,谢瑶依旧没回过神。

青玉推了她一把,她才下意识攥紧了圣旨。

“公公。”

来宣旨的太监笑眯眯地看着她,一脸“小姐无上尊荣”的样子。

谢瑶张口想试探地问几句,奈何这太监一问三不知,将装撒充楞发挥到了极致,谢瑶无奈只能端着笑将人送走,转头门一关,人顿时怔愣在原地。

“小姐,您不是说......皇后娘娘已经答应不将您许配给皇子们了么?”

青玉也是一脸没回魂的样子,愣愣问她。

这个问题谢瑶比她更想知道。

按理说大殿里那一通话说完,皇后也该放弃了那样的想法才是,怎么转头皇帝就下了圣旨,赐婚的人还是太子?

谢瑶心中乱得厉害,又百思不得其解,只紧紧攥着圣旨,看着上面的玺印,也知道这件事是真的发生了。

短短半天,她就从被萧相府退婚的孤女,变成了东宫未来的太子妃?

太子?

直到这句话一出,谢瑶才想起这个在圣旨上和她捆在一起的名字。

太子顾长泽。

午后在御花园外,他们才有过一面之缘。

是因为那一面之缘,才有赐婚的圣旨?

这念头一出,谢瑶不禁笑自己太痴心妄想。

她与太子短短三两句话,怎么就值当堂堂太子亲自要圣旨赐婚呢?

可若不是如此,那是皇上早就做好了打算要她嫁入皇室?

那又为何让皇后去问她?

帝王家的心思深沉如海,谢瑶不敢揣度,青玉更是无措慌张地看着她。

“小姐,您……您好歹说句话呀。”

青玉猜到她不愿意,但也被她这幅沉默不语的样子吓了一跳。

谢瑶敷衍地回了几句下人们的恭贺,拉着青玉走到屋子里,啪嗒一声,把门关上了。

屋内只剩下主仆二人,青玉才大着胆子道。

“您要是不高兴,就哭一哭吧,奴婢陪着您。”

青玉想着她家主子多惨啊,王爷王妃才故去,转头被萧公子退亲,又被迫要嫁入她最不喜欢的皇室里。

想到她后半辈子就要困在那个深宫,还要和那个身体孱弱的太子在一起,指不定哪天太子没了……她家小姐还得守寡。

青玉越想越觉得可怜,没忍住稀里哗啦地哭了出来。

“小姐,您真是……”

谢瑶听见她的哭声看过去,顿时好笑。

“不是说安慰我呢,你怎么自己先哭出来了。”

“奴婢……奴婢是为您难过。”

谁不知道太子三步一咳血,身上的毒连着伤将他的身子都拖垮了,平素连门都不带出的,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过这个二十岁。

皇上这圣旨表面看是天恩浩荡,实则一深究,要是再倒霉点,谢瑶刚嫁过去就没了夫婿,只怕还要背上克夫的名声。

青玉一想更要哭了。

“圣旨已经下了,无论如何也改不了,你收着点声哭,别让外面的人听见了。”

隔墙有耳,谢瑶连说句话都得将青玉叫进来说,这会自然不敢让她哭太大声。

外头这几天对退亲的事吵的沸沸扬扬,如今圣旨赐婚的又是东宫储君,必然更是热议。

天恩浩荡,皇上连亲儿子都舍出来与她赐婚,不管心中愿意不愿意,面上必然是欢欢喜喜的。

这个道理谢瑶深谙。

她坐在那,不哭也不闹,青玉自个儿哭了一会,抽泣地问她。

“小姐便不……不委屈吗?”

改变不了的事,还能去闹不成?

谢瑶看着桌边的圣旨,怔愣了一下,浅浅笑道。

“皇上赐婚是好事,昨儿萧相还瞧不上咱们呢,一转眼皇上与太子殿下眷顾,外面的流言也不攻而散,我不该高兴?”

青玉急了。

“可那太子是……”

“是什么?太子殿下是储君,身子有些孱弱也是当年一战为大盛落下的病根,如今有太医好好照顾着,殿下洪福齐天,日后总有好的时候。”

她一边说着,一边摇头。

“青玉,人前人后,议论皇室都是死罪,你必得注意。”

她这一提醒,青玉顿时也吓白了脸,再不敢多说一句。

她脸上泪水混着惊吓的表情,让谢瑶忍不住弯唇一笑。

“想些好的,去了东宫少不了你的吃喝,比着王府日子更好,难道不高兴么?”

“那还是不一样的,小姐,王府是咱们的家!”

家?

这话一出,谢瑶唇角的笑敛去,眼中闪过几分迷茫。

她哪还有家呢?

青玉这会也发现自己说错了话,磕磕巴巴地要安慰她,谢瑶摇摇头,喊退了她。

“我有些饿了,你看看前院有没有温好的饭菜,端来一些。”

青玉转身离开,屋内只剩谢瑶一人。

她起身去关门,转身的刹那身子脱力一般滑落下去,蹲在地上抱紧了双臂。

嘴角的笑和轻松也全敛去。

直到此时,才透出几分内心的无措与慌张。

“太子……怎么就赐婚给太子了……”

她喃喃道。

嫁入皇室,是她不管之前,还是现在,都从来没有想过的事。

那是宫墙之上,高高在上的皇家,严苛的规矩,算计的人心,还有……只见了一面的储君夫婿。

三个月前,父亲与哥哥的故去,母亲悬梁,妹妹失踪,让原本幸福温馨的谢王府变得支离破碎。

要算计她家业的舅舅和庶叔,逼着她退亲的世交权贵,还有近一个多月,对她越来越冷淡的未婚夫,她被迫独自承担起这一切,处理着一大家子的后事,阖府上下的事宜都堆在她一个人身上,本以为熬过了这一阵就好了,却没想到如今,萧相的退婚将她推到风尖浪口,圣旨赐婚,更是真正给了她当头一棒,将她以后的计划也全打乱了。

她要独自去面临一个,从来没有想过的环境。

“爹……哥哥……”

她喃喃了一声,捂紧了心口,眼中的迷茫和无措倾泻而出。

她自然没有那样的勇气去拒婚,这门亲事也绝非她想退就能退掉的,可为什么是她呢?

因为忠臣之后?还是为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谢瑶紧紧攥着衣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良久,外面的脚步声渐渐传来,谢瑶回过神整理好了情绪,青玉推开门看到的就是她坐在桌边收拾圣旨的样子。

“热菜呢,您快吃点。”

谢瑶点头,落座执起汤匙。

青玉一边给她布菜一边问道。

“您说太子怎么就选了您呢。”

谢瑶搁下汤匙。

“你待会取些笔墨,我写封信,你想办法送去五公主那。”

“您是要……”

青玉一惊。

“问一问。”

“小姐!”

“怕什么?”谢瑶这会心情舒缓了些,倒不以为意。

“虽说咱们和五公主走得近,但如今外面这么多人盯着,若是书信被皇上和太子殿下知道了......”

那她也不能去问皇帝啊。

谢瑶腹诽,又道。

“若太子殿下真知道了,为我问这一句话而恼怒,那正好,若殿下不为此生气,我问一句也无妨。”

于是片刻后,一封信送进了五公主府。

近酉时,东宫

轻烟缥缈,居室内燃着烈烈的炭火,顾长泽却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院子里的人忙来忙去。

“您今儿倒是有雅致,怎么还倒腾出笔墨了。”

近侍瞧见他桌边摊开的书信,有些讶然。

“外面风大,扰得孤养的花都受惊了,不愿让她忧思揣度,可不正要费些心思么?”

顾长泽轻声一笑。

近侍觉得他这句话意有所指,却猜不透他的心思,只能陪笑一句。

“殿下今儿的心情不错呢。”

他本身以为今日乾清宫里议事,几个皇子合力将那个谢王府的小姐推给了殿下,他这会心情该不好呢,没想到竟然还有心侍弄笔墨。

不过一瞧外面忙来忙去搬花草的宫女们,内侍又觉得殿下的心情实在难以捉摸。

那些玉兰花养在殿下院子里三年,殿下得闲就自己去修剪护理,怎么今儿一回来,就让人将这些兰花都送去后院安养呢?

“这马上就到了玉兰开花最好的时候,殿下挪去后院,日后可怎么见着呢。”

“总能见到的。”

顾长泽不以为意,从屋子里走出去,外面的寒风吹来,他顿时又苍白着脸色咳嗽了两声。

“哎呦,您可进去吧,别冻着了。”

谁不知道太子的身体是什么样,走三步都要喘两口气的人,没人敢让他出来吹风。

顾长泽摆手,他站在廊下,长身玉立,温和与内侍道。

“东院的花开的最好,改天也都搬去内院。”

“是。”

“昨儿私自进孤书房的宫女呢?”

“抓着了,在地牢审问呢。”

“杖毙吧,剥皮拆骨,送去三皇子府。”

顾长泽轻描淡写地又落下一句。

夕阳近,最后一抹残红从天边映在院中的玉兰花上。

花随风动,清香拂面而来,男人立在廊下,袖角随风轻轻拂动,眉宇间透出几分悦色。

“今儿是二月二十一。”

“嗯,殿下好记性呢。”

顾长泽忽然饶有兴致地往前走了两步,白皙的手指拂过廊下的花朵,笑道。

“盛京好景,近三月,原是春日好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