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蟾沿着河流往上游走,她知道珲帝肯定也是顺着河水往下游走,这样他们肯定能遇到。
果然,没走出多远,她就隐约听到了珲帝和国师的说话声。
她大喜,大步跑起来。
珲帝和国师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她高兴呼唤:“皇上!”
他们也看到了她,赶忙加快脚步,珲帝急切地问:“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霜蟾:“托皇上的福,小女子没事!那火妖就在下面浅滩边上昏迷不醒,你们快去看看吧,我也要赶紧回家了,我爹娘肯定正担心我呢!”
珲帝:“好好,快回去吧!”他拉上国师,“走,我们快去看看。”
霜蟾看着他们往下走,笑意渐渐淡去,她的嘴角还留着一抹弧度,但眼里的神色很冷,没有半点笑意。
爹娘……她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她转过身,加紧步伐往上。
她心想:“皇帝和官兵都在抓火妖,那皇宫中肯定防守薄弱,这时候去偷夜明珠,难度定然降低不少,得赶紧行动。”
浅滩边,霜蟾离开不久,男人就艰难坐了起来。
他体内的力量不再狂躁,他呆呆坐在岸边,神色迷茫。
他身边环绕着一大片红色气体,一直蔓延到身后的树丛里。只有他能看到。
那是霜蟾离开的方向。
他能看到和嗅到她的气息。
那是他黑白世界中唯一的色彩。
随着时间流逝,那气体越来越少,颜色越来越浅,她的气息也越来越淡。
他看着气体微微歪头,有一种不知名的力量在牵引着他,让他想向那个方向靠近。
他站起来,身上盖着的衣服一下子滑落。
他才注意到身上有这么一件东西。他低下头,衣服上散发着她的气息。
他将它捡起来,观察了一番,不熟练地穿在身上。
这是一件女子长衫,在他身上只到大腿,衣衫还有点小,被他的肩膀和胸膛撑满,他系上腰带,中间仍无法合拢,不能遮住关键部位。
他又脱下来,干脆系在腰上。
这时,他忽然抬起头,警觉地盯着某个方向。
离此处还有一段距离的树丛中,珲帝和国师正向这边赶来。
他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
他左右看了看,迅速钻进树丛里。
这里植被茂盛,随便蹲在一片树丛之后,都很难被发觉。
他倒是没有躲,悄悄绕了一圈,从他们背后出来,顺着她的气息向上游前去。他们完全没有察觉。
天黑透了,寂静的皇宫耸立在夜色中,显得更加深不可测。
霜蟾潜伏在宫外的一棵梧桐上,借着夜色与梧桐枝叶的遮掩,观察宫内的情况。
她身着夜行衣,头上戴着面罩,与黑暗融为一体。
巍峨耸立的皇宫中,最中心的主殿灯火通明,寥寥分散着几个官兵,之前放置夜明珠的小屋漆黑一片,没有半个人影,反而是东南角的一个小院,防守最为严密。
那里光是门口站着看守的便有十余人之多,各个走廊上也布满了官兵,连房顶上都站了官兵看守,可以说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他们个个严阵以待,手中的长戟在月色下闪着阴冷的寒光。
霜蟾断定,夜明珠一定被珲帝转移了位置,就在这个小院里。
她身影一闪,霎时间消失在黑暗中,只有几片梧桐叶悠悠飘落。
霜蟾出现在皇宫门口,动作迅速地将毫无防备的两个门卫砍倒,闪身进入皇宫。
她的行动悄无声息,趁着夜色,先潜至主殿声东击西,待官兵赶过去,又潜到西边粮仓放火烧粮。
最近火妖作乱,皇宫中火光一起,没人敢懈怠,西边顿时闹了起来。
霜蟾这回胸有成竹,在火光中全身而退,趁着珲帝不在,群龙无首,官兵又没搞清状况之际,径直来到东南小院。
西边火光映红了黑夜,原来在小院看守的官兵经过这么一闹,只剩下七七八八,她进了院中,一刀了结了迎上来的官兵的性命,鲜血飞溅在她的面罩上。
她感觉到血的温热,但这种温热很快就被夜的凉意带走。
霜蟾是会点功夫的,虽然被官兵追捕和擒拿的时候有些狼狈,但该出手时她绝不会含糊。
她直入院内,指间夹了四只毒镖,甩向扑来的几个官兵。
夜色下官兵们看不清暗器,只是凭着火光瞧着有几道冷光射来,便纷纷中镖倒地。
霜蟾神色冷冽,手中寒刃滴着血,她来到房门外,一脚踹开房门。
机关触发,白色的毒烟和毒箭一同袭来,霜蟾有所准备,单手捂住口鼻,后退闪身躲避。
而便在这时,她后背撞上一片坚硬。
她身后原本空无一物,这显然是个活人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她神色微变。
明明院中的官兵都被她解决了,这是哪来的人,半点声响都没有?
她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想要回头,腰间却忽而一紧,重重跌进一个滚烫的怀抱里。
霜蟾:“谁!”
她大喝一声,想转身结果了他,腰间的手却更加用力,让她动弹不得。
“放手!”她剧烈挣扎,一股冷风贴着她的后脑经过,她愕然看去,数只毒箭扎在地上。方才正是这几只毒箭与她擦身而过。
她猛然发觉,这人是在护她。
心中的警觉顿时消散了不少,那人旋即带她一跃,落在房顶之上,毒烟和毒箭再不能伤到她分毫。
那人松开了手,霜蟾当即回头去看。
朦胧月色下,男人红瞳灼灼,映满了她的身影。
他高出她一个头,微微低头看着她,身影遮挡了月光,笼罩住她。
霜蟾微微瞠目,不可置信地向后退了一步,眼前的不是别人,竟正是今日与她共同经历生死的火妖!
此刻他的身上不再燃着火焰,上身赤.裸着,腰间系着她的衣服,肌肉线条分明。而与白日里的他更加不同的是,他一头雪发竟然悉数变黑,身上的伤也全然不见。
她心里一瞬间生出许多疑问,他是谁,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为什么要护她?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男人又转身跃下房顶,顶着毒烟与毒箭闯入屋中。
“喂,你不要命了!”霜蟾惊讶地睁大了双眼,趴到屋檐去看,滚滚毒烟呛得她连连咳嗽,她又后退回来,大口喘息。
此时官兵集结了一队正往小院赶来,毒箭不断从屋内.射出,毒烟弥漫在半空,机关显然仍未停止。她着急掀开瓦片冲下面大喊:“官兵来了,你快出来!”
屋内并没有回应,毒烟从缺口处溢出,她不知道男人进去干什么了,眼看着官兵们越来越近,她心急如焚,她哪能敌得过那么多人?
霜蟾:“你快出来啊!”
官兵转眼踏入院中,她连忙跳下房顶打算独自逃跑,男人忽然从屋内冲了出来。
明亮璀璨的光一瞬间驱散夜的黑,所有人都下意识遮住了双眼。
但霜蟾却是微微睁大了双眼。
并非是她不觉得这光刺眼,而是她太过震惊,震惊得违背了生理本能。
他手上拿着夜明珠。
他进去,居然是帮她偷夜明珠去了。
霜蟾缓缓张大了嘴巴,男人的胸膛剧烈起伏,抓住她便跑。
霜蟾完全反应不及,盲目地跟上他。
官兵们一股脑杀了过来,场面一瞬间混乱,厮杀声如雷贯耳。
而这些全与她无关。
她只觉腰后有一只手轻轻护着,使她完全处于某个人的保护范围之内。
她回过头,看到的,是一片沾了血的男人的胸膛。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她?
她缓缓抬眸,还未来得及仔细打量他,他便在同时低下了头,像是有所感应一般。
那双眼本来蓄满了杀意,却在看到她的一刹那柔和下来,然后,他再次抬眸,杀意在看回敌人的瞬间重又腾起。
霜蟾被这瞬间切换的眼神震撼到了,她有些失神,他仿佛……对她有万千情意。
厮杀声渐渐平息,官兵们全倒在了血泊里,男人带着她逃离小院。
皇宫的围墙飞快在身边后退,霜蟾低头看到了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正紧紧抓着她的手臂。
火光在围墙那边摇曳,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霜蟾的世界却很静,静到她能听见自己急剧跳动的心跳。
她分不清是因为跑的太快,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她看着他们相连的手臂,片刻抬起头。
明珠的光芒映照他的背影,仿佛是他自己的光。
她有些恍惚,她觉得自己不够清醒,她怎么能被一个一面之缘的男人迷了心窍?
男人用轻功带她跃出皇宫围墙,逃到那片小树林中。
危险已然走远,霜蟾挣开他的手。
他虽然抓她抓得很紧,但她一挣他也就松开了。
茂盛的树木遮挡了月光,树林静谧幽深,他在黑暗中回过身。
霜蟾对上他的红瞳,唇边的问话居然一时间有些问不出口。
他和之前火妖的状态已截然不同,火妖的眼睛燃着火焰,带给她的是恐惧与绝望,而此时的他目光很单纯很纯粹,她感觉他似乎有些受伤,因为她挣脱了他的手。
她没说话,男人默默拿出他塞在衣服里的夜明珠,递给她。
剔透的光在二人之间流转,霜蟾迟疑了一下,接了过来,塞进自己口袋。
不管怎么说,先把东西占为己有,她心想。
光收敛了下去,他们之间重归黑暗。
男人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毕竟是收了别人的好意,霜蟾觉得不客套几句说不过去,将碎发挽到耳后,道:“你我素不相识,你为何舍身助我?”
男人张了张嘴,低下头,没说话。
霜蟾奇怪蹙眉,弯腰去看他的脸,“怎么不说话?”
男人抬眸,目光有些躲闪。
霜蟾感觉他似乎不太想回答,转而问道:“你刚刚干嘛不用火术啊?你火术不是挺厉害的吗,干嘛赤手空拳跟他们打啊?”
男人又尝试着张了张嘴,这次他发出了几个音节:“火术,火妖,不想,暴露。”
霜蟾一愣,哈哈大笑,“你说话怎么这样啊?”
结结巴巴,短短八个字,却是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的。
但是她听懂了,他的意思是说,他用了火术就会暴露他火妖的身份,他不想暴露。
男人默默看着她。
她收了笑声,重新打量他。
他眉眼凌厉,脸庞硬朗,这是很冷很大气的长相,她本以为他说话应该也是冷冰冰的,结果却是个结巴!
哦不,准确地说,不是结巴,更像是说话不熟练而导致的连不成长句,就像是小孩的那种牙牙学语。
霜蟾好奇心起,“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不会说话呢?”
男人垂下眼帘。
霜蟾瞧他索性不说了,连忙转移话题:“我看你之前挺狂躁的,杀人不眨眼,现在却变好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男人摇了摇头。
霜蟾疑惑:“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啊?”
这时,林间突然响起一声脆响,像是有人踩断了树枝,男人反应机敏,抬头盯住声音来源的方向,目光锐利。
霜蟾一时也有些紧张,屏息凝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几秒后,一个路人在不远处的阴影中经过,身上背着竹篓里面堆满了柴火。
原来是砍柴的路人经过,霜蟾松了口气。
男人抓住她的手臂,带她绕了几个圈,来到更隐秘的地方。
霜蟾知道他的意图,也便跟着没有出声,待他松开她后才道:“你还挺警惕的。”
男人不说话,不知道他就是话少还是因为她刚刚嘲笑了他,不敢说了。
霜蟾心想他火术一流,功夫又了得,还如此警觉,定然受过专门的训练,身份肯定不一般,便问:“恩公你是何方神圣啊?”
如果身份高贵,她可得好好巴结巴结。
男人看着她,又摇了下头。
霜蟾没想到他会摇头,问道:“你这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啊?”
【本章完】
作者有话要说:非永久性结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