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客栈路上,人渐渐热闹起来,传来几句交谈。
“你听说了吗?”
“什么什么?”
“你这菜都不新鲜,一看就不是今早摘的!”
“城南老屋闹鬼啦!”
“油饼十文一个!油饼十文一个!”
“你这妇人,不买挑什么菜啊!”
“去去去,小鬼头一边去别挡着我做生意。”
叫喊声、说话声此起彼伏,雁随跟上李绪步伐,又瞅着他面色如常,并不觉得费力,便不管他只顾着自己听乐子了。
越走越远,卖菜的阿翁和阿婆吵架声逐渐听不见了,客栈也到了。
门口,苍平迎了上来,接过李绪手中的一堆药。
“您怎么不等我们。”他自责道。
李绪在袖下转了转有些酸痛的手腕,面上波澜不惊:“不过是起得早了些,顺道买点罢了。”
他扫了眼店内,问道:“可是要走了?”
“冯将军说是巳初走,”苍平回答:“本想着让掌柜准备些新鲜吃食,但他不知去哪了。”
说话间,掌柜便进来了,嘴里还念念有词。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掌柜的,这是怎么了?”苍平拦住了他。
“出大事了,城南闹鬼了!”掌柜张望四周,悄声说道,“你们还是赶紧走吧,不然等会刺史来了,定要细细盘查你们。”
因昨日青河来时并未张扬身份,掌柜并不李绪一行人的身份。
“闹鬼?”李绪蹙了蹙眉。
掌柜神神在在,故作玄虚地说道:“你们一看就不是本地人,那城南老屋可不是一般的地界。”
“说来也简单,只是我们本地人有些敬畏罢了。”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不过既然贵客想听,那便说道说道吧。”
苍平想开口,李绪给他递了个眼色示意他闭嘴。
苍平悻悻摸了摸鼻子,李绪指了指店内桌椅,对掌柜说道:“请您坐下说吧。”
***
“贵人可知燕州燕家南驰军。”
“略知一二。”
“十几年前,燕家家主领着南驰军全军失踪,但私下有传言,燕家是叛国了。”掌柜唏嘘道,“但朝廷不说,我们这种普通百姓哪里敢打包票。”
“城南老屋,正是燕家祖宅。”
“因燕家出事,匾额后头便被摘了下来,这宅子也就没人住了,也不敢住,万一有鬼呢。”
“说来,燕家还在时,我还远远地见过燕家家主,当真是少年将军。”
“其实这些年也相安无事,我家小儿前几天还去城南玩过,只看到破破的大门。”
“怪的就是昨天晚上打更的阿翁,说他三更时,听到了屋子里有人说话。这个阿翁胆子也大,还推开了门,隐隐约约还有个人
影,穿了件白衣服。”
“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没当回事,但四更时,他又亲眼见到有两个人在院内,脸都看不清。”
“吓得他当即晕了过去,醒来时连打更的家伙什都扔了,跑回了家。”
“更怪的事就是,第二天大早,燕家的匾额又挂了上去。”
“我年轻时还看过之前被摘下的那块匾额,字一模一样。”
“他们都说是三月初三鬼门大开,燕家人上来伸冤呢。”
“您就说怪不怪吧。”
李绪静静听完,开口道:“鬼神之事,无论是人是鬼,必定有所求。”
“谁说不是呢,一早长史就带着士兵来了,将城南老屋包的紧紧的。”掌柜叹了口气,“真是造孽哦。”
说话间,消失了一早上的冯炽进来,对着李绪行礼道:“殿下。”
“殿……殿下?”掌柜的慌乱起来,连忙下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李绪扶起他,语气温和:“无妨,本就是听个故事,掌柜的去忙吧。”
掌柜爬起来,心惊胆颤地离开了。
冯炽跟着望了一眼掌柜的背影,收回眼神后恭敬地对李绪说道:“殿下,燕州刺史卢奉良卢大人请您一叙。”
李绪垂下眼眸,问道:“卢大人不应是在燕州城内?”
“昨日城南闹鬼,因此云城长史请了卢大人前来主持大局,又因昨日守卫见了下官的令牌,大早便将下官唤了过去。”冯炽回道。
“卢大人如今在何处?”
“大人正在官署处理公务。”
李绪懒懒抬起眼眸,眼神却锐利地望向冯炽:“如今是要本王亲自去一趟了?”
冯炽不敢回答,他虽是上京正五品郎将,但卢奉良身居从三品燕州刺史,更要紧的是,他的嫡亲兄长乃是左仆射卢奉朝。
“罢了,他为难你也是情理之中,”李绪起身。
他又转过身,对一直静静地待在一旁的雁随说道:“沈小娘子再去歇息歇息吧。”
***
官署内,卢奉良正躺着饮着茶,听着手下的长史呈报城南之事。
“大人,这事便是如此了。”长史犹豫着,补充道,“大人何不亲自去见襄王殿下。”
卢奉良睨了一眼长史,漫不经心地说道:“亲王又如何,上朝时不还要站在我长兄后头吗?”
长史咽了咽口水,特别想说,是站在您兄长后头又不是您后头。
——但终究还是闭上了嘴。
卢奉良放下茶碗,见到长史脸色,便知道他定要在给长兄的书信里狠狠记他一笔。
若是待到他回京述职,兄长肯定要狠狠责骂他,正好——把他调回上京,这破地方他都待腻了。
“襄王殿下到~”门外传来通报。
卢奉良从椅子上爬了起来,抚平官服上的折痕,又摊开了两本公文,这才往门外走去,长史则是跟着在他的身后。
“殿下昨日亲临云城,下官如今才来拜见,是下官失职。”卢奉良嘴上还是很恭谨的。
可惜他碰着的是眼力极好的李绪,从卢奉良略不整齐的官帽和背上的褶皱,一眼便瞧出了他确实失职。
李绪面上不显,只是上前扶起了卢奉良,说道:“卢大人哪里的话,卢大人乃是国之肱骨,是燕州万民的父母官。本王不过是个空有爵位的王爷罢了,哪里比得上卢大人为民谋福呢。”
这顶高帽戴的卢奉良有些飘飘然,平日里他只听过下属奉承他,哪里比得上亲王亲口夸他来的舒坦呢。
他压下心中高兴,佯装谦虚道:“不过是分内之事罢了,仰仗圣人信任将燕州交与下官手中。”卢奉良指了指正中的椅子,对
李绪说道:“还请殿下上座。”
“本应早就拜见殿下,奈何公务繁重,”他顿了顿,接着说道:“现下城南这事来的诡异,下官有些不知头绪,不知殿下有何见解。”卢奉良算盘打的响亮,如今襄王在,正好是个现成的靶子,事儿没解决正好可以往他身上靠一靠。
“卢大人,本王对云城之事一概不知,不知从何解起?”李绪拿起一本公文,随便扫了两眼。
卢奉良语塞,正欲开口之时,外头又传来通报。
“大人,城南老屋又出事了。”进来通报的判司说道。
“说。”
“说是城南老屋,门上莫名其妙多了用血写成的“燕”字。”
卢奉良看向李绪,李绪将手中公文掷在桌上,懒懒说道:“那便请大人带路。”
***
城南,一堆人正围在燕家旧宅门口看热闹。
“都让让,襄王殿下同刺史大人来了。”
人群立刻散开,还有人窃窃私语道:“是王爷欸。”
李绪走进,见到门上大字,不由得失笑。
“不过是曾青得铁则化为铜的把戏罢了,算不上什么稀奇,想来是哪个小儿顽皮耍的。”[1]
李绪进而转向卢奉良,不紧不慢地说道:“那老翁定是年纪大了,晚上有些眼花看错了,还是给些金银让他在家将养着吧。”
襄王殿下金口玉言,断了不过是一场糊涂事,并非燕家旧事所致。
卢奉良自是乐意见此,否则述职的折子里还要添上一笔岂不麻烦。
“殿下明察秋毫。”他拱手行礼,然后起身递了个眼色给身边的长史。
长史心神领会,吩咐下去。
“都散了吧。都散了吧。”
围观的百姓渐渐离开,嘴中还嘟囔着,这是什么怪事。
“殿下,”卢奉良指了指头上的匾额,“不知这个该作何解释?”
李绪似笑非笑,挑眉看了眼卢奉良,说道:“燕家之罪圣人可曾定下?”
卢奉良含糊说道:“自是没有。”
“那这匾额不过是昨日为慰藉燕家先人挂上的罢了,”李绪不疾不徐,“还是大人想着查个水落石出,好在圣人面前挣个脸面?”
“殿下金口,下官不敢置噱。”卢奉良闭了嘴,低头不敢直视李绪。
“那便不打扰大人处理公事了,时辰不早了,本王还急着回京面圣。”李绪说完便领着冯炽转身离开了。
“好厉害的小儿,瞅着比他父亲还要果决。”卢奉良冷哼一声,确实是小瞧了他。
十几年前他还在上京时曾与李惇打过交道,李惇并非一个心思深沉的人,反而有些天真。
长史试探地开口:“可要写信告知左仆射大人?”
卢奉良睥他一眼,开口说道:“也可,除非你想回老家养身体。”
***
客栈内,李绪招来苍平问道:“沈小娘子如何了?”
作者有话要说:雁随宝宝暗中观察,她干什么去了呢?
卢奉良——看起来有很多flag的人。
***
李绪:阿爹你到底是什么名声?
二十五岁的李惇:我会和夫人贴贴,和夫人贴贴,什么时候都和夫人贴贴,谁像你二十五岁还是光棍哦。
雁随(举手):倒贴我一千金,我可以勉强考虑娶他。
崔其菀(甩开李惇):阿随,我给你八千金,你跟我一起玩不带他们。
***
[1]曾青得铁,则化为铜。出自《淮南万毕术》。
有一种回到中学学化学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