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酉正,雁随和李绪骑着毛驴,终于是到了承州地界。
“殿下,可要找个驿站?”雁随勒停了毛驴,转头问李绪。
李绪从怀中掏出舆图,仔细看了一番,回应道:“前面十里便是承州辖内驿站。我推测苍平他们应是在这里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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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绪推断不错。
苍平已经在驿站门口等候多时了,若不是苍流被他们按在床上休息,怕是他要拖着半条胳膊下来。
青河和冯炽则是带了部分人马去其他地方搜寻了。
苍平看着远远地来了两个人影骑着毛驴,心中有些迟疑。
待到他们走近,发现正是李绪和雁随。
李绪翻身下了毛驴。
“主子!”苍平即刻迎了上来,语气中是按捺不住的欣喜和激动。
雁随还在毛驴上,见状将残星剑掉了个方向,用剑鞘挡住了苍平激动的手,又指了指李绪的胳膊,道:“你家主子中了箭,我给他抹了些药。先寻些破伤风的药给他灌下去吧,再拿几件干净衣服来。”
苍平这才发现李绪的手臂有些僵硬,衣服也是粗糙的麻布衣服不太合身,惭愧地低下头道:“是我们护卫不力,我现在就去煎药。”
雁随顺势收回残星,滑下毛驴。
“怎么不见苍流和青河?”李绪看了看苍平身后,却未见到其他人。
“青河和冯大人分批去找您了。”苍平顿了顿,紧接着说道,“苍流中箭后从马车上跌了下来伤了些筋骨,禁卫军有些懂医的却不敢下诊断,只能将他的骨头先接了回去。他还在房内将养着,我们只敢给他服些行李中带的药包。”
李绪将目光投向雁随,雁随明白了他的用意。
“我先去看看他,告诉我他在哪。”雁随递给李绪一个安心的眼神,转过头看下苍平。
“请沈小娘子同我来。”苍平回应道,她牵过毛驴跟上苍平,路过门口时将缰绳丢给一旁的禁卫军,往驿站内去了。
李绪则是紧跟上雁随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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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雁随替苍流看了看伤势,又把了脉。
“还不错,骨头接的蛮正,不用卸下来重接了。”雁随语气轻松,又看了看苍流右胳膊上的创口,“幸而你是左利手,哪怕你右胳膊废了也不影响。”
苍流清醒着,听见这话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得尴尬地勉强牵起嘴角。
“五脏六腑没什么大问题,应当是没错位,”雁随抬眸看向苍平,“去煎药吧,两人份的,头煎两刻,二煎一刻,火候我也拿不准,你自个儿看着办。”
苍平脸上有些犹豫浮现,雁随见状拍了拍手起身,朝着苍平说道:“旁的病症不敢保证,风寒外伤之类的我还是有些把握的。火候不对顶多药效打打折扣,但你们主子上次喝我煎的药,风寒两天不到便好了。”
“不信你问苍流。”雁随指了指躺在床上还未来得及假寐的苍流。
苍流没来得及假寐,只能躺在床上僵硬地点了点头。
“沈小娘子的医术与她的剑法相比,不分伯仲,均是上乘妙手。”李绪端坐在桌边,轻轻颔首示意苍平。
“是。”苍平告了退。
雁随冷哼一声,她清楚李绪是在吹捧,但她也懒得揭穿。
“你,”雁随抬起下巴点了点李绪,“把衣服脱了,今日我还没看你的伤。”
“我的天爷!”躺在床上的苍流赶紧闭上眼,假装自个儿不存在。
他对天发誓,跟着李绪这么多年,他都没见过李绪的身子。
李绪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不好意思,他指了指床上的苍流,迟疑道:“现在吗?”
雁随眼底满是疑惑,似是他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苍流同你又不是什么外人,”雁随从锦带中取出药粉,“找禁卫军内的庸医,不若我速战速决。我有些饿了,快些看完。”
李绪听闻,想着在林中也是这般,何况苍流也没什么可避讳的,便褪去了半边衣服。
“会有些痛。”雁随轻轻掀开开紧扎在李绪左肩处的手帕,是细细的撕拉声。
雁随的手干燥而柔和,指腹上的薄茧磨的李绪犹如百抓挠心,只得暗暗抓住自己的衣角。
雁随凑近,掰开伤口仔细看了看,她轻柔的呼吸洒在了李绪耳旁。
“没有化脓,”雁随边给李绪的伤口处撒上药粉,边懒洋洋地开口说道,“禁卫军给苍流拔的箭头就不行,比不上我手法精妙。”
“那是自然。”李绪是真心夸赞,毕竟他刚刚也见到了苍流右臂上的创口,瞅着比他惨烈许多。
“行了,我去弄点吃食。”雁随直起身。
“好,我同你一起去。”李绪系好衣服,也跟着起来。
“你还是歇着吧。”
两人一起出了房门,只留下一个苍流睁开眼,瘫在床上欲哭无泪。
他就说嘛,怎么感觉主子奔波这么久,瞅着气色比他还要好些。
可怜他拔箭的时候,惨叫贯彻山谷,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庸医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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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流没睡着。”李绪出了房门开口说道。
“你怎么知道?”雁随好奇地问道。
“他睡着时不是这个动静。”
雁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冲着李绪竖起大拇指:“殿下好耳力,他的呼吸声有些刻意的平缓了。”
李绪决定替苍流遮掩住他睡觉鼾声震天的小秘密,转移了话题。
“现下去小厨房寻些吃食?”
“正好苍平理应正在煎药,趁热喝了就没那么苦了。”
其实没什么区别,李绪想了想,都挺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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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厨房内,苍平坐在炉边,正扇着扇子煎药。
听到动静,他一转头便见到了李绪和雁随进来。
“主子,药再过两刻便好了。”苍平站起来,显然怕李绪是着急来喝药。
“……”李绪觉着自己也没那么爱喝药。
他深吸了一口气,指了指灶台,对苍平开口问道:“有没有什么吃食,能勉强充饥的。”
苍平挠了挠头,回道:“应是只剩下些炊饼了。”
李绪道了声好,转过头同雁随商量:“要不我随便弄点?”
雁随扫了一眼李绪的肩,拦住了他:“吃些就行。”
李绪只得作罢,同雁随一人拿了炊饼啃了起来,剩下苍平一个人在旁边摇着扇子。
“青河和冯炽什么时候回?”李绪掰着手上的炊饼,有一搭没一搭地嚼着。
“青河和冯将军出去前定下了时间,最晚子时赶回。他们各领了三十人,分了东和北两个官道方向搜寻。”苍平手上动作不减,摇扇子很是卖力,“我给青河发了信号,也不知他能不能看到。”
“东边和北边官道那便是错过了。”李绪塞下最后一口炊饼,“我同沈小娘子出定州时走的并非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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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冯炽寻了许久,仍未找到李绪的踪迹,他有些半是担心半是懊恼地甩着马鞭,他身旁的亲信看到,拍马上前。
“大人莫急,襄王殿下身旁的那个女子瞧着身手应该不凡,否则苍平等人不会这么信任于她。”
冯炽也有预料,此女并不简单,但仍是没由来的烦躁。
“这样的差事怎么轮到了我的头上!阿爹怎么想的,偏要把这差事塞给我!”
涉及冯炽的父亲,他的亲信也有些谨慎地开口:“大人的父亲也定是为大人着想,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啊。”
冯炽又觉得埋怨父亲确实没什么用处,只得转开话题。
“如今什么时辰了。”
他的亲信抬头看了眼月色,回答道:“约莫是亥时了,大人可要往回赶?”
“回吧。”
冯炽驱着马,在子时赶回了驿站,却发现苍平正在门口等他。
“冯大人。”苍平上前。
冯炽牵着缰绳,立于马上俯视着苍平,“苍平侍卫有事?”
“主子几个时辰前回了,受了些伤万幸的是并无大碍,现下服了药提前休息了。”苍平平静道,“主子嘱咐,说是冯将军辛苦了,待到明日定会当面感谢将军的奔波。”
冯炽听闻,不由卸了力,松开缰绳。
“殿下客气了,此乃下官分内之事,哪里有感谢一说。”
“那就不打扰将军了,将军早些歇息。”
苍平转过身进了驿站,往自己的屋内去了。
“将军?”冯炽的亲信小心试探道,“将军终于可以休息了。”
冯炽长吁了一口气,低声骂道:“他爷爷的,这种麻烦事以后可别再找老子了。”
***
李绪屋内,他硬生生喝下一大碗药,便被雁随催着就寝了。
临近屋前,他叮嘱苍平定要等到冯炽回来,话还没说完,门就被雁随“啪”的一声带上了。
但他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虽说赶了一天的路,又是骑马又是骑驴,但他意外精神的很。
在定州的每个时辰都是紧绷的,如今终于到了承州,终是能喘上一口气了。
李绪仔细回想了一番,截他的山匪乃是大祁人,刺杀他的黑衣人则是北雍人。
他竟然不知,北雍可以偷偷越过平关地界,直至定州。
到底是谁?能助北雍一臂之力,携着弓箭,刺杀堂堂大祁亲王?
李绪有些迷乱,他思索着,不知不觉中药效发作,困意袭来,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李绪卯时醒来,洗漱番出了屋子。
院内,一人伫立,见到他出来,立刻上前拱手行礼。
“承州刺史崔谨,拜见襄王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雁随宝宝——能医(会一些)能武(特别会),终将实现掰胳膊和接胳膊自由!
苍流——爱打呼的孩子有福了,大冤种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