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不能让襄王殿下亲驾马车,是苍流和苍平灰溜溜地干活。
车马疾行了两日,再过一座山便是承州了。
“前面便过了太行山[1],”李绪细细翻看着手中的舆图,“到了承州,便安妥了。”
“殿下,您可知在话本子里,您这句话叫什么?”雁随凑过去看了一眼舆图,支着下颌注视着李绪。
“什么?”李绪只在幼时陪母亲看过几出戏,如今是都忘光了。
“一语成谶。”
确实是如此,不过又行了一柱香的功夫,他们入了山上林内,便遇到了山匪。
为首的是个膀大腰圆的男人,领着五十来个魁梧大汉,提着宽刃刀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留下买路钱,否则……”他阴狠狠说道,“送你们去阎王。”
“大胆!”冯炽拍马上前,“可知我们是谁,亲王车驾也敢拦!”
“皇帝小儿来了也得留下!”领头的男人声音猛然拔高,“兄弟们!给我抢!”
冯炽见状,即刻大喊道:“护驾!”
禁卫军即刻跟上,握着长枪和刀剑冲了上去。
雁随在马车里摇摇头:“强龙不压地头蛇,理应先周旋周旋。”
李绪刚想开口,突然被雁随拉过俯下身子。
车身被数支长箭射穿,由此可见射箭之人力道之大。
雁随迅速伸手从头顶取出残星剑,对李绪比了声“嘘”,示意他先别说话。
马车外传来苍平的喊声。
“有刺客!”
前头禁卫军火速收缩了一半人,围在马车周围。
雁随缓缓抬起头,用剑鞘略微挑开车窗帘子的一角后,瞄了眼窗外又火速放下帘子。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敌暗我明,且还有那些个山匪拖延。”雁随轻声说道。
“山匪或许不是要你的命,但射箭之人定是。”雁随指了指箭头,被打磨过的箭头上锈迹斑斑,还带些许血迹。[2]
“马车目标太大了。”李绪回应道。
突然马车开始剧烈狂奔,众人的惊呼也愈来愈远。
雁随拉住李绪,稳住了身体。
苍流在马车外喊道:“主子,当心。”
马车门被带的来回作响,忽地传来一声闷哼——是苍流,他中箭了。
雁随透过哐当作响的马车门,看到苍流脱力,被甩下了马车,手中还死死捏着被马挣脱断开的缰绳。
而马身上亦是被射了好几只箭,因剧痛狂奔着,将苍流狠狠甩在身后。
“我去砍掉套绳。”雁随对李绪说道,即刻踹开车门,飞身出去。
此时马车已狂奔至半山腰,雁随挥剑砍断绳索,却遥遥看见数十个来蒙面黑衣人骑马飞奔而来。
马狂奔离开,而马车猝地停下。
***
已是包围之势。
雁随低头看了一眼李绪交换了眼神,随即跃上车顶,抬眸看向驾马而来的黑衣人。
“废物。”雁随朱唇轻启,看向他们腰间空空的箭袋,“怕是连个飞鸟都没射死过。”
黑衣人随即将马车包围起来,手中握着长刀,指向雁随。
雁随见到他们握刀手法,兀自笑了起来。
其中几人对视了一番,先行驱马上前,提着刀欲试探雁随。
残星出鞘,雁随提着剑挡住了砍向她的长刀,随后直接借力跳至一人身后。
这人还在愣着,他的同伴随即将刀转向雁随,雁随冷笑一声,向后倒去,可怜此人被同伴捅穿。
雁随伸腿将此人踹下马,驾马俯身掠过包向她的黑衣人,趁机挑飞几人手中长刀后断了他们的脖子。
她发出古怪的口哨声,黑衣人的马匹突然开始焦躁不安,试图把他们摔下去。
众人连忙勒住缰绳,试图用哨声安抚马匹,可也只是稍作安抚。
“你是谁?你怎么会御马的声令?”开口的似乎是黑衣人的头领。
雁随睥了此人一眼,用北雍话嘲弄道:“确实是北雍的杂碎啊。而且你怎知襄王就在这架车上呢?”
他周围有人沉不住气,顿时暴起骑着马冲向雁随。
还未至雁随身前,车窗内“咻”地一声刺出一根银针,正中眉心。
雁随趁机抹了他的脖子,退回至马车旁。
她听到马车内叩叩叩三声,心神领会朗声道:“我不欲与你们多啰嗦,只问一句。你们是怎么进的大祁,说了还能勉强饶你们一命。”
“祁人狡猾,我告诉你,你也不会放过我们。”头领凶狠地盯着雁随,似要将她剥皮抽筋。
雁随摇了摇头,脸上挂满了可惜。
“那便去和阎王说吧。”
说着她便俯身从马上翻下,朝着他们丢了把火药,一骨碌退到了马车上,车窗内则是掷出一枚火药丢向头领。
霎那间火药爆开,李绪从马车内踉跄着出来,雁随拉住李绪,转而面对后方的贼人。
因头领被炸,他们一时间手足无措,十分慌乱。
寒光乍现间,雁随的残星剑已至眼前。
一剑封喉。
雁随翻身上马,伸手拉过李绪。
“是襄王!”其中一人用北雍话大喊道。
话音未落,便被雁随斩于马下。
“抱紧了。”她并未回头。
李绪环住了雁随的腰,雁随一息之间连挑翻十余人,拍马而去。
身后传来爆炸的声音。
***
“干得漂亮。”雁随不由得夸赞。
“是沈小娘子以一敌百。”李绪强撑着,一股甜腥味涌上喉咙,终于忍不住咳了出来,“咳咳咳。”
雁随回头扫了他一眼,并未多言,只催促着马儿狂奔。
***
行至水边。
雁随抬腿下马,拉紧了李绪的手将他带下,扶着他坐在树下。
“去。”她拍了拍马屁股,放马去喝水吃草。
李绪有些撑不住,雁随把住他的肩膀,看到他的左肩上插着小半只箭,箭断裂处十分平整。
“你自己掰断的?”雁随看看了,从袋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倒了出来。
“你给的匕首。”李绪脸色很是苍白,勉力笑着指了指腰间的匕首。
“会有些痛,你先忍着。”雁随翻出止血药,往李绪的伤口处撒了些药粉,又将拿了块帕子,团成团往他嘴里塞着,“咬住,不要咬到舌头。”
她看向李绪,眼中有些不忍地说道:“他们的箭带着倒刺,你若是忍不住便用手捏住我的衣角。”
李绪摇摇头,脸上愈发苍白。
话音未落,雁随已经拔出了箭头。
李绪痛得有些抽搐,他强忍着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雁随择了一把旁边的野草,快速揉出汁水覆在伤口处。
“幸而这边多的是小蓟和五行草[2],你先休息会,我去寻点吃食。”她在李绪的手上塞了一小瓶药丸,“吃了,免得破伤风[3]。”
***
雁随挽起裤腿,怀中抱了些野果和枯草干柴,另一手上提着两条肥美的鱼。
“我找了找,这边有些能吃的野果子,你先垫垫”雁随将果子递到李绪手中,摇了摇右手上一动不动的鱼,“还有条小河,我捉了些鱼,又寻了些茱萸。[4]”
李绪抬眸,看到雁随白净的小腿,故作镇定地移开了眼,有些泛红的耳朵却遮不住。
“沈小娘子辛苦了。”
雁随正用火石点了些枯草,点着了干柴。
“苍流应当无大碍,我见他跌落时是抱着头滚下去的,再加上那群北雍人是跟着我们走的,”她起身从树上折了两段树枝下来,穿了鱼身。
“我信他们。”李绪坚定说道,心中记挂却不想显露,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不过,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北雍人?”
“握刀手法。”柴火烧了起来,雁随将茱萸碾碎洒在鱼身上,“北雍人惯用的是虎牙长刀,刀柄有些类关公刀,他们今日使的是同那群山匪一般的宽刃刀,却依旧双手持刃。”
“原是如此。”李绪豁然开朗。
“你未去过北雍,自然不知道他们的习惯。”雁随不太熟练地将烤鱼翻了个面,“不过殿下准头真是上等,银针竟能一击毙命。”
雁随先前低下头时,见到李绪指了指匕首上的机关和他藏在机关盒里的炸药,便懂了他的意思。
“幼时身体好时,父亲常带着我骑马打猎。后来到平关病了一阵,病好了便又捡起来了。”
李绪坦然道,他又指了指鱼,“有些糊了。”
雁随连忙翻面。
“给我吧,我好些了。”他俯身从雁随手上取过,“我学武学的不好,唯有射箭一项算是不错。”
“殿下自谦了,准头乃天生的。”雁随放下裤腿,抱着膝盖,“我小时候就不行,老因为准头不行挨骂,学武的准头不行便是最大的软肋。”
李绪拿起鱼凑近闻了闻,又放回去接着烤上:“想来沈小娘子不会有软肋。”
“那是自然,我就每日练习射飞鸟穿飞叶,”雁随慢悠悠地说道,“活生生练出来的。”
“叶姨很会教徒。”李绪不由称赞,将烤好的鱼递给雁随。
雁随唇角弯了弯,道了声“的确”,便接过了烤鱼。
***
苍平和青河被土匪拖延了半个时辰才脱身,同冯炽的禁卫军沿着车辙印,见着地上七倒八歪的尸体火药的痕迹、和炸飞的木屑,只剩一道马蹄印迹往林子深处去了。
苍平和青河仔细翻看了这群尸体,确认里面没有李绪和对视一眼,青河转身对冯炽道:“冯将军,请派人搜查沿路,寻一下苍流。”
“不全力寻回殿下吗?”冯炽极度不解,“找殿下才是最紧要的!”
苍平声音平和,态度却很强硬:“殿下有沈小娘子护着,还请将军镇定,分批查找,派出部分人手寻回苍流吧。”
冯炽正想理论,但见到苍平和青河作为襄王侍从亦是如此镇定,只得转头吩咐下去。
“派人去寻。”
作者有话要说:雁随——能打会医能捉鱼!
李绪——擅长做饭视力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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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太行山位于山西省与华北平原之间,又名五行山、王母山、女娲山,是中国东部地区的重要山脉和地理分界线。
[2]金疮出血不止:小蓟苗捣烂涂之。(孟诜《食疗本草》)
五行草:马齿苋,味酸,寒,具有清热解毒,凉血止血,止痢的功效,主治热毒血痢,热毒疮疡,崩漏,便血,在《本草纲目》和《新修本草》中有记载。(来自百度百科)
[3]古代箭上淬毒比较麻烦,更多的是涂粪便或者泥水,使用一些利用微生物进行感染引发破伤风。
身体强直,口噤不能开,四肢颤抖,骨体疼痛,面目喁斜,此皆损伤之处中于风邪,故名破伤风。(宋代《太平圣惠方》)
[4]茱萸原产于中国,分布于中国大部分地区,茱萸多生长于海拔400—2100米的林缘或森林中。茱萸全株香气浓郁,高山族取其嫩芽及果实当作香料,以“去食物之臭”,除作为香料外,也有杀菌、消毒的功效。(来自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