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第一年的春节,陈胭和谢凛去舅舅家过年。
谢威三年前结婚,同卸货码头一个分拣的女人看对?了眼?,两个勤劳朴实善良的人走到了一起,谢威从此?结束海上的漂泊生活,和女人一起过起了和和美美的小日子。
女人四十多岁,没?多少文化,但开朗爱笑坚韧,之前那任丈夫吃喝嫖赌还打人,她义无反顾地带着女儿离婚了,前夫不给抚养费,她咬咬牙,不给就自己挣,在码头拣货,不怨天尤人,也?没?有?始终被过去的失败苦痛所扰,开朗乐观,没?多大追求,只努力过好自己的一生,是没?活出什么大出息,但对?她来讲,也?多姿多彩。
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不假,陈胭总是会想,如果陈月红想得开一点?,她这短暂的一生,应该会快乐许多吧。
但人生没?有?如果,也?不会重来。
过去了就过去了。
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让自己开心点?不好吗?
陈胭和谢凛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谢威开着车来接他们。
蓝色的小货车,两边后视镜插着小红旗,拉风得很,谢威长居海边,晒得黝黑的脸,嘴咧得很开,兴冲冲:“胭胭,你来啦。”
谢威说着手搭上谢凛的肩膀:“臭小子,可算把胭胭带来了。”
陈胭笑眼?盈盈,跟着谢凛叫着舅舅。
谢威忙接过谢凛手里?的行李箱想往货车上搬,谢凛忙推脱:“舅舅,我自己来。”
“我来我来。”他不由分说抢过去,先扛肩上,然后麻利撂上货车。
“快上车,外面冷得很。”他絮絮叨叨说着。
陈胭坐上小货车,随口问:“舅妈在家里?吗?”
“舅妈在家呢,听说你们来,做了一大桌子菜,都是她拿手的,胭胭,我跟你讲,你舅妈的香辣蟹,做得真是一绝,我光闻着就流口水,你等?会儿一定得多吃些?。”
陈胭和谢凛相视笑笑:“那我们俩可有?口福了。”
小货车疾驰着,旁边的小红旗呼啦呼啦迎风飘扬,陈胭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无边的海和海边造型或奇特或文艺的小房子,看到有?意思的还不忘扯扯谢凛的衣袖一起看,就这样,很快到了谢威家。
谢威家也?在海边,两层楼的小房子,走五分钟就到海边,风很大,“啪啪”海浪声不绝于耳,女人早就迎了出来,大脸盘子,笑容满面,看起来朴实善良。
陈胭和谢凛叫舅妈,她高高地回应,接过陈胭手里?的包,引着他们往里?走。
果然是一大桌子菜,色香俱全,想必味道?也?很棒,陈胭只看着便流口水。
两个行李箱,一个行李箱带的是衣物日用品,另一个行李箱则是带给谢威一家人的礼物。
“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多费钱。”
“不费,没?多少钱,”陈胭说着,视线越过舅妈落到藏在她身后的小女孩身上,递上一个大礼盒,小女孩眼?里?都是兴奋,接过来怯生生:“谢谢姐姐。”
“不用谢。”陈胭摸了摸她的头,“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瑶瑶。”她声音跟银铃似的。
“几岁了?”
“姐姐,我十岁了。”
舅妈在一旁纠正?:“要喊嫂嫂。”
陈胭笑着:“没?事,想叫什么叫什么。”
她说着起身,舅妈拉着她的手往餐桌带,招呼大家:“快吃快吃,都饿了吧。”
本来不饿,但一桌美食在前,不饿也?淌口水了。
陈胭谨遵舅舅的叮嘱,筷子率先伸向桌上的香辣蟹,果然好吃。
香香酥酥,轻微的辣味与蟹鲜味徜徉舌尖,说不出来的美妙。
陈胭嘴馋,又夹了几筷子,舅妈笑着,将那盘蟹移到了陈胭面前。
但这一大桌菜,也?不是个个都合陈胭口味,比如桌上的一条海鱼,她就特别吃不惯这个味道?,一大块夹在碗里?了,又不好浪费,便求救似的看着谢凛。
谢凛心领神会,无奈笑着任由她夹过来,默默解决掉。
吃完饭,陈胭先去洗了澡,然后走进舅妈给他们收拾出来的小房间,在边上二楼,推开门就是阳台,站在这里?,海景尽收眼?底。
夜幕降临,谢凛洗完澡回来,便看到趴在阳台上的陈胭,穿得很单薄,她的脚踩上栏杆下方?的台阶,身体稍稍探了出去,海风肆意,将她柔软长发吹得到飞扬。
谢凛眉眼?沉了沉,拿了床上的厚外套,不动声色走到陈胭身后,将衣服披给她的同时?伸手将之抱下来。
“站这么高做什么?危险,还穿这么点?,不怕着凉啊。”
陈胭手指捏住他单薄的睡衣领口,抬眼?看谢凛,他眉眼?俊秀,发梢湿着,有?说不出来的诱惑。
陈胭被蛊到,拉着他衣领往下,迫使谢凛低头下来。
“太冷了,想要热一点?。”
只一句话,谢凛气息紊乱,抱住她的腰往房间里?去。
灯熄灭,夜色迷离,海浪拍打礁石声此?起彼伏。
陈胭累得想睡觉了,他却还在痴缠着。
她只想要热一点?,却好像热得有?些?过了头。
一大早,陈胭迷迷糊糊,谢凛却先起来了,他伏到陈胭耳边轻声:“胭胭,你再睡会,我陪舅舅去赶海,多捡些?你喜欢吃的海鲜回来。”
陈胭嘟囔着抱紧他的脖颈,有?气无力:“我也?想去。”
“外面太冷了,风大。”
“我想去。”她软着声音,像在撒娇,“长这么大还没?赶过海。”
谢凛闻言将之从床上抱起来,拿了旁边的衣服想帮她换。
“换衣服,舅舅在楼下等?我们。”
陈胭这才清醒不少,一把拿过衣服:“我自己来。”
她动作麻利,很快穿好衣服下楼,舅妈见她要去,又回房拿了自己的一条厚围巾将她围得严严实实。
“风太大了,围着挡风。”
“谢谢舅妈。”
穿好长雨靴,提了水桶,几人一齐去了海边。
刚退潮不久,滩涂上爬了不少海货,礁石上的藤壶密密麻麻,陈胭有?密集恐惧症,看着心里?倒有?些?发麻,不过看得久了倒也?克服了。
谢威是老手了,递给陈胭他自制的赶海工具,一边捡一边口授经验:“这些?小蚬子啊滩涂上都是,螃蟹一般藏石头缝或者石块下,海蛎一般在礁石上。”
他笑着,眼?睛都笑眯起来,喋喋不休:“冬天的海蛎是最好吃的,肥美得很,瑶瑶最喜欢吃了。”
陈胭接话:“那我可得多捡些?海蛎。”
几人忙碌着,忙到太阳升起便回了家,舅妈做得一手好菜,将他们捡回的海鲜处理好,到中午,又是一桌美味。
瑶瑶特别喜欢陈胭,缠着她,天天起床便嚷着要和小嫂嫂玩,陈胭其实不是一个喜欢小孩子的人,瑶瑶好像是个例外,她太可爱太听话,陈胭也?很喜欢她,两人经常在一起一玩一天,或踢毽子或玩洋娃娃,谢凛完全插入不进去她俩的世?界。
晚上回了房间睡觉,谢凛竟然还吃醋:“姐姐就不能把和瑶瑶玩的时?间分一点?给我吗?”
他义正?言辞控诉完陈胭的‘罪行’,又可怜兮兮问:“那几个破洋娃娃比我还好玩吗?”
陈胭哑然失笑,还得哄小孩一样去哄他。
日子真是越过越回去了。
陈胭和谢凛在舅舅这里?住了快十天,陈胭都乐不思蜀了,要不是因?为工作必须得回江州,她都想移居此?地了。
走的那天,瑶瑶泪眼?朦胧,抱着陈胭的腿不肯松,舅舅舅妈谢凛陈胭轮番上阵安慰半天,最后好说歹说暑假去小嫂嫂那里?玩才终于哄好了。
回去的路上,陈胭有?些?感慨,突然问谢凛:“阿凛,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
谢凛摇摇头:“其实我没?怎么想过。”
关于他和陈胭的未来,孩子是他唯一没?有?想过的部分。
谢凛在医院工作,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生”带给他的感触最深。
每个生命的出生,都必须经历剧烈的痛苦,而这痛苦,唯一有?参与感的只有?母亲,可能有?父亲能心疼妻子,但基本没?什么人能感同身受。
疼痛并不在自己身上,说心疼也?是太过虚无缥缈的东西。
而他其实不想让陈胭经历一系列的痛苦,甚至更私心一点?,不想多一个人打扰他和陈胭的生活,他的爱也?没?法分出来给另一个人,尽管那是他的孩子。
他也?担心当不好一个好父亲,担心自己的性格,压根就没?法将他和陈胭的孩子培养成?正?直善良谦逊的人。
但谢凛反问陈胭:“胭胭很想要小孩吗?”
如果她想要,谢凛也?决心学?着做一个好的父亲。
但陈胭摇了摇头:“其实不太想。”
她也?害怕,害怕自己以前没?经历过好的童年,也?压根不知道?正?常家庭是怎样培养一个小孩,是该严苛一点?还是自由一点?,好像并没?有?定论。
太头疼了。
不要孩子应该也?不要紧吧。
没?有?什么优良基因?和优秀品格一定要传承下去,也?没?有?大笔的家财需要继承,努点?力,死?前把挣的所有?钱花完,花不光的捐出去,反正?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就这样吧。
如果以后想法有?改变,要一个孩子就好,如果想法改变了却无法生了,就不要了。
反正?人就这短短几十年,怎样活不是活,为什么不随心所欲一点?呢。
陈胭昏昏沉沉,这样想着。
……
对?了,到三十三岁的时?候,陈胭依旧没?有?要孩子的想法。
她和谢凛养了两只猫和一只狗,又先后升职,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已经够能折腾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