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放榜,陈胭考得非常好,比最后一次模考成绩高了13分,以全市第17名的成绩考入江州市最好的高中。
陈胭考得好,陈月红也喜出望外,一向节俭的她不惜花了一大笔钱在附近酒楼里开了三桌宴请宾客。那天是个艳阳天,酒楼里很热闹,陈胭自然也是众人关注的焦点,有人指着她对她的小孩说:“你看陈胭姐姐,多优秀,你以后也要像陈胭姐姐一样!”
陈胭脸上挂着得体微笑,心里却有种窒息感。
她扫视着宴上众人,每个人都笑着,都说着祝贺之词,可其中谁是真心,谁是虚与委蛇,没有人知道。
升学宴上菜肴丰盛,陈胭却没什么胃口,她象征性吃了几口,硬撑到宴会结束。
人去楼空,服务员开始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陈月红去结账,陈胭心里闷得慌,一个人先从酒楼里出来了。
外面的日光还烈着,风吹来,热浪翻涌。
不远处的香樟树下停着一辆大奔驰,斑驳树影映衬下,铮亮的黑色,流畅的车身,看上去价值不菲。
很快,车上的人下来了。
梳着油头,西装革履。
这人很熟悉,陈胭只看走姿就认出来了,是陈禹国。
他神色有些激动,搓着手过来,说:“胭胭,爸爸听说你考得很不错。”
虽然之前闹了些不愉快,但他的到来还是让陈胭心底涌起些小雀跃。
她谦虚:“还行吧。”
“哪是还行?我听说全市排名前二十,真给爸爸长脸。”
被父亲夸了,陈胭满足地笑着。
陈禹国从兜里掏出个红包塞陈胭手里:“拿着,爸爸给你的奖励。”
陈胭收下,想像小时候一样向爸爸撒撒娇,可不知为何觉得尴尬,心底挣扎许久,最终也只是干巴巴回了一句:“谢谢。”
“谢什么?”
陈禹国也笑着,拍了拍陈胭的肩膀,“暑假有什么安排没,来爸爸家玩几天怎么样?”
“好啊。”
他主动邀请,陈胭也爽快应下。
新车,陈胭还没坐过,新家,陈胭也没有住过。
她很期待。
但下一秒,她的期待就化为泡沫了——
“正好你弟弟也要上幼儿园了,你好好教教他,你成绩这么好,洋洋也不能差,他上学了,功课方面你这个当姐姐的也多辅导辅导,以后长大了也要多帮衬你弟弟,毕竟是亲姐弟,你们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他可是你最亲近的人。”
陈禹国语气自然地说出了这一番话,让陈胭脸上雀跃的笑容骤然凝固。
陈胭不讲话了。
她眯起眼眸盯着他看,看了很久,越看越觉得自己可笑。
亲姐弟?
最亲近的人?
陈胭冷笑。
他才不是最亲近的人!他是陈胭最厌恶的人。
他的母亲破坏了她原本幸福的家庭,他的出现抢走了父亲的疼爱,他的成长侵占了原本属于她的资源。
陈胭也发现,原来之前她觉得高大如山的帅气男人,实际上不高大也并不帅气。
他也就比自己高了半个头,有些秃顶了,长相普普通通,身材也发福了,所谓的“帅气”与“高大”不过是一个女儿崇拜式地看待自己父亲时给他加上的“父亲光环,”如今光环褪去,他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年男人。
而这时,陈胭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会觉得尴尬,为什么她没有办法再像小时候一样从容且肆无忌惮和他撒娇了。
不是因为她长大了,而是现在的他不需要她的撒娇,自己也没有资格。
有另外的小孩向他撒娇,他尽心尽力在另一个家庭里扮演着好丈夫好父亲的角色。
他为自己的家庭遮风挡雨,做自己家庭的顶梁柱与坚实后盾,为家庭里的珍视的小孩谋划前程。
而陈胭在他心里,其实早就不属于他的家庭了。
可是她还依恋他,还天真地以为,爸爸真的是来祝贺她奖励她的。
她才知道,原来陈禹国来,有目的的。
陈禹国继续问:“胭胭,你什么时候来我家玩?跟爸爸说,我开车来你家接你。”
你家我家,他分得多清楚啊!
陈胭低头自嘲笑笑,再抬眼,眉目间的疏离已经很明显了。
她神色冷淡,说了句“算了”。
“啊?”陈禹国一头雾水。
“我说算了,我暑假很忙,不想去你家玩了。”她将‘你家’那两个字咬得很重。
“怎么不想去了?”
她没给原因,只撂下一句:“就是不想去了。”
陈胭当着陈禹国的面,从兜里掏出那个红包,伸手扬了扬,笑容很明媚。
然后,她一字一顿,对陈禹国说:“谢谢你给我的抚养费。”
说完,陈胭转身,再也没有给陈禹国一个眼神。
她其实有些想哭,但最终还是没能哭出来。
陈胭想起曾经看过的一本书里的鸡汤语:
所谓父母子女一场,都是前世的债,今生的缘。
可她和陈禹国,却好像是稀里糊涂地成为了父女,债不够多,缘不够深,所以才短短十几年,两人就把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都耗尽了,斩断了,抛诸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