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如火如荼的殇 (七)

    陶骧没出声,看了静漪。

    静漪低垂眼帘,说:“一晃,我们在这里也好多天了。总觉得累了二哥二嫂多日,可要走了,还真舍不得。”

    她微笑着,长长的睫毛落下淡淡的影子。

    雅媚笑着说:“听她这张嘴——累了我们多日,可要怎么报答我们好?”

    静漪抬眼望着她,问:“二嫂说呢?”

    “咱们几个去吃西餐好不好?”雅媚问道,“好久没有出去吃饭了。这里不比上海,法国餐厅、意大利餐厅也少。不过有一家法国餐厅,三少奶奶也常去的。”

    “费氏么?”陶驷皱了下眉,“恐怕现在三少奶奶也不去了吧。”

    雅媚想想,说:“是不太方便。不过那里的鹅肝真是好。”

    陶驷看看她,问静漪道:“七妹觉得怎么样?我对这些向来没有很多研究。”

    “我倒是喜欢的。”静漪含笑道。

    陶骧问道:“是那个费氏?”

    陶驷点头,道:“统派大佬费玉明的侄子开的。起初倒是个吃法国大餐的好地方,现在好多时候是他们聚会的地方。若去了那,难免遇到那些人。不同政见,就算是场面上过得去,总是打嘴仗的时候多。差不多的人,也不怎么去了。”

    陶骧说:“去吃顿饭有什么。费玉明视我们如眼中钉,难道他的侄子也会嫌我们的钱腥?”

    陶驷哈哈一笑,道:“那就去。我让人打电话定位子。不过你看今天费玉明的署名文章,仔细读两遍,能体会出一点意思。”

    “还体会什么,他就那么点意思,车轱辘话来会说。你耐烦听呢?他们统派也好,左派也好,右派什么的,都没有要紧。想动我们,也得掂量掂量,手上这点劲儿,够不够使的。”陶骧将报纸一推。

    静漪听着,简直就觉得陶骧那淡淡的语气,是将风暴掀了起来的。只是转眼间,他说起这让他嫌闷的黄梅天和同石将军约好的道场比剑,又轻松的不得了了……

    雅媚看她不说话,就说:“今儿还得去医院呢,我们得去探望下文谟……静漪,你能去吗?”

    静漪点头道:“要去的。”

    雅媚看看她脸色,倒也还好。又看了眼陶骧,正要说他两句,便听到外面车响,“是尔宜回来了吧?”

    她话音未落,尔宜从外头进来。

    一身的衣裙湿了个透,脸上更是不成气色。

    静漪吃惊,先起身过来,问道:“你这是去哪儿了?”

    尔宜接了毛巾,擦着脸上身上,被静漪一问,仿佛一肚子的委屈可找着地方倾诉了,断断续续地说:“可气死我了……早起原本好好儿的,下了楼看到报纸就气炸了肺。报纸上那都胡说些什么呢?”

    静漪因没看报纸,尔宜这样言辞激烈地说着,她也有些发蒙。倒是雅媚在一旁说:“你跟那些小报制气么?照那小报上,你二哥私生的闺女都好几个了呢。难道我还要去理论?”

    “雅媚!”陶驷叫道。

    他看了眼低头吃蛋糕的瑟瑟,还好瑟瑟头都没抬。

    “我打个比方,你慌什么?”雅媚说。

    尔宜原本生气呢,听了这话也不由得一笑,可马上又气红了脸,说:“那也不能乱写……七嫂,报纸上说,是我和白文谟一起……一起……出的事。写的乱七八糟的,这以后还叫我怎么见人?还说我在医院里躺着,人事不省——我就叫他们报馆的人看看,到底是谁人事不省!”

    静漪问:“你去报馆了?”

    “我还能不去报馆?我若不去,他们当我真的死了么?”尔宜绞着毛巾,满面通红,额上全是汗。

    静漪便说:“快些上去换了衣服,小心着凉。”

    “七嫂,我现在全身都是火,才不会着凉呢。”尔宜大声说。

    “八姑,喝口水。”瑟瑟不知道什么时候钻了出来。在几个大人身边,忽然冒出她的小脑袋瓜来,手里还真捧着一杯茶水。

    尔宜就算是再火爆的性子,看到瑟瑟那娇嫩的小脸儿,也不得不暂时收敛,接了茶,轻声说:“谢谢瑟瑟。还是瑟瑟疼八姑。”

    看她喝着茶,雅媚牵了瑟瑟交给她的看妈,回来又说:“你也是。不是不让你去讨个公道,可哪儿用得着你上门去呢?他们这种小报,卖的就是这份儿危言耸听的钱。你闹上门去,反倒又给了他们好材料。等明儿的报纸出来你看,一准儿是陶尔宜报馆撒泼,名门闺秀斯文扫地……你哪头儿划算?都不如同我们一起出去吃顿饭,给记者拍两张相片就算了。”

    尔宜喝了茶,翻了个白眼给雅媚,说:“二嫂,我当然知道这才是个好法子。可我等不了,今儿我就要他们好看。”

    静漪悄悄让人给她又倒了杯茶,说:“你坐下来慢慢儿说。”

    她站在一旁,听尔宜粗声大气地说着怎么出了门就让司机带着自己去报馆,怎么冲上报馆去,怎么找了主编,又逼得报馆的馆长出来亲自同她解释……在尔宜的叙述中,她自己就像是个英姿飒爽、雷厉风行的女英雄。一来一去之间,就把报馆闹了个天翻地覆……“我就不想看着他们那幅嘴脸。这还是报人么?有本领写时评、写政论,去议论国家大事去,逮住我一个弱女子,胡乱编排些不堪入目的风流韵事,毁人名誉,真枉为文人!”尔宜愤愤然。

    静漪开始以为尔宜不过是一时愤慨,头脑一热就冲上去了,听到后来这番话,倒也不是没有见识。她便拍了拍尔宜的肩膀,说:“只是你这一来,陶家姑奶奶的暴脾气,可算是出了西北了。”

    “那又怎么样?反正不能让人欺负了去?”尔宜擦着额上的汗水。

    “你自个儿去的?”这时候,陶驷才问。

    “嗯。”尔宜回答。

    陶驷皱了眉,不相信似的,“没带人、没带枪?”

    “没有哇!我哪儿来的枪?”尔宜说。

    “阿图!”陶骧喝道。

    “在!”图虎翼从外面进来。

    “派了几个人跟着八小姐去的?”陶骧问。他坐在那里,闲闲地。

    尔宜叫道:“七哥,真没有人跟着啦!”

    图虎翼没吭声。

    静漪也看了他。

    “阿图?”陶骧又问。

    “没几个人。连我在内,三个。”图虎翼说。

    “阿图?”尔宜惊叫。

    “是。八小姐出门,我们怎么可能不让人跟着。不过知道八小姐也不是轻举妄动的人,我们也没预备往大场面折腾。”图虎翼说。

    静漪看着他。

    他在静漪明若秋水的目光下,咳了咳,说:“就是……在报馆门外,同巡警谈了谈天气。”

    “你们威胁警察!”尔宜大声说,“我说怎么报馆里的人嚷了半天报告巡警,都不见人来。我还预备着被巡警抓走,好把事儿闹的更大些呢。谁晓得他们报馆的总负责人都出来安抚我……说真的是一场误会,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了。”

    “你以为,就凭你?”陶驷说着,瞪了图虎翼,“你也是胆大,怎么就不先报告一声?这是什么地界儿,万一出点儿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报告二少爷,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图虎翼说。

    陶驷点着他,回头对陶骧说:“这就是你带出来的人,胆大包天。”

    陶骧对图虎翼挥挥手让他下去,好整以暇地道:“这算什么胆大包天?谁不知道我们西北军跋扈,不久跟巡警聊聊天,做什么出格儿的事儿了么?”

    “七哥说的对。二哥,要我说那报馆就该吓一吓。若是他们还敢乱写……”尔宜还没说完,就被陶驷瞪的住了口。

    “好了好了,尔宜没事就好啦。这个事情,御之,这事儿你还是跟博雅打个招呼的好。他管新闻的,让他留意下,省得有麻烦。”雅媚提醒着陶驷。看陶驷兄弟两人似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又担心尔宜再说下去,陶驷还要教训她,就趁机推着尔宜出去,陪尔宜上去换衣服了。

    静漪也走开,她关门的工夫,听到陶骧说:“二哥,早几年我还没回来,西北军跋扈的名声也都传遍了。如今就算是收敛,也别把西北狼的牙磨平了……”

    门一关,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了。

    “小姐,”秋薇看她一脸疲色,“上去歇会儿吧,二少奶奶说,出门还得一会子呢。八小姐要洗澡换衣服去。”

    “不用。”静漪说。

    秋薇跟在她身后。

    客厅里空荡荡的,静漪闻到花香。

    转头便看到一大瓶栀子花。极新鲜,叶子上都沾着露水。

    她留意着,客厅里还不止一瓶栀子花呢,难怪处处都有花香……就连钢琴上也放了一瓶。

    静漪走过去,坐在琴凳上,看着外面。

    雨下着,庭院里的一切都湿润润的。

    深深浅浅的绿色满目,倒让人心里舒坦些……

    陶骧从餐厅里出来,听到咚咚的琴响,一眼看到静漪坐在偏厅里,背对着这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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