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时。
士兵们准时在校场集合,安恒训过话后便同萧琛带着他们去训练场上训练。
安恒昨夜想着萧琛的话有些失眠,觉得对方说的没错,是自己身手太差了,应当要认真好好练习,便随着士兵一同去练武,等士兵们晨练都结束了,他还在训练场。
早饭都没吃,空腹进行着高强度长时间的训练,一旁的褚副将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插嘴道:“殿下,您还是先去吃点东西歇会儿吧……”
“无妨,我已经觉得有了些许进步,再练一会儿便去休息。”安恒额头上已经出了许多汗,训练的动作却明显的熟练了不少。
“殿下那日在船上答应了臣要好好吃饭的。”萧琛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安恒身后,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下了安恒一跳。
安恒转身只见对方幽深的眸子沉沉地盯着自己,眼底的幽怨像是被人抛弃了一般,当即有些心虚起来,连忙放下了长戟,笑道:“……没说不吃早饭,既然萧将军来了不如与我一同用餐?”
“对对对,快去吃早饭吧殿下,不然身体怎么坚持得住?”褚和见他终于肯停手了,连忙劝道。
安恒闻言想起来什么扭头,问道:“褚副将要一起吗?”
褚和一直陪着安恒到现在,的确也没有用过早饭,刚想答应,话到嘴边只瞧见对方身后那人闻言倏然抿平了唇角。
褚和跟了萧琛这么些年,对萧琛的微表情实在是太熟悉了,一看便知道对方不高兴,想着他和殿下关系这么好,想要独处也是应当的便想要拒绝了。
不等他开口,只听见萧琛忽然道:“……殿下何时与褚副将关系如此好了……形影不离?”
褚和一听便听出了萧琛语气颇为不对劲。连忙着急撇清道:“我与殿下还不熟,只是今日恰巧一同练武罢了,才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怎么到萧将军口中就成形影不离了?!”
安恒闻言明白了言外之意轻笑一声,便褚和先离开了,随后转身看着他:“萧将军在军营里的要好之人如此多,我为何不能与褚副将交好?”
萧琛垂眸沉默了几秒,低声认真道:“……臣与他们都不是同殿下那般的要好。”
“哦?那萧将军和我是怎样的要好?”安恒忽然凑近抬头,坏笑着弯起凤眸看他,偏喜欢明知故问。
萧琛闻言沉默下来,垂眸格外认真的直直地盯着他,眸色暗沉下来。
过了良久,安恒跟了对视久了忽然心跳漏了一拍,觉得耳根有些发烫,受不了了他炽热直视的目光。
他刚扭过头,只听见对方倏然哑着声开了口:“殿下……我是认真的。”
“……若是日后殿下登基了,臣也会心甘情愿地放手。”
安恒怔了几秒,只听见另一边的士兵忽然朝这边大喊道:“殿下、萧将军,邬副将已经醒了!”
“我们去先去看看邬副将如何?”安恒朝那个士兵回了一下手,示意知道了,随即扭头看向萧琛,问道。
“不着急,殿下先去用早饭。”萧琛果断道。
安恒刚好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便也没有拒绝,两人用过早饭后便到邬过的营帐那边走去,远远瞧见疗伤的军医被营帐外的士兵拦了下来。
“邬副将!您的身体若不及时处理熬不住会垮掉的,让臣进去看看吧!”那军医提着医药箱在营帐外担忧大声地喊着。
帐内没有任何回复,守在帐外的将士颇为为难。
“邬副将……”军医刚还想说点什么忽然被一旁的人打断了。
“我来吧。”安恒轻声道。
“殿下!”军医吃惊地叫了一声,刚想行礼却被安恒拦下了。
“不必多礼。”安恒顿了几秒,问道:“……邬副将从战争结束后便一直是这样吗?”
军医叹了一口气,沉重道:“是的,自从醒了以后,便再也没有让臣进去过,也吩咐了不让任何人进去,连褚副将都被拒之帐外……”
“邬过!”军医话音刚落,只听见萧琛蹙起眉带着明显怒意忽然朝营帐里吼了一声,“让军医进去,别给我死里面了!听到没有!”
在场的所有人心情一霎全都沉重压抑下来。
只听见里面的人闻言嗓音沙哑,哽咽却带着吃惊的叫了他一声,顿了几秒,语气又沉重下来,道:“萧将军……!您们……进来吧……”
帐外的士兵闻言让开了路,萧琛带着几个人进去,只看见床上的人与以往意气风发爱笑的少年模样截然相反。
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神色憔悴,脸上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萧将军……您终于回来了……”邬过看到萧琛的那一刻瞳孔放大,声音哽住,温热的眼泪一霎间止不住的从眼眶里流出来,嘴唇颤抖:“殿下也来了……”
他膝盖以下的部分被敌人砍断了,被白绷带包扎起来,白绷带已经全都染成了血色,看着触目惊心。
萧琛看到邬过的那一刻,即使进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实的看到心中瞬间被憎恨填满,咬着后槽牙攥紧了拳头。
良久,他压住了心中的怒气,又松开了拳头,沉声安慰道:“……嗯,放心吧,我们都来了。”
“……邬副将!”军医见到此情此景惊叫一声,连忙着急的三步做两步赶过去,“您撑住!臣马上给您换药!”
“……一个没了双腿的废人还配叫什么副将?”邬过闻言倏然失落的扭过头,青丝遮住了半张脸,看不出什么情绪。
安恒听到他妄自菲薄,当即坚定道:“邬副将别这么说,你是为了大安受的伤,大安的每一个子民都会感激你,怎么会不配?若非要说不配,定是副将这个职位配不上你!本殿下向你保证,定会让你升官!”
邬过闻言又转过头来,惨笑一声:“殿下说笑了……殿下与我只是初见有误解正常,不过萧将军应该知道臣不是那般看重名节的人,臣只是纯粹的想要一辈子驰骋疆场,率性自由真正的活着……可如今变成了这幅模样,便再也没法上战场了……”
“退一万步讲,若臣以这两条腿坐稳了这位置,一年两年或许没人敢说什么,那要是五年十年呢?多少年纪轻轻便立下战功的人,我也迟早是要让位的,殿下怎么保证?”
“……”安恒表情僵滞一瞬,沉默下来。
“我很感激殿下如此看重我,我心里真的很害怕……每天都活在恐惧中,我不知道我这样活下去有什么意义,若是不能站起来,每天只能靠着别人活着,还不如让我死个痛快!”
邬过说完红着眼眶,乞求的目光看向萧琛,沙哑道:“萧将军,给我个痛快吧!我真的活着好痛苦好痛苦……求求你了……”
萧琛沉默了许久,轻声道:“邬过,不是我不帮你,你的命是其他两位牺牲的副将救下的,可不能这么轻易的就死了,既还是在军营里,既还是这里的一员,就没有人的生命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国存将存,国灭将灭。”
安恒闻言垂眸有一瞬间的失神。
萧琛说的没错,将士的命不会真正属于他们,就像是他的命也同样不属于他自己一样。
—
辜烟今早被一股菜香味唤醒,睁开眼时一惊,发现已经是巳时了。
她许久未曾睡过懒觉了,这还是近两年的头一次。
闻着屋外的飘来的菜香味,肚子倏然“咕噜”叫了一声,有些饿了。
辜烟摸了摸肚子,不由从床上爬起来,换了衣服洗漱好了便随着香味一路走到了膳房。
只见一人站在膳房里,仍是扎着高扎发,撩着长袖,白皙骨感的手里拿着一直汤勺,似是注意到了屋外的身影,倏然扭头抬眸她笑笑:“姑娘醒了?”
“要不要过来先试试味道?”
辜烟每次起床后会有些起床气,反应颇为迟钝,思考时间比平常要多几秒,一时间脑子被饥饿的胃操控,鬼使神差的的走了过去。
裴续舀了一勺野菜汤,怕汤有些烫便吹了吹热气,然后俯身将勺子递到了辜烟面前:“姑娘尝尝味道如何。”
他的本意是想把勺子递给她,因此将勺子抬到了与她肩同高的位置,却不曾想对方忽然低头凑上来喝了一口汤,侧脸轻轻蹭过他右手食指关节。
裴续怔愣一瞬,下意识蜷缩了一下食指,回神后便顺了她的意,将勺子抬高了些,是她不会吃力地高度,轻声道:“……姑娘当心烫。”
等辜烟回过神后知后觉方才是被人喂了,觉得十分羞耻,脸开始有些发烫,颇为尴尬的眼睛盯着别处,不敢抬头看他。
她正出神,忽然喝汤时喉咙不小心呛到了,紧接着咳了起来。
裴续当即放下了汤勺,抬手轻拍了拍她的背,一直到她没有再咳嗽。
辜烟缓了一会儿喉咙,只觉得更尴尬了,正想着怎么化解,倏然头顶清晰响起了一道低沉的声音。
“姑娘并不排斥在下对吧?”
裴续垂眸看着眼前沉默的人,顿了几秒,将手松了回来,又道:“……姑娘一个人住在这山里,难免会有些孤独,有个人陪在身边总归是——”
声音倏然戛然而止,裴续整个人怔愣住,呼吸一滞,瞳孔地震,双手还僵在半空中。
只见她毫无征兆地伸开手,一下子,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