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风暴

“子悦……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离开我。”云澈的喉头是酸楚的。他不敢来见凌子悦,特别是在白天。他怕自己将她的痛楚哀伤看的太清楚。

  因为他没有什么能拿来安慰她。

  “当初凌子悦没有选择离开,现在也不会。”凌子悦的额头在云澈的肩上蹭了蹭,“阿璃……不如你吟唱一曲,哄我入睡吧?”

  她的声音是平静的,将一切凡尘琐事的剥落下来,只余最原本的真心。

  云澈哽咽起来,良久才开口唱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听着他低沉的嗓音,凌子悦只觉得自己宛如被小心翼翼地捧起。而她知道,真正脆弱的不是她,而是云澈。

  而此时,承风殿的宫人匆匆来到洛太后寝宫,洛太后已经几夜不曾入眠,自从她得知自己派去杀死婵娟与黄玉的人徒劳而返,她便心中担忧,若是她们落入云澈手中,重刑之下必然会供出自己才是诬陷凌子悦的主谋。

  “何事!”洛太后撑起身来。

  宫人来到洛太后身侧,覆于耳边低声道:“太后,黄玉与婵娟都被抓入廷尉府了!还有那日陈公公带去的内侍与宫婢,全部都被带走送去廷尉府审问了!”

  “什么……”洛太后握紧被褥,“快!快去告知丞相!他知道该怎么做……他知道……”

  洛太后神不守色起来,难道她的儿子真的要对付她了?就算他找到人证物证,凌子悦已经死了,难道他要弑母不成?

  “不过小小的伴读而已……还不及生他养他的母亲吗?”

  洛照江得知这个消息,连夜起身前去廷尉府。

  此时,廷尉府仍在连夜审讯黄玉与婵娟。廷尉明知丞相到来却未有终止审讯,而是命人将洛照江拦在门外。

  “岂有此理!老夫乃当朝丞相,尔等竟然将老夫拦在这里。”

  “丞相大人恕罪。此案关乎朝廷重臣死因,陛下命廷尉大人严密审讯,就连审讯的人选都是由陛下亲自挑选,其他人等不得入内,还望丞相大人不要为难卑职等。”

  洛照江抬眼望去,这才发觉守在廷尉府四周的竟然都是禁军。

  “难道……陛下真要至太后于死地?”洛照江向后退了退。

  “大人,既然无法入内,是不是就此回府?”仆从问道。

  洛照江垂首不言。

  就在此时,从廷尉府中抬出一具被麻袋装着的尸体。

  洛照江咽下口水,“替……替老夫拦住他们!”

  仆从上前拦下了廷尉府役,洛照江来到他们面前,颤声道:“打开来,让老夫看一看!”

  “这……丞相大人,此为宫婢喜鹊,不堪重刑而亡,大人还是别看了吧!”

  “不,打开来让老夫看!”洛照江要从廷尉的审讯行刑看出云澈到底下了多大的决心。

  仆从们将麻袋打开,顿时血腥之气涌现,洛照江几欲呕吐,以袖口蒙住口鼻。仆从们见着那尸身的瞬间,向后栽倒,不敢再看。

  这尸体已经体无完肤,所受刑罚极为残忍。

  “这……这是何人?”

  “回丞相,此乃承风殿的内侍赵佶。”

  “赵佶……”洛照江再也忍耐不住,俯身狂吐。

  赵佶是那日太后宫中按住凌子悦的其中人。

  洛照江明白过来,云澈并不是要审讯他们,只是要这些曾参与逼死凌子悦的人都生不如死。他将他们折磨到不人不鬼……

  下一个是谁?是洛太后?还是他洛照江?

  入了马车,洛照江瑟瑟发抖,回到府中便大病起来,全身冷汗,高热不止,满口胡话。

  第二日云澈早朝,洛照江告病。

  云澈轻笑一声道:“丞相乃国之栋梁,朕的肱骨之臣,怎么这就病了呢?还是请太医去瞧瞧吧!”

  明朔不明就以,只有欧阳琉舒知道这只是这场血色风暴的开始。

  宣室殿内,廷尉向云澈细细道来当日太后寝宫中的情形,凌子悦与太后之间的对话,婵娟与黄玉如何连成一气诬陷凌子悦,内侍又是如何按住凌子悦,而太后又是如何狠戾地将鸩酒灌入凌子悦口中。事无巨细。

  云澈目光沉冷,手指扣着案几的边缘。

  待到廷尉告退之后,云澈抽出架上的利剑,发疯一般将砍在桌案之上。

  殿外的宫人们纷纷跪下,卢顺低着头背脊不住颤抖。

  直到宣室殿内再没有什么东西可砍了,才听见宝剑落地的声响。

  卢顺匍匐着入内,见到云澈低着头坐于台阶上。宣室殿内一片狼藉,惨不忍睹。案几、书简还有帐幔统统支离破碎。云澈就似要毁掉眼所能见的一切。

  “陛下……息怒……”卢顺不知自己进来,是对还是错。

  良久,云澈才摆了摆手道:“将这里收拾了吧。今晚……朕要去承风殿陪太后用膳。”

  “陛下?”卢顺以为自己听错了。

  自从太后逼死了凌子悦,云澈就再为踏入承风殿半步。方才还盛怒难消,此刻却又说要去陪太后用膳?

  “去准备吧。”

  云澈扯起唇来泛起苦涩的笑。

  也许从他来到这世上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不过是洛瑾瑜谋求权力的工具罢了。

  承风殿中的洛太后得知云澈要来的消息,惊得倒抽一口气。她心想云澈怕是要来兴师问罪了。她要镇定!要镇定!廷尉重刑,黄玉与婵娟什么都能说得出来,屈打成招算什么!她是太后,难不成云澈还能废了她这个太后吗?

  洛太后一阵失措,案几上的花饰跌落下来,婢女们纷纷低头去捡。而洛太后僵直着背脊望着寝宫门前,用力地吞咽着口水。

  不消片刻,便有内侍与宫婢纷纷将晚膳奉上,而洛太后却僵坐不动。

  “陛下驾到!”卢顺的声音响起,洛太后一惊,醒过神来。

  “太后,陛下驾到!”

  洛太后乃太后之尊,即便是天子驾临也无需起身迎接,而此时她却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云澈缓缓而来,他的唇上是若有若无的笑意,衣袖随着步伐轻扬,眉宇之间儒雅温和,没有丝毫暴戾之气。

  洛太后不由自主脱力,身旁的宫婢赶紧将她扶住。

  “朕这些时日政务繁忙,未曾来探望太后,太后看起来轻减了许多。”云澈来到洛太后面前,托住她的双手。洛太后一阵瑟缩,却不敢将双手抽回。

  “太后怎么不坐啊?今日朕特地命御厨准备了太后最喜爱的菜肴。朕也许久未与太后说说话了。”

  说话……就是要说黄玉与婵娟之事了……

  洛太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宛若提线木偶,云澈扶着她坐下时也浑然不知。

  “凌子悦死的冤枉,朕知道凌子悦也是太后看着长大的,犯了什么错也不至于让太后如此盛怒非要赐死不可。但凌子悦的性格朕是了解的,他至今未娶,就是因为不是心中所爱绝不勉强自己,又怎么会对一个奉茶宫女用强呢?”[!--empirenews.page--]

  洛太后低下头去,她以为云澈会立即兴师问罪,可这样柔和的言语却更令她胆颤心惊。云澈想要做什么?

  “所以朕命廷尉对黄玉还有婵娟严加审讯。太后,你还记不记得婵娟啊?”

  洛太后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她是当初朕还是太子的时候,您送给朕的侍寝宫女。只是朕不喜欢她,将她赶了回去。从此以后,她在宫中受尽冷言冷语,还有其他宫人的欺凌。她能支撑到现在,靠的就是对朕的满腔恨意。”

  至此,云澈的态度仍不明朗。

  洛太后仿佛站在悬崖边缘,风声鹤唳,只想干脆跳落下去一了百了。

  “她知道凌子悦是朕最信赖的近臣,朕的心腹,她杀不了朕,但是却找到报复朕的方法。再过两个月她的年纪就到了,能出宫了。在她离宫之前,她一定要把仇给报了。于是她在御花园中等着,等到凌子悦路过,终于演了一场好戏。在宫中,黄玉与她颇有情谊,见她衣衫狼狈,就真的以为是凌子悦轻薄她了,就这么被婵娟拖下了水。”

  洛太后高高挑起的心绪缓缓坠落。

  云澈言语中意思像是为洛太后找了个台阶下。

  “太后,您虽是朕的母亲,却仅凭她二人一面之词逼死了朕的心腹大臣,令到亲者痛仇者快啊!”云澈长长一声叹息,洛太后明知他在演戏,却得配合他演下去。

  “是哀家失察之过,哀家愧对先帝,愧对陛下。”

  云澈拍了拍洛太后的手背道:“凌子悦已经去了,朕也只能厚待凌氏一族。太后是朕的生母,朕岂能对太后不孝?否则朕无以治天下啊!”

  洛太后心中一片冰凉,她听懂了云澈的意思。云澈只杀婵娟与黄玉,并不是原谅了洛太后又或是打算将此事当做从未发生过。他不动洛太后,只是因为天下万民在看,他只能将洛太后高高供起。

  “朕知道,太后在镇国公主身边待得久了,见得也多了。镇国公主的那一套手腕也学了个七、八成。只是母后切莫忘记,镇国公主手中握着虎符,朕也一样调兵遣将。”云澈唇角勾起,眼中宛若深潭拖拽着洛太后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