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生死

“……因为朕要的太多……谁都没错……错的是朕……”

  他的声音颤动,他的痛无人了解也无可承受。

  云澈的身影摇摇欲坠,众人惊恐却又不敢上前扶住他,只有明朔顶住了云澈的背脊。

  “陛下……该送凌大人回家了。”明朔用尽了力气才挤出这句话来。

  凌子悦想要的不过是恣意的生活,没有官场倾轧,远离权欲纷争。她想做一个普通人。她的疲惫她的惶恐,明朔虽然不曾感同身受,但他无数次地想象。而今这一切,都不再有意义了。

  云澈茫然地抱着凌子悦走向那辆马车,万分小心地将她放下,生怕她会撞上哪里,她的伤她的疼,不仅仅是她自己的,也是云澈的。车帘沉重地落下,他入内紧紧搂住凌子悦,马车缓行,明朔跨上去亲自驾车,禁军们见状跟了上去。

  马车驶离了宫门,身后的帝宫如同一座阴森地狱。

  凌楚钰沉默着一言不发,凌子清的眼泪未曾停下。

  帝都城中的百姓根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集市之中依旧人声鼎沸,喧嚣如海。

  他们偶尔顿足或是回望,却又继续各自的生活

  云澈孤独地漂浮在海上,过往一切纷纷碎入海中。

  马车来到了凌府,凌楚钰与明朔掀起车帘。

  “陛下,到了凌府了。”

  云澈什么都没听到般,一动不动。

  凌楚钰与明朔沉默着低下头来。

  马蹄声隐隐传来,“凌大夫!欧阳琉舒前来送您一程!”

  凌楚钰抬起头来,只见欧阳琉舒在马背上左摇右晃,随时要跌落下来。

  他奔至马车前,拉紧缰绳,无奈骑术不精,就在被甩下的瞬间,明朔眼明手快将他接住。欧阳琉舒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抬手整了整狼狈的帽冠,来到车前,果然见到已经麻木了的云澈拥着凌子悦靠坐其中。

  “凌大人啊!”欧阳琉舒嚎啕大哭起来,极为夸张地爬进了车厢中。明朔本想拦住他,却被挥了开来。

  待到欧阳琉舒来到云澈面前,忽然止住了哭泣,小声道:“陛下,凌大人还没死。只是陛下再继续将她困在这里,她就必死无疑了。”

  云澈肩膀一颤,目光缓缓转向欧阳琉舒,“你……说什么?”

  “回陛下,洛太后赐与凌大人的鸩酒是锦娘调配的。而鸩酒里用的并非毒药,乃是欧阳琉舒炼制的假死药。”

  “什么?”云澈颓然的背脊骤然直了起来。

  “陛下,服下假死药之后脉搏变弱心跳若无,但过了三个时辰还不服下解药,就真的回天乏术了。”欧阳琉舒掐指一算,正色道,“陛下,时间无多了。”

  云澈一把拽过欧阳琉舒的衣领,“解药呢!”

  车门外的凌楚钰与明朔也齐齐上前。

  欧阳琉舒却回头一把将车帘拽了下来。

  “陛下是想要洛太后知道,凌大人还没死吗?”欧阳琉舒语调平缓,与云澈的失控截然相反。

  云澈的心脏狂跳了起来,沉入绝望中的一切再度涌然而起,他终于在沧海中抓住了那一根稻草,他的声音用力而发颤,“解药,欧阳琉舒。”

  欧阳琉舒从怀中掏出一支小瓶,双手呈递到了云澈的面前。

  云澈迫不及待地打开瓶口,托住凌子悦的后脑,她唇却无法张开将解药饮下。

  “陛下,这解药配制的匆忙,仅有这一瓶。”欧阳琉舒出言提醒道。

  云澈神色一阵紧张,手指都在发颤,瓶口抵在凌子悦唇缝间,药液却无法渗进去。云澈仰面利落地将要含入口中,托起凌子悦,将解药渡进了她的唇缝之中。

  欧阳琉舒也是十分紧张,伸长了脖子,生怕解药会从凌子悦的唇角流出。

  还好,终归是咽下去了。

  “陛下……还是快快带凌大人入府吧,切莫被他人察觉。”此时,欧阳琉舒不紧不慢地将车帘打开,对上凌楚钰与明朔充满希望却又十分紧张的目光。

  就在欧阳琉舒沉下表情略微点了点头的瞬间,凌楚钰极力压抑欣喜的表情而明朔则重重地倒抽了一口气。

  云澈抱起凌子悦,下了车,大步跨入凌府。众人叩首,凌楚钰上前推开凌子悦卧室的门,泪眼婆娑的沈氏哭喊着被仆从搀扶着走了过来。

  凌楚钰扶住沈氏,命所有仆从全部离开。

  “这里不需要你们了!都退下吧!”

  卢顺将门合上,守在门边。

  云澈将凌子悦放在榻上,凌楚钰为她盖起被褥,凌子清、明朔还有欧阳琉舒都守在一旁。

  凌子悦的神态和方才没有丝毫分别。

  云澈握着她的手,十分焦灼,“欧阳琉舒!她怎么还不醒!是你配的药有问题还是耽搁的时间太久!”

  “陛下,微臣这药还未曾在人身上试过,但是所有家畜服用过假死药,再三个时辰内服下微臣配制的解药,都醒过来了啊……”欧阳琉舒低着头,云澈却勃然大怒。

  “家畜!凌子悦是人!你……”云澈怒而不发,嘴唇抿到泛白。这是无尚的折磨,他这一生都没有像今日这般起伏不定。

  不是生就是死。

  “陛下,这药本就是权宜之计。微臣将此药交给锦娘只是以防万一,也曾对锦娘说过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决不能用此药……当时情况危急,太后一定要凌大人的性命,锦娘就只好用下此药了……”

  欧阳琉舒的话,云澈一句也没听进去。他的全副心思都在凌子悦身上。

  已经服下了解药,为何她的脸色还是如此苍白?为何仍旧感觉不到她的呼吸?

  云澈忽然觉得这一切不过是老天给他开的玩笑……

  “欧阳琉舒——”云澈压着嗓音怒喝道,欧阳琉舒蓦地跪拜在了他的面前,膝盖与地面相触,发出砰地声响。

  “陛下——微臣有罪!微臣有事瞒着陛下未曾实言相告!”

  “说!你有什么瞒着朕!你是要告诉朕这药根本没用吗!”云澈一手搂着凌子悦,另一手死死扣着床榻边沿,骨骼发出咯咯的声响,十分骇人。

  “此药并非微臣配制!如今凌大人服下解药却迟迟未曾醒来,只怕只有配制此药之人才能救得了凌大人了!”欧阳琉舒的额头死死抵在地面上,未曾抬起。

  “那就将配药的人带来!”

  “微臣……微臣怕陛下见到配药之人……会将他置于死地……除非……除非陛下承诺永远不会伤害这配药之人,微臣不敢将他带来!”

  “欧阳琉舒——”云澈倾□来,一把拽起欧阳琉舒的衣领与他双目相视,“你给朕听清楚了!只要他能让子悦醒过来,无论这配药之人犯了什么大罪,哪怕是忤逆谋反株连九族的大罪,朕都不会动他一根汗毛!”

  “陛下乃九五至尊一言九鼎!”

  “君无戏言!但是欧阳琉舒,如果子悦她醒不过来,你就是将朕狠狠耍了一道!欺君大罪!天涯海角,朕都会要你的命!”

  欧阳琉舒不发一言起身退下,速速离开。[!--empirenews.page--]

  片刻之后,他领着一名身着青色衣衫的男子走入房中。

  候在门口的卢顺看见他的瞬间,露出瞠目结舌的表情。

  “太……太子……”卢顺的目光系在对方的背后,直到他推门而入,卢顺在赫然惊醒一般倒抽一口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本以为……你会护她一生周全,却未料到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男子将肩上的药箱放在案上。他的神色淡然,瞥见凌子悦的那一刻眉头蹙起。

  他对云澈没有丝毫的敬畏,哪怕言语之间已经表明他清楚地知道云澈的身份。

  云澈的肩膀一颤,眉梢挑起,眯起了眼睛,“是你……你果然还活着!”

  立于一旁的明朔万分不解,这个男子到底是谁?很明显云澈是认识他的,不单单只是他对云澈没有丝毫布衣百姓面对君王的诚惶诚恐,而云澈对他的态度也十分耐人寻味。

  “我当然还活着。如果我死了,有谁还会在乎子悦的将来。有谁会为她料到今日的这一步。难道陛下会吗?”云映的表情淡薄之中掠起一抹冷意,他的手指扣上凌子悦的手腕,细细诊脉。

  “朕当然在乎她的将来!”

  “陛下若在乎,又怎不会为了她步步为营,又怎会让她躺在这里!”

  “云映——”云澈吼了出来,可除了吼出他的名字,云澈知道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自己都无从反驳。

  他只想她好好地醒过来,回到他的身边。他要守着她,抱着她,所有没有为她做到的事情,他都要亲自捧到她的面前来。

  云映的眉头蹙的更紧,丝毫不理会云澈的愠怒,望向一旁的欧阳琉舒道:“从她服下解药到现在多久了?”

  “未到半个时辰。这到底怎么回事?她为何醒不过来?”

  云映的脸色沉郁,并没有回答欧阳琉舒的问题,而是打开药箱拿出针袋,迅速几针落在了凌子悦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