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应诏上书

“陛下方才说什么了?”

  “没什么……”云澈轻笑一声,似是自嘲。

  今夜的晚膳极为奢华,虽然比不上宫中菜肴丰盛,但别有滋味。

  “陛下,要不要看看我府中舞姬所排的舞蹈啊?”德翎驸马正欲请舞姬献技,云澈却并不感兴趣。

  “罢了,姐夫。朕得早些带着子悦赶回去。臀内已经累积了不少策论,朕赶着同子悦一起看呢!”云澈此时整副心思都放在可开科取士上。

  凌子悦注意到了云盈的沉默,自然猜到了几分原由。

  “陛下,许久不见盈郡主,您不觉得郡主变了许多吗?”

  云澈随着凌子悦的目光望向云盈,云盈心中一颤,缓缓抿起嘴唇,她的笑容就似摇曳盛开的罂粟,要颠倒这世间的一切。

  云澈的双眼眯起,随即笑道:“盈妹妹是生的越来越美了。只怕帝都城中的男子都要拜倒在妹妹的群下了。”

  “陛下过誉了。”云盈垂目的瞬间,小女子的娇态油然而生。但云澈的目光却缓缓偏移,对上凌子悦。

  “子悦!今晚你是别想睡了!不过你看见那些策论之后铁定也是睡不着的!”

  “微臣也很期待那些策论。”

  话题又转向了开科取士。德翎驸马偶尔穿插几句,而云澈点出了几个考生的论点,颇为中意,德翎驸马对这些无甚兴趣,只有凌子悦能与之对谈。

  一席晚宴终了,云澈急冲冲就拉着凌子悦要回去云顶宫,德翎驸马只得嘱咐他们一路小心。

  明朔跟随德翎驸马送云澈与凌子悦出府。云澈上了马车,凌子悦回头便瞥见明朔同其他侍从一道跪送云澈。

  “子悦,上车。”云澈的衣袖扬起,他一向不喜等待。

  “明朔,你我来日再叙!”凌子悦的拳头在明朔肩上砸了砸。

  “是。”简单的回应,明明行跪拜之礼,声音却不卑不亢,谦恭有礼却又有一股英气运于其中。

  “明朔!”蓦地,云澈喊出了他的名字。

  明朔惊讶着抬起头来。

  “能让凌大夫另眼相看之人,朕亦侧目之!若你真有不堕青云之志,朕必不拘一格用人才!”

  明朔睁大了眼睛,那一瞬云澈一把将凌子悦拉上车,他只看见他如剑刃般的眉还有那瞬间隐没在车帘下的侧脸。

  那样刻骨的轮廓,令明朔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朕问你,你可愿意追随于朕?朕许你利刃、鞍马与北疆沙场,你愿或不愿!”

  凌子悦的心脏瞬间被提了起来,德翎驸马也是一脸诧异。

  明朔喉头一阵□,在这一刻他的人生即将面临翻天覆地的变化。

  云澈的眉眼之间一片沉凝。他目视明朔,等待明朔给他一个答案。

  “明朔,你还不叩谢皇恩?”德翎驸马高声道,生怕明朔忤逆云澈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云澈抬了抬手,“朕不逼你。那些想要借由朕来获取功名利禄扬名立万之辈,朕不需要。朕要那些心中有梦的人。明朔,你是怎样的人,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蓦地,明朔重重叩首,抬起头来时目光如刃,蓄势待发。

  “明朔愿追随陛下!”

  “好!从今日起,你就随侍宣室臀吧!”云澈点了点头,唇上扯起一抹笑。他放下车帘,回到车中。

  宫中侍卫众多,能随侍宣室臀者寥寥无几。云澈与朝臣议政,明朔随侍帝王侧自然能对朝中大小事务了若指掌。这边是云澈给与他的绝对信任。也预示着他日后的无量前程。

  马车行动了起来,凌子悦忍不住回头,“陛下就真的如此相信凌子悦识人的眼光,为何不与明朔聊一聊?”

  “不需要。朕知晓他辰时习武,午后必研习兵法指深夜。明朔读兵书并不拘泥于案前,而是经常在沙砾上模拟战事,且多有搜集戎狄人地形、习俗并且研究其骑兵作战之道。”

  凌子悦这才明白,德翎驸马府中也有云澈的人。怪不得他能这么快得知自己在驸马府中之事。

  “子悦,你怎么不问朕是不是在你府中也派了人?”

  “陛下,您派在微臣身边的人,和派到国安侯、郎中令、德翎驸马乃至太后身边的人,目的皆有不同。陛下派人到他们身边是为了解他们。派人到微臣身边,是怕微臣会像当年南平王故去时萌生去意。陛下既然并非不信任微臣,微臣又何须问陛下原因呢?”凌子悦说完便莞尔一笑,望向窗外。

  云澈张了张嘴,还是开口问:“那么你现在放下他了吗?”

  “陛下只要不问微臣是否放下了,那么微臣至少可以忘记。”凌子悦别过头去,明明车帘之外没有任何风景。

  云澈吸了一口气,唇上扯起一抹无奈地笑。

  他伸出手,手指覆上凌子悦的手背,缓缓挤入她的指缝之中。

  “陛下,在驸马府中为何对盈郡主如此冷淡?”凌子悦轻声问。

  云澈鼻间发出一声轻笑,“她是成郡国的郡主,却偏偏跑到驸马府来,时不时去帝都与达官显贵们厮混在一起,你觉着是为什么?”

  凌子悦不喜欢云澈用“厮混”来形容云盈,但是她也隐隐感觉到云盈如今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性格豪爽的简单女子了。

  “微臣还以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陛下看见盈郡主那般美艳的女子也会心绪摇曳。”凌子悦眉梢一挑,窗外月光掠过车帘的缝隙落在她的眉梢,灵犀一点,却触上云澈的心底。

  “最美的,朕已经见过了。”

  “什么?微臣怎么不知道?”凌子悦低下头开始想,云澈不语,唇上笑意点点。

  回到云顶宫,云澈命卢顺引明朔前往禁卫军都尉处领命。

  卢顺一眼看出明朔颇得云澈欣赏,心中明白须得道都尉那里好生打点。

  凌子悦见到案边堆积如山的书简不由得目瞪口呆。

  宫人们已将臀内的烛火点燃,一时之间灯火通明宛若白昼。

  云澈挥开衣袖在案前坐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子悦,你快来!朕给你看一样好玩的东西!”

  “什么东西?”凌子悦好奇了,有什么能被云澈称之为“好玩”?

  云澈忍着笑意挥了挥手,卢顺即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命宫人将一大堆书简呈上,足足有千片有余。

  “这是什么?”凌子悦眨了眨眼睛。

  “这个人名叫欧阳琉舒,他的应诏上书……你阅过便知!”云澈亲自将书简拨开,指了指其中几行。

  凌子悦倾□来,那字体狂狷不羁,“臣欧阳琉舒虽少失父母,但天赋奇才,文比翰林,武过云谦,博览天下群书,游历山河,见识广博。眼如璀星,眉开山河……”

  一开始凌子悦还能心平气和地念下去,可越来越忍不住笑出了声。

  “怎么样?这个欧阳琉舒有才吧?”云澈虽然脸上没有表情,但显然也憋笑了许久。

  “此人的上书实在夸饰……还足足写了这么许多。微臣做梦也想不到有人能这样夸赞自己!”[!--empirenews.page--]

  “除了做梦都想不到,还有什么呢?”云澈侧倾,离得凌子悦极为接近,就连呼吸时的微热都极为清晰。

  凌子悦略微退后少许,却被云澈按住了手背,“说啊,还有什么?”

  “此人文采不俗,他如此自夸并不是真的过于自负,而是他想要陛下看出他心思细密,所言之事皆环环相扣,条理清晰。若是寻常君王必会一笑置之,而他偏偏要这般自吹,就是要试探陛下是否有容人之量,是否能看出他上书中的玄机。”

  “不错!”云澈眉梢飞扬,指尖在凌子悦鼻尖上一点,“朕也是这么认为!这个欧阳琉舒啊!朕考他,他也在考朕!”

  “那陛下如何打算呢?用他,还是不用他?”凌子悦摸着鼻子问道。

  “用,自然要用。但是他考朕,试探朕有没有识人的眼光。朕自然也要给他点颜色。”云澈撑着下巴,慵懒地看着凌子悦,她按住鼻子的模样就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心中顿时柔软起来。

  “微臣好奇了,陛下如何给他颜色?”

  “此人胸有大志,可惜不好驾驭。朕决定就让他去翰林都府做个待诏吧!谁要他是天下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呢?真不知道德翎驸马看了此人的策论会露出怎样的表情”云澈摸了摸下巴,笑容里扬起几分邪气。看来这个欧阳琉舒还真的对了云澈的胃口了。

  翰林院是云顶朝汇集人才之所,许多文献的修编都在于此,出入者皆是当世有名的学儒。而都府待诏的职责就是呈递这些学者编著的书籍,为他们编著准备衣食笔墨。欧阳琉舒自诩才学不浅,要他到都府伺候其他的学儒,才是真正折煞他的颜面。

  凌子悦颔首时,瞥见那书简上的另一段:“文武齐功,内外分庭,百家学说,取长于一。所谓上善若水并非无为,应天时去地利是为如流……”

  这正应了云澈一直以来希望文臣武将齐聚朝堂,摆脱以文御武的劣势,做到平内攘外且设置内外朝专务专办的政治理念啊。

  “子悦,你怎么了?”云澈见凌子悦愣住了,不由得问。

  “陛下,您可曾将此人的上书全部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