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要变天了

“臀下……子悦无碍!臀下亲自来看望子悦,子悦感激不尽!”

  “是我母妃不对,我来看你是应该的。”云映将面前的食盒打开,里面竟然是花式各异的点心,“我听闻你喜爱这些小点,所以特意准备了些给你送来。”

  “子悦谢过臀下!”

  “你我之间能否不要这般客套……”云映缓缓垂下眼来,唇角掠起无奈的笑意,“也许日后,你我再无机会像今日这般相处了。”

  “为何?”凌子悦的背脊挺起望向云映。

  “子悦……我本就不想做什么太子。太子之位不过是当年父皇阻断成郡王野心的对策,满足的也不过是我母妃的虚荣之心。我宁愿长日卧于树荫之下,笑看云涌,坐观风云,好过陷于漩涡之中不可自拔……”

  “臀下!太子臀下刚才所言凌子悦一句都没有记住!也望臀下切莫与他人提起!臀下心怀坦荡,仁厚宽大,他日必能成为一名体恤百姓的仁君!”

  云映自嘲地叹了一口气,“子悦,我做不了仁君。现下的云顶王朝也不需要仁君。”

  “臀下!”隔墙有耳,凌子悦真的希望云映不要再说下去了。

  “好,好,不提这些了。子悦你还记不记的你刚入宫的时候,和那些世家子弟站在一起,你的年纪最小,一直低着头?”

  凌子悦呼出一口气,还好太子终于转变话题了,“自然记得。那时候凌子悦只知上座的是我云顶王朝朝的天子,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决定生死,凌子悦心中惶惶不安,于是一直低着头。”

  云映摇了摇头,手指在凌子悦的鼻尖上一弹,“你不是惶恐。你曾因为澈儿抢走了你母亲绣给你的锦囊而与澈儿大打出手,闹到云恒侯亲自入宫请罪,如果你真害怕必然唯唯诺诺,澈儿要什么,你便给什么。”

  “那是凌子悦一时意气没有忍住,现今想起心中后悔莫及。”

  “我读了你的文章,你是主战派的,觉得我云顶王朝的军队不应固守北疆二十四郡,应对戎狄还以颜色。不似现今那些只想安稳度日的大臣们总想着将我云顶王朝宗亲公侯之女一个一个嫁与戎狄好换来他们的太平。你有这样的胆略,又岂会慑于父皇的威严之下?”

  “那是凌子悦适应了宫廷,长日与九皇子为伴,久而久之许多想法也被他影响……”

  “为什么要找那么多借口呢?”云映打断了她,“为什么不坦然地承认你早就知道……这偌大的帝宫就是牢笼,你不想被拘禁,所以你低着头不想被选中?”

  凌子悦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我在这宫中最快乐的事情,就是看见你。”云映的表情舒缓而平静,“看着你在这伪善的宫中寻找快乐,一块小小的糕点,草丛里一只蚱蜢,亭柱上一朵小花都能令你喜笑颜开。而我最喜欢看的,就是你上林苑驰骋于马背上的身影。我多么羡慕,你自由的就像随时要乘风而去……真倒应了民间那首情歌,子悦成风,扬尘千里。我只盼你不会为任何人而徘徊。”

  “凌子悦从来不知臀下……”

  “子悦,我希望你永远这么快乐。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你发觉这宫中有多么黑暗,你都能寻找到属于你的出口。”云映起身,忽然将凌子悦抱住。

  凌子悦睁大了眼睛,下巴磕在云映的肩上,还未细想云映为何抱住自己,对方却已然松开手离去了。

  几日之后,朝堂议政。当朝御史大夫因病退隐,朝臣请奏程贵妃兄长接任此位。

  云映既为太子,为巩固其地位,封他的舅舅为三公之一是众臣心照不宣之事。

  未料到,承延帝勃然大怒,斥众臣收受程贵妃厚礼,结党营私,命卢顺当着文武百官将廷尉林肃的奏疏念出。

  程贵妃的兄长专横跋扈,在城郊圈了千顷良田,百姓怨声载道。

  其弟喜好收藏古玩,为了一块古玉在帝都中与商贾大打出手竟然置人于死。那古玩商的儿子本要上告帝都吏为其父讨回公道,却未料到程贵妃的弟弟竟然派人将他殴打至残。

  如此劣迹斑斑目无王法,竟然被群臣推举为御史大夫,实在叫承延帝忍无可忍。

  他不仅下旨法办程贵妃的兄长与亲弟,将包庇他们的程贵妃打入冷宫,更加直截了当地废掉了云映的太子之位,贬其为南平王,即日前往南平。

  朝野震动,所有人都猜测承延帝废云映只是一时之怒,但君无戏言,圣旨以下,还如何回还?

  此事来的突然,毫无预兆,无论前朝还是后宫都措手不及。

  那日云澈与凌子悦刚结束课业就从锦娘那里得知这个消息,凌子悦愣在原处,思及那日云映对自己说的话,也许他早就预料到承延帝有废他的心思了。

  “什么?太子哥哥做错了什么?就算有错也是程贵妃的错……”云澈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有些话已经不能说了。

  承延帝的绝情大大超乎预料,他下旨命云映速速前往封地不许拖延。

  云映草草至承风臀与镇国公主请别,便离开了长安。镇国公主极为愠怒,认为擅废太子动摇国本,命人抬了座辇前去承延帝那里。

  “皇姑母怎么来了?”承延帝上前扶住她。

  “我再不来,指不定陛下下一步又是要废掉谁了!”镇国公主刚坐下,承延帝便亲自奉上茶水。

  “皇姑母是为了太子之事来的吧。”承延帝见到镇国公主没有丝毫犹疑,可见废掉云映他早已经谋划多时了。

  “陛下倒是与我这个老眼昏花的老人家说一说,到底映儿犯了什么错?是不是因为陛下与他母妃怄气?”

  “与后妃怄气岂能牵扯前朝?只是朕也确实发觉程贵妃已经不是当年与朕携手而行的女子了。只怕连姑母都想不到,她竟然擅自勾结朝臣集结党羽,为太子造势意图颠覆朝纲。”

  “陛下?您这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程贵妃出身开国七大功臣之后,难免骄奢,但毫无心机,自诩名门之后!要她勾结党羽,她根本不屑!”

  承延帝无奈地一笑,在镇国公主面前打开一份秘奏,其中尽是程贵妃曾赠送金银财物与朝中大臣的明细。

  长史章禄六十岁寿辰,程贵妃派人送去的寿礼竟然比天子御赐的还要贵重。

  中大夫李长乐不过纳妾而已,程贵妃挥一挥手,送去的南海珍珠价值千金。

  谏大夫舒甚佳次子满月,程贵妃赠与的琉璃杯与长命锁光做工就堪比御用。

  如此重礼意在收买朝臣,此乃忤逆大罪,承延帝没有要程贵妃母子性命已经是天大的恩宠。镇国公主瞥见那密奏上的字迹,顿时认出那是女儿宁阳郡主。

  “这……”

  “朕派林肃核查了这份密奏所言之事,都是真的。”承延帝深深吸了一口气,痛心疾首,“皇姑母心疼映儿,朕也心疼。他是个好孩子,但是无心权术。又有一个痊愈熏天的母妃,朕无法将帝位交到他的手上,皇姑母,做一个简简单单的亲王才是朕这个父皇所能给他最好的生活!”[!--empirenews.page--]

  镇国公主闭上眼睛起身,承延帝要去扶她,她将他的手推开,上了座辇。

  “走吧,回宫。”

  “皇姑母!”承延帝追了上来。

  镇国公主颔首无奈地一笑,“陛下自有陛下心中的顾念,但是映儿是在姑母身边长大的孩子,姑母不希望他受苦。”

  云映的车轴行至宫门,云澈与凌子悦便呼唤着追了过去。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云澈呼喊着扣住车门,车夫不得已将马车停下。

  云映掀开车帘,面色憔悴,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澈儿,你来了……还有子悦……我已经不是太子了,而是南平王了。”

  “为什么!你就算不是太子了也是堂堂南平王,怎的连些个像样的仆从都没有?太子哥哥你先别走,待我去向父皇求情!”

  “不用了,澈儿!不用了!”云映拉住急于离去的云澈,“我本就不适合做太子,父皇也是权宜之下才册立了我……如今能够离开……再不用担心自己令父皇失望,成日战战兢兢母亲的嚣张跋扈会带来怎样的后果……现下这一切尘埃落定,云映终于不必再心忧了!”

  云澈转过身来,低着头,肩膀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忍耐着。

  凌子悦不发一言,只是扣住云映的手腕。马车缓缓前行,她便跟在车后始终不肯放开云映的手。

  “子悦……子悦……记得那日我对你说的话吗?”云映问道。

  “记得!你说的没一句话子悦都记得!”

  云映点了点头,嘴唇颤抖,“无论发生什么,子悦你都不可以变。若是连你都变了,云映就不知道还可以相信什么了!”

  “子悦不会变!子悦永远不会变!”

  马车越行越快,凌子悦终于抓不住云映的手,扑倒之时拽下了他腰间的玉玦。

  云映看着凌子悦跌倒的身影,猛地将身子探回,双手抓紧膝盖,闭上眼的瞬间,泪如雨下。

  凌子悦爬起,只见马车车轮飞转,驶离皇城。她手中的玉玦如同云映一般温润,却又脆弱无比。

  她身后的云澈望着凌子悦的背影,眉心耸动,蓦地从身后将她紧紧搂住。

  “子悦!子悦!别追了!”

  凌子悦吸了一口气,抿起唇来沉默不语。

  那一夜,携芳臀中的洛嫔端坐于铜镜前,手指缓缓梳弄自己的长发,唇角笑意难掩。蓦地,臀门被打开,洛嫔惶然起身,瞥见来人是自己的儿子云澈,握紧衣角的手指缓缓松开。

  “澈儿,你这是怎么了?冒冒失失的!”洛嫔扬起手腕,宫人们将臀门紧紧关起。

  “母亲可满意了?”云澈目光中几分苍凉,几分难掩痛楚。

  他如何猜不到群臣请奏程贵妃封后不是洛嫔在幕后推波助澜?

  “程贵妃飞扬跋扈,她的儿子性格懦弱,他们的今日完全是自食其果。澈儿!”洛嫔上前,按住云澈的双肩极为用力地看进他的眼睛里,“我们的机会来了!”

  云澈向后退了半步,看着眼前这个素致淡雅的女子,忽然有些认不得她了。

  “敢问母亲所指的是什么机会?”云澈扬起下巴,他想知道这个一直通情达温润如水的女子变了多少,还剩下多少。

  “你说呢?”洛嫔含泪而笑,“你在想母亲为何如如此工于心计,为何急于将你推向王座?那么母亲告诉你,你生在帝王之家,你爬得越高也许会像云映那样摔的越惨。但也只有你一直往上爬,才能最大限度的保住你我母子的性命保住我洛氏全族!你才有可能得到你最想要的东西!”

  云澈摔开洛嫔的手,冲出门去。

  仰面而望,云中似有硝烟汹涌。

  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