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宫变

房间里面一片寂静无声,姜虞思绪回到十年前那晚,那时她还是大燕唯一的公主——燕允乐。

除夕夜,大燕皇宫

乱臣贼子杀进皇宫时,燕允乐正与梁静姝一同在御书房等着先皇检查功课。

血液飞溅,惊呼声四起,皇宫之中一片狼藉。

事发突然,十万御林军调度不及,等他们赶到时,已被前后夹击进退不得。

天边一道红光闪开,是御林军发出的信号。

先皇心知此战险难生还,赶在贼人杀进来前命先皇后带着两个丫头从暗道逃生。

空气中无声的硝烟蔓延,燕允乐如何不知即将面临什么?

她哭喊着要父皇一道离开,却是为时已晚。

几人才刚进暗道,御书房的大门就被人一剑劈开。

暗道之中燕允乐看不见来人,父皇还在外面,她心中着急,便往暗道入口靠近。

临近出口她停下了脚步,熟悉的声音却令她脚底生寒,冒出了一阵冷汗。

显然母后也听见了,向来温柔的女人难得强硬了一次。

唇上被大掌覆盖,母后吻了吻她的额头,给她留了最后一句话。

“允风袖月,怡然自乐,母后只愿你一世无忧。”

刹那间心上猛地抽痛,雾气在眸底凝成水,燕允乐眼中猩红一片。

她来回摇晃着脑袋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身上突然传来一阵力道,燕允乐往后踉跄了几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女人的身影从暗道退了出去。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身影也越来越朦胧。

等到梁静姝带着她一路不停的从暗道逃出后,便听来往逃窜的宫人口口相传。

先皇死于非命,先皇后跟着殉情。

冰天雪地里,燕允乐发髻散乱,蓬头垢面,往日里娇媚的容颜布满了泪痕。

锥心刺骨的感觉传来,痛不可言,她瞬时觉得仅她一人逃出生天毫无意义。

“阿姝,我没有家了……”她半瘫软着身子倚靠着梁静姝,神色木然。

黑夜之中一派肃静,回首去望身后陷入杀戮的皇宫,犹如一只潜伏在暗处的凶兽,随时都能将人撕碎。

梁静姝出生将门,家中族人皆战死沙场,她如何不知燕允乐的痛。

唯一不同的是,当初噩耗传来,她仅是个路都走不稳的孩童,不知伤痛为何物。

两人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不远处就有一阵脚步传来。

领头的举着火把对下属道:“分头去找!主上说了,燕家皇室血脉一个不留!”

听着那人发号施令,燕允乐捏紧了手心,抽搭的哭泣声渐渐平息。

“阿姝,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快走吧。”

眼前突然多出一件外衫,燕允乐皱着眉看过去。

平日里梁静姝对她都是说一不二,今日是头一次违背了她。

“梁家满门忠烈,如今到我这岂有弃主背逃之理?”

她刚一说完,时间紧迫,没等到燕允乐的回应便直接上手将两人的外衫互换。

动作迅速到燕允乐刚回过神,她便拿了公主令牌闪身往另一边跑去。

甚至没时间留给两人道别,只有饱含情谊的四个字在耳边回荡。

“公主,保重。”

若不是她,姜虞或许活不到此时。

时隔多年,再次回想到从前的种种,她已然从容。

眼前人和记忆中的小姑娘渐渐重合,梁静姝一声声说着抱歉。

记起那日夜里她看向傅砚辞的眼神,姜虞思索了片刻,直言道:“你喜欢傅砚辞?”

那双沉静的眸子注视着梁静姝,让她面上有一瞬间的慌乱。

她着急摇头,想要否认但话到嘴边却心虚的说不出口。

是啊,她的确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一直观察着她的神情,见她沉默着没有出声,姜虞便确定了心中猜想,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反倒是梁静姝率先开了口。

“当年我本以为在劫难逃,身前追兵的长剑近在眼前,是傅将军及时赶到拦下了,我才幸免于难。”

那般惊心动魄的瞬间,傅砚辞就像天神降世一般。

可惜注定不是她的。

她接着道:“那日天色昏暗,我们又换了衣裳,傅将军为了救人心中焦急,一时将我错认成了你,但下一瞬就发现了不对。我从未想过要假借公主的身份,只是我如实告知后,傅将军神色明显僵住了。”

说到这,姜虞有些回过味了。

当年父皇对她看管得紧,但对梁家遗孤十分纵容,她便常常假借着梁静姝的名号偷溜出宫。

因此众人只当她就是梁家遗孤,傅砚辞也不例外。

耳边梁静姝还在继续阐述:“傅将军救下我后,忠义侯那边也带人赶了过来,大抵是看见我手中的令牌认错了人,还没等我解释,两人便兵分两路前去围剿剩下的贼人,后来一传十十传百,变成了梁家遗孤失踪,我本想澄清身份,但傅将军压了下来,让我坐实公主身份。”

一番话听下来,与姜虞的猜测大差不差。

国不可一日无主,乱党被剿,燕家嫡系只剩下一位公主,若她登基,朝中大臣定然会反对。

唯一可行的便是由公主亲自提点一位燕家后人登基,朝中有傅家江家坐镇,尽管众人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但也不会跳出来反驳。

她想了想,心中得出结论。

所以十年前,傅砚辞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傅将军口中的‘阿泠’便是公主吧。这么多年他从未放弃寻找公主,当年公主究竟为何流落至姜国?”梁静姝语气平和接着问道。

一下便让姜虞再度回到那晚除夕。

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及一个消失,小公主燕允乐不知该何去何从。

只能犹如行尸走肉般一刻不停往前跑。

一夜未歇,燕允乐已经精疲力尽,满脸泪痕,喉咙沙哑到不能出声。

天光大亮,她环顾了一圈,发现四周全是逃难而出的民众,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大抵是担心民众暴乱,宫中有人封锁了消息,情况不明。

尽管奔波了一路灰头土脸,但依旧不难看出她身上衣物质地非同一般。

周身有不少打量的目光传来,她心力交瘁,实在无暇顾及。

直到有个老不死的将手搭在她的肩上。

几乎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燕允乐一阵恶寒,用尽全力将那人一脚踹开。

看见那人倒在地上痛苦难耐,她不知不觉又想起了傅砚辞。

这招式还是前不久她偷溜到军营学会的。

那阵子军中戒备森严,训练力度都加大了不少。

她每日都去,别人都忙着训练,她就自个呆在一旁偷看。

却发现傅砚辞来来回回就用这一套招式,她想学不会都难。

打闹的动静太大,引得周围人都看了过来。

身后不知是谁推了她一下,她踉跄了几步,再一抬眼,周边缓缓有几人将她团团围住。

仿佛落入狼圈般,燕允乐暗道不好,狠厉的眼神时刻提防着众人。

就在双方无声对峙时,身后传来一阵马蹄轻扬。

燕允乐如今草木皆兵,不敢率先出声,只是上下打量着眼前人。

眼前少年年岁尚小,看着也不过十五出头,架势倒是不小,应当在军中有一定地位,只是不知是哪方人马?

正当她思考时,眼前人开了口:“手给我,如今京城不太平,我送你一程。”

眼前一方是虎视眈眈的难民堆,一方是身份不明的热心少年。

犹豫了少顷,燕允乐搭上他的手,翻身上马。

那人将她送至一处安全地界,给她留了一个荷包便转身走了。

荷包沉甸甸的,装满了银子。

那阵子燕允乐无处可去,陌生的城池让她极度缺乏安全感,每晚睡觉都不踏实。

身上的银钱很快就花完了,对她打击更大的,则是因为没多久便听说长公主燕允乐拿出遗诏,推举先皇亲弟之子登基。

仅仅那一瞬间,她觉得好似全世界都抛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