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铺满寂静的夜,层层薄云遮盖,模糊不清。
今日听闻燕行让傅砚辞出面迎接姜国公主,江淮心中隐隐有些预感,便也算上了一卦。
卦象显示——青龙跃动,白虎潜伏。
似有风雨欲来之象。
起初他并未放在心上,不过是两国联姻罢了,能有什么事,只当是他算错了。
直到方才父亲匆匆赶来,借着江宛妙的名义将他一并支离,他才渐渐察觉不对劲。
他与傅砚辞同龄,此番和亲算起来他应当也在候选范围内。
侯府庞大,父亲年迈,常常念叨让他寻个夫人一同帮衬打理。
往日里也没少让他出席各种宴会,但这次显然不想让他参合。
也不知如今这两人联姻,是福是祸?
就在他陷入回忆的片刻,江菀妙也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
她擦干了面上的泪水,拉了拉江淮的衣角。
“今日是我错了,傅将军不日就要成亲,兄长再替我做最后一件事,也算是告别了。”
眼前女子的眼神纯粹,江淮也不想再让妹妹伤心,便应了声。
等他再度回到大殿之中,傅砚辞已经被人灌了不少酒。
众人美其名曰声称是恭喜,心里只怕都盘算着如何将人灌醉,好趁机引他说些大逆不道之言,在朝堂上参他一本。
还没走近便闻到了一阵浓郁的酒香,江淮看着眼底依旧清醒的傅砚辞,淡然一笑:“看来这婚约,云初也并非不满意?”
这些年,除了家中长辈,也就只有江淮一人唤他的字。
已经数不清手中这是第几杯酒,傅砚辞一饮而尽,而后低哑着声音问道:“何以见得?”
“敬酒的大臣只怕都来来回回灌了你三轮吧?这酒你是来者不拒?”
江淮坐回原位上下打量着傅砚辞,看不出他究竟是何情绪。
等了良久见他不曾言语,反而一顺不顺地盯着对面一处,眼底晦暗不明。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才注意对侧姜虞身边也围了不少人。
多是世家子弟,吵吵囔囔,上赶着献殷勤。
许是众人以为她同傅砚辞只是被迫联姻,这才动了歪心思。
“那煞神是不是盯着这呢?”
“先前他说与长宁公主之前见过,莫非是早就暗生情愫?咱们还是收敛些,当心惹祸上身。”
尽管几人压低了交谈声,但对训练了十年的姜虞来说,无甚差别。
心中感到好笑,借着众人之间的空隙,恰恰将傅砚辞漫不经心地模样收入眼中。
他在帮她?
疑惑的眼神递向对面,却如石沉大海般了无回应。
耳边祝福的话一句句传来,至于他们口中所述与心中所想是否统一就不得而知。
“长宁公主天姿动人,今日一见才知千言万语远不敌亲眼所见。”
“公主能与我大燕联姻,是我们大燕的幸事!”
“公主与傅将军郎才女貌,如此般配!定能长长久久!”
到底没说什么出格的话,面对众人的贺酒姜虞也不好拒绝,酒过三巡,面上已然沾染上几分酡红。
不想再同这帮纨绔周旋,姜虞浅笑着一一回绝众人,随后同姜衡知会了一声,便往外去了。
见姜虞起身离开,江淮突然反应了过来,轻笑一声,眼底是藏不住的戏谑:“云初啊云初,难怪你今日如此安分,原来是担心美娇娘被人欺负?”
看着那道越走越远的身影,江淮又叹了口气:“可惜美人根本不清楚你用心良苦,不然说不准还能得一杯谢酒。”
谢酒?
傅砚辞晃了晃手中空空如也的酒樽,散漫扬眉。
好像已经喝过了。
朔风渐起,寒意刺骨。
姜虞孤身一人在昏暗的天地之间漫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那处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手心伸出半空,点点雪花落在温热的掌心转瞬即逝,化作滴滴水珠消失无形。
环顾着周遭的一切,姜虞心中难得有片刻安宁。
正思量日后该当如何时,就听闻转角处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悄声走近,便见两名女子鬼鬼祟祟在偏殿外窃窃私语。
看那阵仗就不像是好事,姜虞初来大燕,不想惹人注目。
环顾一圈后发觉四周无处藏身,索性便一跃而起藏匿在屋顶之上。
她身手敏捷,不曾惊动底下两人。
“交代你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本来姜虞是没打算理会的,皇宫之中的腌臜事她见多了,摊上也是麻烦。
只是听见那道女声,她忽然觉得有些耳熟。
稍稍探出身子垂首观察交谈的二人,这才认出其中一人正是先前在刁难她的江菀妙。
她还没走?
而站在她面前的,则是一个不起眼的宫女。
见两人偷偷摸摸,姜虞仔细观察着宫女手中的壶,外表平平无奇,散发的气味闻着像是醒酒茶。
心中徘徊不定,正犹豫着要不要将那壶茶打翻,就见江菀妙拍了拍宫女的肩膀,示意她往里走去。
担心被江菀妙察觉,姜虞只好缩回了身子,静等两人离开。
见宫女转身进殿内,江菀妙才转身离开。
脚步声渐行渐远,姜虞看着江菀妙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这方向,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不是出宫的方向。
而是供晚宴之后归家不便的众人备下的休息寝殿。
想到这里,姜虞心中自然明了江菀妙想干什么,只是不知她设计的究竟是何人?
好奇心被挑起,前脚宫女才进去不久,后脚姜虞便紧随其后。
她一面往姜衡身边走去,余光中却是紧紧跟随着那宫女的脚步。
直到姜虞重新落座,那宫女才停下了脚步,站定在江淮身边。
见那宫女低声附在江淮耳边说了些什么,姜虞微微皱起了眉。
据她观察江淮今日滴酒未沾,何来醒酒一说?
倒是他身旁的傅砚辞喝了不少,莫非……
难怪今日对她这么大的敌意,姜虞双眼微微眯起,面上渐显冷意。
不清楚那壶中究竟为何,未免打草惊蛇,她暗中观察着。
眼见着江淮从那宫女手中接过那壶茶,还不动神色倒入傅砚辞杯中,姜虞心中预感不妙。
江菀妙倒也是个聪明的,知晓傅砚辞警惕性高,唯有通过江淮之手才不会怀疑。
尽管知晓江淮可能并不知情,但心中还是对他存了怨气。
正巧眼前不知是谁递过来一杯酒,姜虞心中烦躁,看也没看便咽下了肚。
“公主好酒量!”
听见身前的人开口,姜虞这才感觉喉头传来一阵火辣辣的感觉,仔细回味还能发觉其中蕴藏着一阵梅花香气。
梅花酿?
倒是许久不曾见过了。
但下一瞬,她心中一跳,握着酒樽的手指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