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眼中的怀疑和狠戾夹杂在一处,绽放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光。
姜虞轻抿了下唇,手心微微出汗,双目闪烁。
是她今日表现得太过明显?姜衡看出了什么?
还没等她理清思绪,就感觉到脸庞上传来一阵令她不适的触感。
姜衡另一只手的指尖肆意游走在她面上,像是品鉴什么宝物似的仔细摩梭,眸光中还充斥着对她的贪念。
心中一股厌恶感翻涌而起,姜虞紧绷着身躯,强忍着心底的不适,任由他动作。
如今姜衡情绪不稳,若是一味反抗,只怕会更加刺激到他。
“从前怎么不见你盯着哪个陌生男子看如此久?先前在台上,你同他说了什么?”指尖在眼角处停下,姜衡凝视着她的眼睛问道。
颈间被他一手掐住,姜虞难受地挣扎了一下,大抵是他良心发现,稍稍减轻了些力道,但没有一丝一毫想放过她的意愿。
好在他过问的只是先前台上一事,姜虞松开攥紧的拳,心底松了口气。
按如今的情形来看,姜衡应当是不曾听见她与傅砚辞对话,尽管如此,她还是要谨慎些应对。
脑海中因为呼吸喘不上气反应变得迟钝,缓和了好一阵才开口:“今日上台前突发意外,恰好傅将军遇见便帮了我一把,我便同他道了声谢。此事白鹭也知情,殿下大可一问。”
话说出去颈间的束缚不仅没有松开,反倒是在听见白鹭名字时更加锁紧了些。他的反应出乎姜虞预料,心中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是吗?孤怎么听说,今日白鹭无故缺席,是你的手笔?”话音到后面越发狠厉,连带着手中的动作也重了些,姜衡双目赤红,眼底一片阴鹜透露出刺骨寒意,他咬牙切齿道:“你就这么想见他?”
命脉被姜衡拿捏在手,姜虞心中暗骂。
她竟妄想同白鹭这等阴险小人合作。
眼前的视线开始渐渐涣散,意识也变得模糊,姜虞右手指尖泛白,死死掐住姜衡的手腕想要逃离。
左手悄无声息从腰间襟带抽出一根细长银针,目光向下缓缓移至姜衡脖颈,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男声让她停下了动作。
“在下走到一半才想起有样东西忘记拿了,如今不请自来,还望殿下莫怪。”
对于眼前的场景傅砚辞似乎有些意外,他抿唇看向任人拿捏的姜虞,回首之际一道冷光从他面上一闪而过,让他脚下一顿。
视线从姜虞空空如也的手上移至那张满是惊恐的面容,傅砚辞眼中神色晦暗不明,紧接着目不斜视往凉亭走去。
只是途径两人身边之时,还不忘补充一句:“原还以为殿下是怜香惜玉之人,没想到手段竟是这般狠辣。瞧见美人落泪,在下都心疼了,早知如此,倒不如先前就应了殿下。”
有外人在此,姜衡冷眼扫向姜虞,理智渐渐回笼,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脖子上没了束缚,只留下几道红痕。姜虞终于得以畅快地呼吸,她大口喘着气,冷不丁被呛了一下,猛地咳了几声,额角也渗出薄薄一层汗。
身体好似脱水般无力,姜虞倚靠着墙边,眉心微微蹙起,视线不敢乱瞟,只是垂眸沉思着。
这个时间傅砚辞去而复返未免太巧合了。
脑海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想到先前被她支走的青枫,心中暗叫不好。
这丫头,真是太过莽撞了。
整个瑶园都在姜衡的掌控之中,更何况暗地里还不知姜衡安插了多少人盯着她院里,若傅砚辞当真是青枫叫来的,只怕出不了半个时辰,姜衡就能知道原委,届时她和傅砚辞之间更加说不清了。
不过如今也好,有傅砚辞出面解围,也省得她落得个谋害姜国太子之名。
见姜虞靠在一边没理会傅砚辞,姜衡眼中的怀疑却是丝毫不减,听到后方脚步临近,他便出声问道:“傅将军落的东西可找到了?下回若是再落在这,孤可不还了。”
两人言语之中的交锋姜虞不是听不出来,他这意思明摆着不信任傅砚辞此番用意,语气之中也是明晃晃的警告。
趁着两人说话的空挡,姜虞没忍住抬眼看向正往外走的男人,隐隐间好似听见什么熟悉的声响,愣了一下。
“不劳殿下挂心。东西找到了,虽说是个小物件,但在下偏生欢喜得紧,这才特地走这一趟。今日多有叨扰,告辞。”傅砚辞面上状似对着姜衡流露出愧疚之色,余光中却是留意着姜虞。
只一眼,便看见白皙的脖颈上残留着鲜红的指印。
竟让一向对女子漠不关心的他心中生出一阵躁意,傅砚辞偏头去看一旁的姜衡,却见他毫无悔意。
这姜衡还真是个疯子,方才要不是他突然出现打断两人说话,还不知会做到哪种地步。
再转眼看向姜虞,不禁有些刮目相看。
都这般模样了,也不见她哭喊。目光向上探去,深沉的眸毫无防备撞进她那双泪眼迷蒙的眼中,心中猛地一抽。
他竟会觉得有些心痛?
眼前姜虞轻咬着下唇,肩膀微微耸动,眼神中流露出无助和委屈,那眼角的泪珠悬挂,只要一眨眼,便会顺势而下。这般模样实在是令人心生怜悯,我见犹怜。
背后似乎有道视线能将他灼穿,傅砚辞收回目光没再过多停留,只是在即将转身的瞬间指尖轻抚上耳垂,留给姜虞一个神秘莫测的眼神。
他的动作旁人或许不曾在意,但姜虞心中再清楚不过。
她一面觉得惊喜,一面又不得不担心姜衡是否注意到他们方才短暂的交汇。
也是看见傅砚辞那番动作,姜虞才明白刚刚那阵细微的声音来自何处。
原来那耳珰还真是落在他那了。
余光瞥见眼前的背影越走越远,耳边傅砚辞同姜衡随口胡诌的话仍在回荡,一种微妙的情绪浮上心头。
偏生喜欢得紧?他说的是那耳珰?
没时间给她过多思考,姜虞看着眼前的麻烦,未免将自己放在被动地位,主动开了口:“殿下可还有疑问?”
脖子上的灼热感还未消失,姜虞也不是逆来顺受之人,她站直了身躯抬眼凝视着姜衡,不参杂一丝感情。
疏离的语气让姜衡身形一怔,触及到姜虞冰冷的眼神,心中一团怒火无处发泄。
刚要发作,却在看见姜虞脖子上的红痕后,语气放缓和了些:“傅砚辞这趟来的倒是蹊跷,不知是否也同你无关?”
早料到他会如此问,姜虞心中有了对策,她直言道:“若当真是与我有关,殿下的计划岂不是正好实现,不应该开心才是?”
听出了姜虞话中的冷嘲热讽,姜衡被噎了一下,开口解释道:“孤从未想过要用你去做交易,今日将消息瞒着你也是如此用意。”
那张往日里明媚动人的脸沾染上几分伤感,姜虞面不改色道:“原以为陪伴殿下十年之久,应当对我有所了解,十年间我都不曾动摇过,今日殿下因为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男人这般待我,着实令我伤透了心。”
一番话连哄带骗,轻而易举就将局势扭转了过来,听在姜衡心里跟着难受极了。
心知今日他做得确实过分了些,姜衡无从辩解,只好岔开了话题:“今日是孤的错,不该怀疑你,但你也不该冒然行事。如今傅砚辞不肯妥协,姜燕开战已是必然,过几日孤便要前往边疆,只怕短时间内再难相见。”
眼见此事就此揭过,姜虞心中那份紧张和不安渐渐平复下来,同以往一样对着姜衡道:“望殿下一切顺利。”
时候也不早了,姜衡还得往宫中去一趟,便让姜虞回院子里去了。
月色中天,夜色融融。
眼见姜虞安全回来,青枫立马迎了上去,眼中尽是心疼:“殿下下手也太重了,这伤只怕是要几日才能恢复。”
知晓她担心,姜虞出言宽慰道:“今日下手还算轻的,那伤只是看着吓人,养几天就好了。你又不是不知从前他是怎么对旁人的。”
话音落下,忽而又想起傅砚辞,姜虞便将青枫拉到跟前:“先前那位将军可是你叫来的?”
知晓此事瞒不过姜虞,青枫也没掩饰,点头应声:“我本来没抱希望,谁知他不但应下,还让另一位将军送我回来,说是要掩人耳目。”
话音落下顿了顿,她又开口道:“姐姐先前说的心上人,可是他?依我之见,那人瞧着对姐姐好似也有所不同,那种感觉不像是情,但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
有所不同吗?姜虞心中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只是耳珰那事,她确实没料到还真在傅砚辞手中,更想不到的是,他还藏了起来。
想到先前傅砚辞对着姜衡说的话,姜虞面上有些发热。
这人是在故意撩拨她?
其中究竟为何,恐怕傅砚辞本人也想不透。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
姜虞坐在院子的秋千上望着天,颈间上了药冰冰凉凉一片,耳畔边是青枫叽叽喳喳的话语声。
两人一并坐在秋千上相互依偎,姜虞的目光虽是看在当下,但心思已然飘远。
或许是女儿家心思细腻,青枫一眼就瞧出了她的心不在焉,问道:“姐姐在想什么?”
“我已经十年没有去过大燕了。”听她发问,姜虞低声呢喃了一句,又开口道:“姜燕两国不日又要开战,上回殿下能赢,实属运气占了上风。”
她这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让青枫一下摸不准她的意思,她猜测道:“姐姐是担心殿下会输?”
却见姜虞连连摇头,语气平淡:“没什么好担心的,对上傅砚辞,姜衡没有赢面。”
她只是在想,这一战过后,她该以何种姿态重返大燕,既能顺理成章又能不让姜衡起疑。
似乎是话题打开,见青枫还有话要说,姜虞当即出声止住了她:“别想那么多,眼下姜衡出征在即,咱们难得能过几天安生日子,且先享受着。”
就怕这一战结束的太快,还没来得及享受姜衡便收兵回来了。
谁料姜虞一语成谶,不过一月时间不到,边关就传来了城池被破,主帅弃城而逃的消息。
“姐姐!大事不妙!”姜虞正在读取瑶园接收到的情报,就听一旁的青枫咋咋呼呼跑了进来。
自那日一别,姜虞便同姜衡失去了联系,每日只能通过瑶园搜集的情报推断进程,姜虞将手中新传来的字条塞了回去,回道:“若是姜燕一战就不必说了,我已然知晓。”
青枫愣了一瞬,想到瑶园背后的情报网又心中了然:“真没想到殿下竟然被打得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
“眼下傅砚辞完全占据上风,若是再战下去,只怕是姜国半边城池都不保,”沉默了一瞬,姜虞目光落在后方存放情报的柜子上,回想方才她看见的消息,朝着青枫道:“替我安排马匹,我要亲自去一趟边关。”
“姐姐去边关作甚?”
一连几日沉闷,姜虞这会难得露出笑颜:“去给自己寻个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