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Qs10

夜色昏寂,蛙叫蝉鸣,秋晚清风吹梧桐。

灯明火亮的高速路充塞满停停走走的车水马龙,澄亮的月牙高高悬挂于繁星簇拥之间,他们被对面车道迎面驶来的大卡车的强劲远光灯晃了一下眼。

于陡然间袭而来的白色苍茫间,车辆恰好压过减速带,她不自觉的轻微摇晃身体,眯着双眼嗓音颤颤:

“我的胸卡…是不是就是落在沈菡初那里了?是她…是她拿给秦决,然后秦决又转交给你的吗?”

半眯不清的视野中,是他淡淡然的摇头。

“那是掉到哪儿了啊?”

屠杳想破脑袋都不太能想到这个得落到什么地方才能被靳砚北捡到,毕竟,当天夜里送打完点滴的沈菡初回家的路上,她还看到过这个胸卡,不可能是在医院,“出租车上?”

“但是也不应该啊,我记得当时我扶沈菡初下车的时候也有没掉东西吧?那怎么——”

白叔猝不及防的踩下一脚急刹,一脸凶神恶煞的骂出一句“son of a bitch!”然后又自言自语道,“……这么用没错吧?”

毫无招架之力的屠杳依照惯性向前倾,随后又被向前的推力推回后座。

动作间。

光滑冰冷的胳膊与炙热紧致的肌肤擦蹭,纹理流畅的下颚与他骨骼鲜明的肩头搓磨,于无意之中释放出满座含糊不清的意味。

她没能控制好自己身体的行进方向,冷不丁一头栽进靳砚北的半软不硬的怀中,被他下意识的伸手揽住了腰身。

细而软嫩的腰间传来汩汩热意,她懵懂懵然的望向他,瞳孔内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茫茫然。

他喉结轻滚,塌眸撂她。

车子在满厢要溢不溢的情动中恢复平稳。

屠杳于他意味不明的注视中缓过神来,浑身不自在的从他怀中钻出来,顶着他说烈不烈、但无法忽视的目光用那只攥紧胸卡的手撑着皮质座椅,稍往旁侧挪了挪。

假装淡定的与他拉开些许距离。

没再继续追问他胸卡的来源。

把胸卡塞进挎包内,拿出手机来玩羊了个羊。

魔性洗脑的普通的Disco背景音乐靡靡回响在密闭清冷的车厢内,她很快把第一关过掉,成功进入第二关。

第二关内累积重叠的图案并没有太多,看起来也不算很难,总给人一种虽然比第一关稍微麻烦一点,但是只要费些时间就能过去的假象。

屠杳的手眼协调能力惯来很好。

意兴盎然的交替下放拇指,飞速消除掉很多相同的图案,重叠的部分愈变愈薄。

眼见屏幕中剩下的图案越来越少,她消除的劲头也越来越旺盛,车窗外斜斜扫入的黄色光柱照亮她意气风发的眉眼。

以及。

就快要见到胜利曙光的愉悦。

但是——

就在仅剩最后十几个图案时,她的拇指僵持于屏幕之上。

画面下方的卡槽空位只余下两个,而上方的图案又没有可以与之匹配的。

没办法再消除,只能重新开始。

就这么在肉眼可见的希望与无奈为之的失望中循环了十几把,把把都是最后只剩那么几个过不去,哪怕浪费时间看广告获得槽位也仍然无济于事,刷新图案后还是会被卡住。

越玩越没耐心,越憋气。

既不肯承认自己菜,但又实在过不去。

干脆直接将手机甩到一旁,眼不见心不烦,自己环抱双腿跟自己怄气。

“嗯——”

被她右手甩开的手机径直砸落在毫无防备的靳砚北的大腿中间,弹了两弹。

他闷哼一声。

“别叫的那么色情。”

她整张迤逦韶秀的脸蛋都埋在膝盖中,透过缝隙飘浮而出的话音难掩存气之意,“不知道的以为我怎么你了。”

闭目在脑海中回忆近来做过的错题的靳砚北微眯双眸,以眼角余光瞄了瞄她写满“老娘现在很不爽,别来贱,否则格杀勿论”的炸毛后脑勺,从双·腿·间拎起她没锁屏、还在自动播放背景音乐的手机,看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

随后。

甲床长而粉嫩的指尖点击她屏幕中的重新开始。

游戏再次进入第一关。

容易洗脑的音乐频响,行驶平稳的车子变道,屠杳紧闭双眼默默复盘,越想越不对劲儿,聆听着耳边无限次数循环的背景音乐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游戏从理论上来讲就过不去,不过是个一直诱导人看广告赚钱的噱头罢了。”

“嗯,”靳砚北早已看透它背后的深层逻辑,没撩眼皮儿,重复着手中的点摁动作,不郎不秀中藏着势在必得,“如果我过了呢?”

“那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她对自己的判断能力自信满满。

一道雾白色光柱陡然划破昏漆黑暗迅速从他脸颊闪过,他于沙哑低沉的喉咙中闷出声“好”,便专注于手中的游戏。

车厢内交谈声匿,只剩音乐。

不看时间不知道,一看竟然已经过去了很久。

车窗外的晚霞被逐渐弥漫的黑暗吞没,渲染出点点闪闪的繁星,宽阔而辽远的高速路旁的白炽明灯也不知道被什么时候打开了,和从手机屏幕中传出的暗光一起,为他板正直硬的眉眼中映出华光溢彩。

白叔摇下玻璃。

于扑面而来的热浪中给收费站的员工递去一张纸币。

趁她拉开抽屉找钱的空档,他扭回头来询问他们,已经进杭临市内了,但是距离泫泗还有一段距离,要不要先找个地方歇歇?

靳砚北打眼看她。

她说,不用了,直接过去吧。

白叔未置它言,松开刹车继续向前行驶。

“我们住哪儿啊?”屠杳将脑袋支在透明玻璃上,浏览窗外飞速略过的陌生风景和人多车挤的场面,才想起来问,“国庆期间出来玩的人这么多,靠海的酒店应该早就被预定完了吧?”

靳砚北也没准确说到底要住在哪儿,只是抽游戏重新开始的空隙回答:

“跟我走就好。”

“你都安排好了?”

他小幅度颔首。

她没再说话。

分散成光雾的眼神望向街道两旁各式各样的花花草草,不由开始回味她们这段时间的近距离相处。

好像自打认识靳砚北以来,无论是她的好坏情绪,还是大大小小的事情,他总是能够恰到好处的接住她,并且十分靠谱的把事情办到让所有人都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虽然他时常看起来都是漫不经心的、软筋懒骨不太靠谱的,但身上始终带着一种令她不自觉想要依赖的安心信任感。

这种感觉十分陌生。

是她过去除了在小时候那个算是竹马的美国小哥哥身上以外,再也没有在任何人身上体验过的。

就像——

她明明知道这个游戏的第二关过不掉,却还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感。

相信靳砚北就是可以过得去。

好在,他也没让她失望。

游戏循环到第7次,魔音贯耳的背景音乐倏而被一阵羊群奔涌而来的声音代替,靳砚北将屏幕上显示着“恭喜你加入羊群”的手机递还给她。

于昏昧环境中看向她的桃花眼中蕴含志得意满。

不知道是对游戏的,还是对她的。

他轻佻而松散的笑着说:

“现在,你欠我一个百分百能实现的要求了。”

没抵达泫泗之前,屠杳以为靳砚北安排好的是临海酒店。

或者是当下正火的海边民俗。

完全没有想过,他会提前租下一整栋私密性良好的地中海风格的海景别墅,任由她挑选自己喜欢的房间。

标准地中海风装修的拱门和马蹄窗在无边黑夜的衬托下呈现出浓重迷人的鲜明度,过分单一的蓝色与白色通过不同种类的视觉冲击度搭配出梦幻般的浪漫色彩,连鹅卵石地板也与细沙墙面碰撞出不拘一格的独特创意。

但这些。

屠杳都没有兴趣欣赏。

她正叉腰站在空荡荡的入户客厅,十分惊奇的瞅靳砚北从车后备箱里陆陆续续的拎出三个28寸的大号行李箱。

甚至还有两个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的纸袋子。

跟他一比。

她才更像不拘小节的男生。

“我的天老爷,”她略显夸张的惊叹道,“往行李箱底下垫布子就算了,你竟然还带了床单被套?”

“这里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也不知道房东提供的床单被套是不是没洗过就直接铺的,很脏,容易生病,还是注意点好。”

靳砚北双腿曲折,大大咧咧的叉腿蹲在地上,从摊开在地面的行李箱内拿出一套雪白的全新四件套递给她,“已经洗过消过毒了,自己会铺吗?”

“当然会,”屠杳怀抱四件套心虚的别开脸,别扭着嘴硬道,“这不是小菜一碟吗。”

“那先上去挑房间铺,等下我把行李给你送上去。”

大话谁都会说,嘴巴谁都会硬。

但真要做起来,可不是谁都能做的到。

屠杳依次从二楼逛到三楼,最后挑了间三楼最靠内、大阳台紧邻翻涌海滩的卧室,手持床单被套站在大床前暗自发愁。

虽然她从小疏于父母的关心,但小时候在美国生活用不着自己铺床,长大回江南来以后又有家政阿姨每天照顾收拾,便一直都没能学会铺床单、套被套的本领。

如今。

只能歪歪扭扭的把床单盖在床垫上,勉强保证四个边角别歪的太离谱就好。

“噔噔——”

天蓝色的房间门被敲响。

双腿曲折、躬身跪趴在大床中央试图努力扫平床面的屠杳闻声向后扭头,发现是推着她行李箱的靳砚北直立在完全敞开的房门线外,以眼神询问她能不能进来。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看身下被自己铺的乱七八糟的床,赧颜的抿抿唇,企图挪动身体挡住不给他看。

转眼又想到,这么大的床单凭她一个体重连三位数都不过的细杆根本不可能挡住,索性自暴自弃的瘫趴在床上,侧脸贴于床面哀嚎道:

“进来吧。”

靳砚北藏去唇边的笑意。

推着咕噜咕噜响的行李箱进房,将其放在空旷的衣柜旁,旋身俯视正躺在床上“装死”的人,主动递台阶。

“我帮你铺。”

“不要,你别管,我自己可以。”

她怏怏不乐的脸颊整个埋于床内,自纯棉布料中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裹带一点不自知的娇气。

“外卖刚好送到,在你的行李箱上放着,”

靳砚北的视野快速越过她凌乱散漫的长发、饱满挺翘的臀部、以及白到反光的细腿,见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放出终极大招,“是你爱吃的香辣虾和避风塘炒蟹,放冷就不脆了。”

被死死拿捏住吃货本性的屠杳一秒钟都不拖延的从床上弹坐而起,超短裤遮不住的白花花的直腿比她略显杂乱的发更惹眼,蹬上拖鞋就朝行李箱上搁着的外卖袋冲。

再顾不得操心床乱不乱,脸皮在不在。

自然也错过他眸底氤氲着的笑。

从保温隔热的外卖袋中掏出一盒盒包装精良的、刚出锅没一会儿还保持着脆劲儿的菜摆放在卧室内自带的小桌上,双□□替摆动,晃掉拖鞋盘腿坐在椅子上,她边啃虾边眼眸一转不转的盯着靳砚北瞧。

无袖连帽衫将他线条明显的精壮手臂裸露在外,抽绳运动裤挡不住他纤瘦有劲的细腰,他一手撩起一面床单折叠,稍换了个方向便拽着一边猛的朝床头甩了出去。

被折成长条状的床单乖乖躺在大床正中央。

他不急不躁的从左侧走到右侧,依次将其展开,床单的四个角与床的四条边便严丝合缝,再用手稍稍一抹,整个床面就平整到连一丝褶皱都无,整洁美观到离谱。

屠杳大快朵颐的啃完手边的蟹腿,吮了吮拇指上的油,朝他吹道流氓哨:

“哟,牛逼啊,哥们儿。”

他疲皮塌踏的撂她一眼,取过手边的被套与被子,继续套。

先将被套平铺在床上,再将被子对齐压在被套上,折了四折后将被子连被套一起卷起来,最后一掏被面儿,再抓住两个角一抖。

被套就老老实实的被罩在了被子上。

靳砚北耐心细致的将稍有褶皱的地方抹平,又往床单上方铺了一层单人冰丝单,才将被子压盖上去,卷起床头处的一寸被子露出枕头。

一个宛如五星级酒店的工整大床在他手下诞生。

“床单上面铺的那是什么啊?”

她抻长脖颈去瞧,倍感新奇的问。

“我妈叫它安全单,”靳砚北拐进她房间自带的卫生间里,认真瞧了瞧有没有没打扫干净的地方,检查完后才打开水龙头洗手,耐心解释道,“隔绝人体皮肤与床单直接接触,可以避免沾染很多细菌,也可以避免一些尴尬的情况发生。”

她半平半淡的哦了一句。

垂塌眼皮盯着自己的膝盖弯说,谢谢。

“其实你可以试着相信我,”他先用纸巾擦拭掉掌心的水渍,再一根一根的擦过修长分明的长指,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眉眼专注而认真道,“我应该还算挺靠谱的。”

“少自谦,”她槽道,“没人比你更靠谱了。”

“那以后就别怕麻烦我,也别和我说谢谢,”他拆开筷子,为她夹来只虾,“有事就找我,我随时都在。”

她抓着筷子的指尖不明显的蜷缩了一瞬。

心口在短暂的一窒过后跳的稍稍有些快。

没回复任何肯定或是否定的言语。

只是礼尚往来的给他夹去一只个头儿很大的蟹,在他温和宠溺的眼神下抿唇笑了笑。

继续低头吃饭。

腥咸潮闷的海风透过半敞不闭的阳台窗户将两侧的白色纱帘吹的一飘一飘的,不断扰动灯柱投下的暖光灯,暗下,又恢复明亮,别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浪漫气氛。

海水退潮频繁击打在沙滩上的哗啦声彻响,此起彼伏的音调争先恐后的涌入耳蜗,仿似她正与他一同坐在外面潮乎乎的黄色细沙上吃饭,令人感到真切而欢悦。

她不知道他从哪儿能发现这么多合她胃口的菜。

明明他们以前并不认识,明明她从未明显的表现出自己的口味与喜好,但他就是可以神奇的做到每一样菜都精准的踩在她的喜好上。

导致原本晚上吃的不多的她,最近食量激增。

足足胖了两斤多。

胃已经觉饱,嘴还有点馋。

她放慢速度啃完手中的蟹腿,意犹未尽的伸出舌尖舔舔唇角,感觉还是有点想吃东西。

靳砚北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碗中仅剩的两个已经剥好的虾夹给她,起身走出房门,不知道去干什么。

再回来。

手中端着两个玻璃杯,里面粉红色的水液正咕嘟咕嘟的冒着气泡。

递给她一杯。

“欸,哪儿有你这种人啊?下药都不肯背着我点儿,”

屠杳接过他递来的水,小口抿了两口,舌尖迅速弥漫上一股熟悉但说不出在哪里喝过的清甜草莓味,餍饱的眯了眸子,“就这么明晃晃的来毒我,看我乐不乐意配合是吧?”

“强迫来的没意思,”

靳砚北低哑哑的哂笑,两指捏着杯口,懒懒与她手中的碰了碰,意有所指道,“要的就是心知肚明的心甘情愿。”

“那如果我不愿意呢?”

“没有如果,”他游刃有余的笑道,“你会愿意的。”

“……”

作者有话要说:啊

救命

每次喝热红酒都觉得像在喝泔水

而且一喝就上头

再看自己写的文就突然觉得

其实也没那么难看

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