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 75 章

不说大臣,就是天佑帝也奇怪,忍不住在朝堂点名魏文昭:“魏爱卿,济国夫人遇到这事,怎么不见你去应天府打声招呼?”

魏文昭立刻出列,抱着笏板做出苦笑模样:“吏部评定官员刚收尾,微臣担忧其中有错失,在封卷前又一一进行审核,每日回去也是忙碌到深夜,别说去应天府打招呼,微臣连这事听说都没有。”

吏部侍郎、主事立刻纷纷出列替魏文昭作证:“魏大人确实每日都要带着卷宗回府继续复核,其中庐阳郡下佑安县知县无功被评为优、郴州知府勤政爱民被评为差,都是魏大人亲自拨乱反正。”

天佑帝满意的点头,有魏文昭在,他也觉得天下官吏用起来顺畅许多。

秦久兰笑着讽刺:“魏大人和尊夫人同居一室,一句话的事,济国夫人都不说,倒是满京城联系勋贵夫人,魏大人这夫妻相处的可真有趣。”

这么一想也是啊,这事儿其实就是魏文昭一句话的事,何至于弄得这样复杂?朝中官吏看魏文昭,眼神就有些琢磨的味道。

魏文昭回头,眼里带点鄙视看秦久兰,嘴里嗤笑:“本官夫人向来贤惠通达,从不耽误本官朝中之事,再说,就算本官知道,也不会去应天府说什么。”

魏文昭说到这里,脸色一肃做出一身正气的模样,呵斥秦久兰:“作为朝廷官员本来就应该以身作则,遵纪守法,家里遇到事情,就去打招呼,秦大人这是置朝廷律法于何地?”

刚直不阿的样子,好像褚青娘的麻烦不是他找来的,座上帝王不知道根由,只听得眼里带笑。

当然知道根由的人不多,但是能混到大朝的,有几个不是老狐狸,立刻有人出来想拉周志通下马,毕竟顺天府府尹这个官职,虽然不是多大,但太重要了。

“陛下,济国夫人香料不仅供奉御前,就是在京城也卖了将近两年,此次顺天府封查根本就是无事生非,微臣请陛下撤换顺天府尹。”

周志通额头汗水涟涟,后背湿了一层又一层,可这事是魏文昭让他做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绝不会卖了魏文昭,因为魏文昭对他有知遇提携之恩。

周志通本质是个能干肯干的官吏,没有太多急智,这会儿被人参奏,一时想不出辩解的话,只能老实出列跪在地上。

魏文昭了解周志通,因此抱着笏板对皇帝躬身求情:“周大人一向兢兢业业,总不能因为查封了微臣夫人的店,就被陛下撤职,如果这样以后那些地方官吏,谁还敢查官员亲戚的店?”

天佑帝听了微微凝神思索。

魏文昭继续启奏:“微臣并不了解家里生意,可微臣娘子的本事,微臣还是知道的,大约这几年异宝阁生意越做越大,周大人心里担忧,所以才查验一二,原本就是他分内之事,而且微臣对自己娘子有信心,异宝阁绝不怕顺天府查验。”

态度端的是清正坦然。

说到这里,魏文昭笑着回头对木法说到:“贵使其实不用气愤,这原本就是绝好的证明机会,等顺天府查验结果出来,有大虞官府为证,谁还会怀疑贵国香料精油?百姓们只会放下心更加喜爱。”

是啊,有官府为证,百姓不是更相信?木法想通其中关节,眼睛一亮,郑重向跪在地上的周志通行礼,诚恳道谢:“感谢您奉公执法,请您快些查验,然后将那些香料的主要配方公众于世,在下会为每一味配方做解。”

周志通终于敢举起袖子擦汗,他就说嘛,好端端魏大人干嘛为难自己夫人,原来是要顺天府出证明,让褚夫人生意更好。

真是疼爱自家夫人呐。

觉得自己明白魏文昭心思的周志通,立刻不再惶恐无主,对着木法坦然道:“在下京城父母官,所作所为都是职责所在,贵使不用感谢。”

木法自然是赞叹:“大虞的官员都清廉负责。”

天佑帝听了,免不了心情舒畅。

周志通挺直背对天佑帝启奏:“这两年,西域通商日益繁华,异宝阁生意越来越大,微臣作为一方知府,为京城百姓故,不敢不闻不问请陛下明鉴。”

“嗯”天佑帝点头,“外来之物再好,也需要一一检验,以后如果和西域各邦通商来往,需要特别设立官员检验。”

“是”旁边中书舍人连忙将皇帝话记录下来。

天佑帝又吩咐周志通:“济国夫人的店已经开了两年,又有各勋贵夫人作保,爱卿可以让异宝阁正常营业,至于香料照常检验就好。”

“是”周志通领命起身。

天佑帝目光转向魏文昭,眼里就是满意,转向朝中大臣:“诸位爱卿也当向魏爱卿学学,因公忘私不说,只这份奉公守法就难得!”

“是”朝臣一起揖手躬身。

魏文昭谦虚欠身:“微臣不敢。”不过在满朝羡慕中,只有他自己低头垂眸那一瞬,冷肃的神情才是他真实表情。

轻而易举被青娘破了,不但如此,自己还做了她的助力。褚青娘果然不是当年的青娘了,魏文昭心中叹息:看来明王一日不上位,他就不能再动三子珍。

天佑帝倒是心情越发好,开口道:“太子被废已有两年,朕有意再立储君,众位爱卿可有人选?”

还能有什么人选,太子被废,诚王不沾朝堂边、宜王母家清贫,自己跟隐形人一样,鲁王更不用说,鲁莽的挽起袖子就能杀猪。

左丞相先站出来,苍老的声音,带着特有韵味和嘶哑:“陛下诸子皆是人中龙凤,实在难以抉择,只是论长论贵,微臣推举明王殿下。”

这是四平八稳的做法,左丞相年事以高,他这个推举只是因为他身为文臣之首,陛下问国策他必须出来。

而且说话极富技巧:论贵论长,可不是论贤论明。

魏文昭垂着眼帘安静听着,心里却有几分对老狐狸的佩服,这太平方开的可进可退,不过有他提明王就够了,反正皇上也是这意思。

朝中大臣纷纷附议,明王心中激荡脸上却做出诚恳的样子,出列启奏:“儿臣诚惶诚恐,父皇春秋正盛,可以等皇弟们长大再做打算。”

天佑帝看着自己疼爱的儿子,满眼慈爱:“明儿不必推拒,朕近来处理朝务颇感力不从心,吾儿也该早日替朕分忧。”

“儿臣诚惶诚恐”明王跪伏在地,“但为人子敢不从君命父命。”

魏文昭嘴角勾起一点笑,瞬间消失无踪,事情成了,只要等着陛下开金口下旨。

天佑帝舒心笑笑,抚着灰白胡子:“传朕旨意,即日起加封明王为……”

“等等!”一声厉喝打断天佑帝,久不上朝的废太子纯王,出现在金銮殿门口。

纯王满眼犀利,恨毒的盯着跪在地上的蟒袍明王,手里举着一卷卷宗,一步步走到明王面前,将卷宗砸到他脸上:“贱人你也配做太子!”

“住口”天佑帝怒道,“你不在府中思过,跑来朝堂闹什么,看看你还有一点往昔太子风仪没有?”

废太子悲愤看向天佑帝:“儿臣这样还不是拜您所赐,我做太子时,您时时宠爱明王,就像一把火在底下烧我。他用人痘害我您不彻查,他自编自演坠马,您却一口咬定是我,您对我,对您的嫡子,对一国储君公平过吗!”

天佑帝气的一阵阵头晕:“你口口声声说明王用人痘害你,明明是你德行不修残害宫女,才惹得小太监报复;你说明王坠马是自编自演,明明是你府中左参军下的手,人证物证都有,你偏偏死不认罪。”

废太子梗着脖子,悲愤掺杂着不服:“您就是偏心明王,为什么不肯承认?”废太子伸出手指,指着明王身前散开的卷宗,“这就是证据,上边详细记录你的好儿子,如何自编自演陷害我!”

天佑帝冷眼看着不服愤怒的嫡子,胸口一起一伏,冷声:“去,拿来。”

天佑帝身边伺候大太监,连忙弓腰下去捡起来,双手奉到皇帝驾前。天佑帝一边冷眼瞪着废太子,一边翻开低头一行行看下去。

这时候谁都不是傻子,朝堂里上百位大臣静息屏气,静悄悄没有一点声音,只有座上皇帝翻动纸张的一点沙沙声。

魏文昭手里抱着笏板,心里直觉不好,能让废太子这么明目张胆,闯到金銮殿,那么这份证词必然九成都没问题。

魏文昭现在担心的是,到底是谁,给了废太子这份东西,是谁在阻碍明王册封太子?

明处的敌人不可怕,最可怕是暗处的敌人,还有经过这件事,如何消除皇帝对明王的失望?这些都是急需考虑的。

明王跪在地上,忍不住掌心一阵阵潮湿,眼角余光往魏文昭脚下滑去。要说这大虞朝堂,最能劝动皇帝的非魏文昭莫属。

天佑帝一行行看完卷册,虽然没动雷霆之怒,可胸中怒火一点点燃烧起来,烧的他太阳穴犹如鼓动。血管在皮肤下跳动,天佑帝最终没忍住怒火中烧。

“大理寺!”

“微臣在。”大理寺卿立刻出列。

“给朕查!”卷宗被纷纷扬扬扔下来,“退朝。”天佑帝带着怒火起身,只是起身太快,没忍住眼前一阵泛黑。天佑帝忍了忍怒气,太医早说过他年事渐长,不宜过喜过怒万事要节制。

稳住脚跟天佑帝忍了忍怒气,待眼前清明才举步往后走。

魏文昭从朝堂出来,风轻云淡的和几位同僚清谈几句,又安排了吏部几件公务,眼角余光扫到明王在不远处踌躇。魏文昭顿了顿,恍如无事般和人告辞,也和其他人一样,路过明王举手行礼,只是行完礼路过时,极轻快说了八个字:“事急从缓、坦然从容。”

明王一愣,很快调整过来,再遇到朝臣脸上表情自如许多。是的,事情尚未定论,他确实不能自乱阵脚。

魏文昭虽然给了明王八字谏言,坐上轿子眉头却深深皱起来,到底是谁在阻拦明王?

相助太子是完全不可能,因为这两年废太子放诞荒唐,皇上早已厌弃,所以阻拦明王不是为废太子,那么阻拦明王谁能受益?

诚王?

魏文昭笑了笑,不可能,诚王到现在还是三教九流的玩,府里来往的江湖游侠还是好的,有时候连杀猪宰羊的都有,而且府里一个正经女人都没有。

然后一个不可能的人,出现在魏文昭脑海里,他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然后一片冰雪:宜王,他的女婿。

不,不可能!魏文昭直觉不相信,宜王整天窝在府里看书画画,他府中连一个清客都没有,哪里有能耐,查出皇上都没查到的真相?

不,不可能,魏文昭的目光再次落到诚王身上,他结交广泛倒是有可能,从三教九流中查出什么,难不成诚王故意做出洒脱样子,蒙蔽众人?

“老爷”魏奇的声音在轿子外响起,“到家了。”

“嗯”魏文昭应了一声。

轿帘掀起一道光照到魏文昭身上,魏文昭俯身出轿,收拾好脑中思绪,走进映霞苑。映霞苑里褚青娘依然静静做针线,半低的头眉眼平和。

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在魏文昭心中浮现:“是你?”随着第一声疑问,魏文昭忽然肯定起来。

有什么不可置信的,明王如果落马,下边最受益的根本不是洒脱江湖的诚王,而是温润内敛的宜王!

是,宜王是没有能力调查太子和明王之间的事,可他不是有个富甲一方的岳母吗?

好大的胆子啊,魏文昭脸色冷肃到几乎动怒:“是你调查明王和太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