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 49 章

处理完黄氏,魏文昭又安慰训诫吕文佩几句。大意赞她主持中馈近十年,一直没有大错,现在也不要因为失女之痛,被下人蒙蔽。

魏文昭原以为,以吕氏柔弱性子,要多费些口舌提点,谁知吕氏竟然通情达理说知道了,还体贴他朝堂辛苦让他早点休息。

竟没有像往日一样,柔柔弱弱攀扯他,黄氏被赶走也没有哭哭啼啼。

实在有违吕氏为人,魏文昭盯着门扇想了一会儿,吩咐:“唤吕颂过来。”

小厮急匆匆领命走了,魏文昭也没休息,让自己神思清明,半阖目在屋里慢慢踱步。

从桌子到罗汉榻,一共八步,负手过去,再一步一步过来。悠闲的外表下,是对今日一天的回思,从早上开始,见过谁说过什么话,处理过什么公文。

一样一样,将今日做过的事情梳理一遍,以确保没有遗误。

“老爷”吕颂进来拱手。

魏文昭睁开眼:“文佩今天见过谁,有什么特别的?”

“夫人今日没见别人,就是在映霞苑闹过一回,然后被左夫人叫进去说了几句话。”

看来是青娘提点过什么,那就没事。魏文昭放下心,抬抬手指,吕颂退下去,魏文昭抬脚跟着出去,吕颂问:“老爷这是?”

“去东院。”

“哦,左夫人领大小姐去诚意侯府还没回来。”

魏文昭看了眼天色,已经是朝霞满天,花宴早该回来了。

吕颂解释:“诚意侯府传信过来,诸位夫人和夫人聊得投机,硬拉着夫人开晚宴听戏。”

魏文昭点点头脚下一转,想了想去华年小筑。今日若不是思年一力阻拦,只怕吕家会成为笑话,魏家也会受到牵连。

想着女儿小小年纪大病初愈,却在众人面前跪地哭求,魏文昭心里丝丝缕缕痛,吩咐吕颂:“琅琊阁收拾出来三小姐搬过去,让她哥哥阳气给镇一镇,华年小筑重新翻修,等思云回来住。”

“是”吕颂连忙从靴筒拿出纸笔记了。说起来这事该小姐操心,可小姐那糊涂心思,吕颂掩下叹息。不过有老爷这一笔,整个伯府谁敢看轻三小姐,也是好的。

魏文昭陪了女儿小半时辰,用了饭,出来已经是夜幕初落,想了想还是去东院。

映霞苑,魏思颖扑到桌前,狠狠闻了一口桌上饭菜,满脸享受:“还是谭姨好,我都快给饿死了。”

谭芸芬一边伺候主子换衣裳,一边笑:“姑娘家相亲就这样,猫儿一样胃口,才显得文绉绉娴雅。”

“哎呀,快别说我了,我看母亲也没怎么吃。”

春桐接过换下的衣裳,垂着的睫毛颤了颤,开始害口了,瞒了再瞒,每天提心吊胆走在在刀刃上。

褚童立刻担忧:“娘,胃口不好,是不是太累,要不要童儿陪?”

褚青娘换好家常衣裳,笑着摸摸儿子脑袋:“外边总要留意别人说什么、想什么,只是没有家里自在而已。”

“那童儿陪母亲吃。”

‘吃’字刚落下,魏文昭打帘进来:“怎么没吃好?刚好我晚饭也没用好,一起再用点。”

“思颖见过父亲。”

“思过见过父亲。”

“都起来吧。”魏文昭随意道,看了眼女儿问道“这几日看了几家公子,可有中意的?”

魏思颖笑盈盈:“看了几家,还没看到中意的。”

“京城俊杰多,需得慢慢看,尤其为父选的那几家你要多上心,好好选一个,毕竟这事关系你终生。”

“女儿明白”魏思颖笑着屈膝,“爹娘都累了,女儿告退。”褚童跟着默默行了一礼,一起出去。

褚青娘脸上笑意变淡,自去外间洗漱然后进来,魏文昭已经坐在桌前:“这几日因为颖儿,辛苦你了。”

褚青娘没说话,到另一边坐下端起碗吃饭,魏文昭脸色变了几变,心火一扇一扇,终是转为平淡。

再忍忍吧,青娘的倔脾气他早领教了,甘拜下风。端起碗,眼光若有似无,在褚青娘腰腹扫过,一个多月了呢,嘴角抿起点笑,再等等,孩子大了青娘才会更舍不得。

“呕”褚青娘忽然放下粥碗干呕,魏文昭忍着变色,神态平静放下粥碗。心思却快速转动,不会被发现吧,该怎么说,才能岔过这个话题?

他就不该过来,青娘看见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就算发现又怎样,女子为夫家开枝散叶,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魏文昭面色冷硬起来,冷酷下内心决定正面以对。

“呵”褚青娘冷笑一声,伏在桌面斜视魏文昭,“真是没想到……”

“咣啷啷”铜盆落地在洒满水的地上来回跳动,‘咣啷啷’‘咣啷啷’碎响。

春桐顾不上青砖水迹,连忙跪下伏地:“都是奴婢心急手滑,才失手摔了铜盆。”

春桐跪在水间‘咣啷啷’铜盆最终安静下来,只留下一阵‘嗡嗡嗡’余韵,不过也很快没了。

青娘那阵恶心过去,接了谭芸芬递过来的帕子擦擦嘴,平淡道:“起来收拾吧,这几日都是你跟着伺候,辛苦了,下去休息。”

这语气,春桐手指颤了颤,看着挺平和的,到底什么意思,发现没?心里疑惑,身上却不敢疑惑,春桐磕了头爬起来:“多谢夫人宽恕,奴婢这就收拾。”

“算了,让宜儿来,你和珍儿都下去歇着。”褚青娘淡淡吩咐,出门在外,春桐就是大丫鬟,比珍儿更顶事,也确实顶事。

“是”春桐诺诺退下。

看来不是发现了,魏文昭放下心,皱眉道:“好端端怎么了,要不要叫个大夫来看看?”

魏文昭知道,一点小事褚青娘不会叫大夫,只会顶他。

褚青娘端起碗,继续吃饭:“没怎么,就是看见你恶心而已。”

……魏文昭

魏文昭抿起嘴唇,原本就薄的双唇,直接抿成一条线。胸口起伏起伏,心思七转八转,伤心不能说没有,怒火不能说没有,隐藏在下边的放心也是有的。

“哼!”心思百转,最终魏文昭甩袖而去。

褚青娘却觉得心里松快,再加上自己屋里宽敞,人待着舒服,一顿饭愣是比平日还吃得多。

给谭芸芬惊得:“我的奶奶,您少吃点,小心晚上积食。”

褚青娘不知怎么生出几分顽皮:“好阿谭,你就让我吃吧,外边日头高,坐车牛马味,再加上花宴夫人小姐们的脂粉味,实在给我恶心的够呛。”

“谁说不是呢”谭芸芬一边帮宜儿收拾,一边心疼又夹着欢喜“这不是给姑娘找婆家吗,奶奶还得些日子忙。”

褚青娘一边吃,一边想,临了还‘噗嗤’笑了。

谭芸芬多知机,立刻凑过来神神秘秘:“咱们大小姐有看中的了?”

褚青娘心情好,一口芙蓉鸡蛋到嘴里:“差不多,就等过几日再相看一次。”

“谁啊?”谭芸芬压低嗓子。

褚青娘凑到她耳边:“就我看中的。”

那人谭芸芬也见过,惊喜低声:“文安侯世子邓方良?那人才不错啊,家风又好没有通房侍妾那些。”

褚青娘笑,胃口越发好,看的谭芸芬眼皮直抽:“就怕魏大人不是很满意。”

文安侯府因为没有妾室姨娘,所以子嗣少姻亲也少,不符合魏文昭结交更多勋贵的目标。

褚青娘一口接一口,吃的自在:“不用管他,等思颖看实在,我先口头应了再放出风声,到时他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谭芸芬却有些担忧,实在是魏文昭有时候不做人事:“就怕……”

褚青娘又捡了几筷子菜吃,才淡声道:“没事,文安侯府有文安侯府的好处,首先名声清贵。”

‘名声清贵’几个字,是十分高的评价,一般只有翰林出身的清廉重臣,才能有这评价。结这样一门亲,其实也有助于魏文昭,在文臣这边树立名望。

“再者思颖嫁过去就是世子夫人,将来没意外就是文安侯夫人。再者文安侯府虽然姻亲不多,但结的亲家都不错。”魏文昭最多就是有些不舒服罢了。

日子倏忽过去十来日,这天褚青娘喜滋滋领着女儿回来,谭芸芬看她神色就知道怎么回事,一边拿了家常衣裳出来,一边笑问:“成了?”

“成了,就等六月过去放风声,八月换庚帖。”京城习俗,六腊月不说亲。

一主一仆正在说笑,谭芸芬忽然发下手下一紧,低头看,发现主子原本俏俏的腰身有些紧。

青娘扯了扯也觉得不舒服,珍儿恍惚想起什么,仔细想又不知道是什么,于是偏着脑袋仔细回想。

屋外有小丫鬟进来回禀:“奶奶,商行传信过来,近几日京城郊区、街巷,好些孩子出天花,只怕京里药材这几日要吃紧,问大小姐带回来的上千斤药材要不要出手?”

当日魏思云还在时,曾说过同窗出痘,再加上家里两个,褚青娘觉得节气不对,特意写信,让魏思颖在路上采买了上千斤药材。

“咱们不做囤积生意,”褚青娘沉吟,“只是逢春堂被挖走唐大夫,有些不好意思,把那药材分一半给他们,另外京城各家……”

褚青娘还在回想京城各大药行,想要确保家家有货,以便百姓看病,珍儿忽然想起来什么不对:

“奶奶……”

“奶奶!”

宜儿更清脆的声音在外响起,“许大哥回来了”竹帘哗啦响,肩膀宽阔,肤色变深的许松年大步迈进来:

“大娘子,我回来了。”

褚青娘惊喜不已,连忙起身相迎:“怎么今天回来了,不是说还有两天,云儿在那边怎么样,看着黑了,路上辛苦吧?”

珍儿一晃神忘了要说的,蹦蹦跳跳跑去倒茶。

许松年声音爽朗,笑道:“云哥儿在那边,就跟鱼儿进了大海似的,跟邵家一众公子哥儿好的亲兄弟一样,一起习武、一起学兵法……”

魏思颖看母亲忙不过来,笑着请命:“娘和许叔先聊,我去和管事给各家送药。”

魏思颖也是跟过生意的,褚青娘笑着点头放人。

魏思颖调皮的对许松年行了半礼:“母亲天天在我耳边念叨云儿,许叔可算救了我。”

许松年笑着说了几句,魏思颖戴上幂蓠,领着如意出去。

“许大哥,喝口水。”珍儿俏生生挤进来,笑眯眯送茶。她们主院的丫鬟,都喜欢许大哥来,来了总有说不完的热闹。

许松年接了茶三两口喝了,对珍儿笑道:“珍丫头又长高了,也漂亮了。”

“那许大哥娶我呗。”珍儿笑眯眯,也不害臊。

许松年哈哈笑:“快别,许大哥这年纪,再差点够当你爹了。”

褚青娘一边笑,一边到桌边坐下:“出去这一趟,你这性子爽朗许多,坐下说话。”

许松年笑着走过来,感慨:“大娘子去一趟邵家,去一趟邵家演武场就知道,真男儿,真血气是什么样。”

嘴里说着话,许松年眼角发现褚青娘腰身,微微扭了扭,仿佛有些不自在。

眼睛顺着动作看过去,发现腰上衣裳有些紧绷,那个感觉……许松年想起当年,大娘子怀颖姐儿,云哥儿的样子。

许松年奇怪的眼神,让褚青娘疑惑,顺着他的眼睛看向自己腰身,腰间衣裳绷出几根细细横纹。

褚青娘愣了愣,问:“珍儿,你刚想说说么?”

珍儿一拍额头,又想起来了,脆声道:“奶奶,你上次换洗是什么时候?”

忙了几个月的谭芸芬脑子一空,根本想不起来上次是什么时候。

褚青娘回过神,脸色平静下来:“去,叫个大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