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讲,”对那轻轻的敲门声牛顿船长心不在焉地应道。
“有好消息给你,比尔。我愿在船员们传开并行动之前,第一个告诉你。”军医恩斯特一进门就说,“而且,至少,它是属于我的部门的事。”
看来牛顿的心神还在遥远的地方。他躺着,两手交叉反垫在头下,眼睛半闭,舱灯调得很暗,不像是打盹,而是沉湎于某种愉快的幻想或私下的梦境之间。
他眨了眨眼,接着猛地坐了起来。
“对不起,劳拉,我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可别说你竟忘记了!”
“别捉弄人了,你这个坏女人。近来我是有些心事。”
恩斯特拉开一张折椅在他身旁坐下。
“虽然行星际间的事件来了又去,但火星的官僚政治之轮仍在稳步运转。但我猜,是拉玛帮了我们,幸好不需要也得到水星人的批准。”
灯光亮了起来,牛顿说:“哦,是劳威尔港签证许可我们进去了!”
“比这还要好。进港的准备工作已开始了。”劳拉瞄了一眼手上的纸条,说:“还有,专电,”她念道,“可能就是此刻你的新儿子已经被怀孕了。祝贺你。”
“谢谢。我希望他不在意等了这么久。”
像每个宇航员一样,他在进入这一行之前就做了绝育手术。因为对一个要终年生活在太空的男人来说,辐射线引起的变种是肯定的危险。现在,在两亿千米外的火星上,被冻结了30年的精液刚刚传递了它的遗传因子,正在等候着它命运的机缘。
牛顿不知道他能否在分娩时赶回去,他已获得一个宇航员所能企望的最长最好的休息、消遣,一段正常的家庭生活,天伦之乐。现在任务实际上已经完成,他已经开始放松链条,细想着自己的和两个家庭的未来。是的,能回家过一阵子可真好,要补回损失了的时间,而且在许多方面。
“我来看你,”劳拉多少显得无力地声明说,“纯粹是业务上的事情。”
“在这么多年之后,”牛顿答道,“我们彼此的认识应该比这深得多。再说,你现在又不当班。”他知道,这种情形无疑正在整座飞船上重复着。虽然他们只差几星期就到家了,但在任务之后,这种“轨道上的狂欢节”总会全力进行的。
“现在,你在想什么?”好一会儿以后,劳拉问道,“我希望,你不至于动感情吧?”
“倒不是关于咱们,是关于拉玛。我开始舍不得它了。”
“非常感谢这样的恭维。”
牛顿的双臂把她搂得更紧。他常想,关于失重最妙的一件事,就是你能整夜地抱着一个人而不至于使血液循环受压发麻。有些人甚至抱怨说在一个g的重力情况下那样做是太笨重了,他们不再认为那样做是一种乐趣。
“这本是一种人所熟知的事实,劳拉,就是男人和女人不同,他们往往有着双向的思路。但严肃地说——好吧,严肃认真地说——我真有一股失掉了什么的感觉。”
“这我能理解。”
“别那么像诊病似的,那还不是惟一的理由。哦,算了吧。别在意。”这可不容易解释,他放弃了,即使是对他自己。
他已经超过所有合理的期望而完成了这次任务。他们在拉玛里的发现,足够科学家们忙几十年。更重要的是,他是以无一伤亡的幸运来完成的。
然而拉玛人的性质和目的仍然完全是个谜。但也可以说他是失败了。人们会没完没了地推究下去,他们把太阳系当做一个加油站、增力站——随便你叫它什么都行,但在奔赴他们更重要的事业的途中,对于太阳系,他们又是完全无视的。他们也许根本不知道有人类的存在。如此极端的冷淡比任何有意的侮辱都要糟糕。
当牛顿向拉玛投去最后一瞥时,它已经是一颗小星,在金星后面急速地朝外驰去。他知道他生命的这一部分是一去不返了。他才55岁,但他觉得他的青年时代已留在那中心平原上,跟那些神秘和奇妙一起,无情地消逝在人类所能及的范围之外。无论将来他将取得什么成就和荣誉,他这余下的一生将被一种虎头蛇尾和明知失机的意识所萦绕不绝。
他觉得他本应该更聪明能干一些。
在遥远的地球上,卡里梭·佩里拉博士还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如何从一个不安宁的睡眠中惊醒,在他的脑子里下意识地回响着这样的信息:
拉玛人做每件事都成三。
-----------------------------
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