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第二日,老师让人结伴读书的时候,凌枫依旧抱着书本,顶着只能迷着一条缝,肿得都睁不开,乌黑青紫的右眼,走到阎骏身边,微笑着坐下来仍与他一组。
宇文浪在旁看着,十分不悦:“凌枫,你干嘛还跟这疯子一组,过来,我们一组。”
凌枫笑答:“没关系,浪哥哥,我和阎骏哥哥一组。”
宇文浪无奈,只能恶狠狠的瞪了阎骏一眼,以示警告!之后又时不时的看向他们,时刻监视阎骏动作,害怕他再欺负凌枫。
阎骏看着凌枫的脸,深知自己下手重了,有些后悔,却又赶紧晃了晃头,想甩掉这些悔意。阎骏冷冷地问道:“你还跑过来干嘛?揍还没挨够?”
凌枫挂着一脸青紫,却笑得天真无邪:“娘亲告诉我,你以前一直生病,没有朋友,太寂寞了才会脾气不好的。娘亲让我多陪陪你,说你有朋友了脾气就会好了。“凌枫想了想,又认真道:“娘亲还说你以前身体不好,现在身体好不容易好了,才着急想习武练功的。”
“我都把你打成这样了,你娘都不心疼!?”阎骏深感不解,换了别人,自己儿子被揍成这样,早就冲上门兴师问罪了。
“娘亲说了,男孩子打打架没什么,练功受伤也没什么,让我和你一起认真好好习武。”凌枫顶着受伤的脸,小小年纪对着阎骏笑出了灿烂的洒脱豪情。
阎骏看到这张烂灿的笑脸,想起了轿中那个温柔可亲的妇人,心中纷乱如麻,只得扬了扬头,故作不屑生气道:“我才不要什么朋友呢!!”
就是这样的六年里,阎骏对凌枫都还是冷冷的,有时仍会欺负凌枫。
凌枫却一如既往得待阎骏极好,陪他习武,结伴读书,带母亲做的糕点给他吃,被老师罚留堂时陪他留堂。
阎骏原本冰冷,充满仇恨的心,渐渐地打开了一条缝。凌枫明媚如阳光的笑脸,从缝里照了进来,一点一点的温暖着阎骏。在黑暗里生活过的人,总是贪恋一束光,贪恋那一份温暖。
阎骏巡着那道光,慢慢地找回了自己,自己的赤子之心,自己的心地善良。
而阎骏的日子,却又被父母突然的死讯,重新打回了无尽黑暗里。
宇文瑞祥夫妻团聚之后,一直躲着,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三年之后还又生了一个儿子。只是这平静的生活,却还是被打破了。
当杀手找到三人的藏身之处时,宇文瑞祥只能用宝库的钥匙,换了小儿子宇文子翰一命。当时子翰只有不到三岁,最后的记忆只有母亲声嘶力竭地对他喊:“跑,子翰,跑!”
三岁的子翰摇摇晃晃的一直往前跑,才遇到赶来救援的刘克庄。刘克庄一把抱起子翰,带着众人沿路寻找上去的时候,宇文瑞祥夫妻早已经被杀,宝库的钥匙也不知所踪。
这个宝库先皇在立国初期就建立的,先皇在世时,就传给了宇文莆。只是还未等到皇位传到宇文莆手里,宇文伦就杀死了自己的弟弟。还好在宇文莆死前,已经将宝库的地图和钥匙交给了宇文瑞祥。后来宇文伦下杀手时,为了宝库的不落入仇人之手,宇文瑞祥只将钥匙留在了自己手里,宝库的地图则是给了救他一家的二王子宇文宏禄。
刘克庄带回了子翰,告诉阎骏,他的父母被宇文玹丞派来的杀手杀了。阎骏内心狂风骤雨,无法平静。
第二日,阎骏仍去了学堂,眼眸中透露强烈的憎恨和狂怒,仿佛要将一切吞噬。阎骏这种生人勿近的性格,早已没有人会和他一起吃饭。每天也只有凌枫陪着他,单独在一处一起用饭。
正因如此,阎骏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拿出了已经在身上放了六年的毒药,悄悄地洒在了凌枫吃的点心上。
阎骏直勾勾地紧盯着阎骏,想亲眼看着凌枫吃进去。一双嗜血的眼睛中,闪动着鬼火般的幽光,透着火焰,倍显恐怖和惊悚。
凌枫虽觉得阎骏今天神情怪异,以为他只是有啥事不开心,也不疑有他,拿起点心,马上要将点心放进嘴边时。
阎骏却突然满脸怒容地冲了过来,猛然打掉了凌枫手中的点心,那块点心就像被抛出的石头,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然后摔在地上。
阎骏满脸通红,一直红到发根,鼻翼由于内心激动张得大大的,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紧咬着的嘴唇弯成了一道刀刃般的弧线。
阎骏又扬起手,像一道闪电,瞬间划过所有的桌面,将所有的点心扫落。那些精致的点心在空中翻滚,随着碗碟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阎骏冲上去在那些点心上狠狠地踩了几脚,碾碎,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都倾泻出来。
阎骏打翻点心后,转身就跑了,只留下了一片狼藉。但此时此刻,比满地狼藉更混乱的,是阎骏的心。被满腔的仇恨煎熬着的心,就像要被怪兽一口吞噬掉。
阎骏实在是想不明白,玹丞王的罪,该不该祸及他的妻儿。
从那一日起,阎骏再也没有去过学堂,也不想再见到凌枫。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凌枫那张时刻对他善意的脸。
正好此时,西北邻国来犯,阎昱将军要回到西北带兵平乱。阎骏也就此跟着阎昱将军出征,正好让他可以逃离京城,逃离学堂。
阎骏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离京那一天,凌枫骑马飞奔而来,马背上凌枫,仍是那个明媚阳光的少年。
阎骏猛地甩动手中的马鞭,快马疾驰,想要快速逃离凌枫视线,甩掉他。快马奔腾激起一片尘烟,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的味道。
然而,凌枫却仍然紧追不舍,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在这场飞驰的追逐中,他小小身躯在快速移动的马背上摇摆不定,嘴里还大声叫着:“阎骏,阎骏哥哥!”
阎骏见紧随其后的凌枫几次都差点被甩下马背,心中不知为何不可控的紧张起来。只好勒住马匹,皱着眉头,铁青着脸,冷冷地问道:“你来干什么?”
凌枫塞给他一个包裹,一如当年给阎骏荷包时的灿烂笑容:“我知道你要去西北打仗了,这是娘亲做的糕点,你带在路上吃。”
阎骏看了看包裹,皱着的眉头仍没有打开,没有答话。
“兵之将,生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阎骏哥,等我长大了,也和你一起上战场!你等着我,以后我们一起保家卫国!”凌枫看着阎骏,双眸都是崇拜之情。
阎骏听了凌枫的话,反而更不悦,冷笑道:“有什么好打的,打赢了不就只是为了王权。”
“不对!阎骏哥,不管谁是皇帝,上将之道就是进不求名,退不避罪,唯人是保!“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凌枫,此时充满豪情地义正严辞一字一句道:”阎骏哥,老百姓和士兵才是我们该保护的人,该效劳的人!为将者如此,为君者更应如此!”
阎骏凝视凌枫无比真挚的脸,心中忽像被狂风猛烈吹过,掀起翻涌浪潮。脑海中充满了千言万语,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口。阎骏呆了一会,转身拉马绝尘而去。
凌枫望着阎骏决绝而孤独的背影,不舍的挥着手,大喊:“阎骏哥,保重,我会跟你写信的。保重!”
“阎骏哥,老百姓和士兵才是我们该保护的人,该效劳的人!为将者如此,为君者更应如此!”这句话像一双有力的大手,重重地一下撕开了阎骏混乱的内心。
在后面的七年岁月里,阎骏不停追查父母当年之死,发现和影蛇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无奈一直未找到关键,也还未查出影蛇总部所在,还有影蛇背后之人到底是不是宇文玹丞。可每次阎骏想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报仇抢王位时,都会想起凌枫的话,为了不让士兵和老百姓受苦,生灵涂炭。阎骏强行按下了心中的仇恨。
凌枫也如他所说,时常会跟阎骏写信,还会给阎骏寄一些书。哪怕阎骏一封信都没有回过,凌枫仍写了七年,从无间断。
阎骏每每见信,心志越加坚定,想着如果有一天,凌枫做了皇帝,一定会是一个爱民如子的皇帝。这诺大的疆土,阎骏能让的,也唯有凌枫一人。阎骏也就没有回过京,只想着为凌枫护佑一方疆土。
直到三年前,阎骏听到了凌枫母亲去世,凌枫失踪的消息,心急如焚。刘克庄从未放弃过为自己的亲人报仇,训练出一批死士。阎骏立刻用这批死士成立了鹖冠子,四处寻找凌枫。
阎骏原本只想找到凌枫,却万万没想到,刘克庄竟下令杀了凌枫!
此事就像刘克庄拿着一把锋利的尖锥,准确一下一下扎在阎骏的心上,每扎一下,都狠狠地穿透了整颗心,再缓缓拔出,再用力扎下去,将心扎得千疮百孔!
巨大的心痛后悔也才让阎骏真正地明白,仇恨曾如野草一般在他的心中疯长,却总在凌枫丝缕善意的微风吹拂下倒伏在地。这十几年来,温暖着他,让他一直没有被仇恨吞噬,还保留着最后人性善意的人,就是凌枫,永远待他至纯至真的凌枫。
而现在再次见到的凌枫究竟是谁?仍是挚友?或是仇敌……
作者有话要说:
留下你的评论哦。这两章都是在说阎骏的故事,下一章就要回到主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