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能做什么啊……
我他娘的还能将高贵的皇贵妃娘娘怎么了???
见庄妃娘娘狐疑的盯着我,我瞬间回神爬起来向庄妃行礼:“奴婢见过、庄妃娘娘。”
庄妃看了我一会儿,道:“这天寒地冻的,先回去吧。晓梦本来脑子就不好,一冻冻出病来就更不好办了,回去吧。”
玲珑姐姐见状也只能瞪了我一眼,不情不愿地道了声:“是。”
“喳。”
桂公公打头领路,玲珑姐姐和秋月一左一右搀扶着昏迷的宁妃,我便低着头跟在最后,不知何时庄妃走到了我身边,嗓音嘶哑就像窗户破了个大洞,风不断往里灌:“你们见到那个疯婆子了吗?”
我一愣,一下没反应过来,庄妃说的……应该就是那位康妃了。我低着头恭敬道:“回娘娘,我们并未、见到康妃。”
“是么,她藏得还挺深的……”庄妃沉吟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
很快到了宁妃的寝宫,推开宫门的一刹我惊呆了。
倒不是宁妃的宫殿有多么的富丽堂皇,毕竟看过皇贵妃的寝宫,再看其他娘娘的宫殿多多少少都有些进步空间,但宁妃这不一样,确确实实吓了我一跳。
宁妃这屋不大不小,中规中矩,重点是这屋里满满当当、里里外外塞满了各种各样的玩偶!大的小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千奇百怪、五花八门。
玲珑姐姐和秋月脸上没什么异色,搀着昏睡过去的宁妃就进去了。
只有我愣在原地,迟迟迈不进去。
这满屋的玩偶明明都在笑,我却莫名觉得瘆的发慌,说不出的诡谲和不舒服环绕左右……
“吓到了吧?”
!!!
我小心脏猛地一跳,吓得我魂飞魄散还以为玩偶开口说话了,一回头庄妃又神不知鬼不觉站在我身后,笑眯眯看着我:“第一次见到的人都这样,就连陛下也不例外,见过一次后再也没来过了呢。”
还好我一向装的一副好怂样,后背抵在门框上,嘴角勉强扯出一丝难看的笑:“娘娘…说笑了,奴婢不敢……”
“不敢?敢陪晓梦去冷宫走一遭,我看你胆子挺大的。”
庄妃还是笑眯眯看着我,我却觉得身后猛地窜起一串嗖嗖的冷意,愣了一下立马跪了下来:“奴婢错了,娘娘饶命……”
“诶,我也不是在怪你。”庄妃将我扶了起来,笑的温柔晓意春风拂面,“毕竟你也才来,不知道晓梦的事也是正常的,晓梦硬逼你,料你也不敢不从。听说最近你是阿裴身边的红人,跟你开玩笑呢。”
我几时成了皇贵妃身边的红人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一点没被安慰到,天寒地冻里冷汗浸透了内衫,简直想跪下来:“娘娘折、折煞奴婢了……”
庄妃忽然靠近我,唇畔划过我的耳际:“我很久没有看到阿裴生这么大的气了哦。”
我一怔,指尖幕的一颤。
庄妃拍了拍我的肩,笑弯了眉:“放轻松放轻松,阿裴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合着,你原来想对我怎么样呢……
庄妃那一把得天独道的嗓子就像一把锉刀划拉我的神经,我冲她勉强的扯出一道难看的笑容:“谢…谢过娘娘……”
庄妃大力地拍了拍我的肩,笑得越发开怀:“客气了客气了,都是自家人……”
庄妃其人,我听嬷嬷说过一嘴。
我只恨当时将注意力全放在了皇贵妃身上,毕竟皇贵妃太耀眼了,完全忽视了皇贵妃身边的人。
这后宫的娘娘们喜欢划分小群体,这我懂,女孩子嘛。像皇后娘娘身后必定跟着淑妃,皇贵妃身边也必定一左一右是宁妃和庄妃。宁妃大大咧咧,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圣上,嬷嬷自然没把她放在眼里,只提过一次便不再提了。倒是这个庄妃,嬷嬷特地点过,倒不是庄妃多受宠,在皇贵妃面前谁都没资格称得上“得宠”,但庄妃也不能不说是不受宠,甚至可以说是这后宫里的独一份,这宫里唯一的戏台便搭在了她的寝宫,因着庄妃爱听戏,圣上特地叫匠人打造了一戏台,还是在颗粒无收、民间哀声怨道的那几年搭建的,为博美人一笑,材料用具啥的一点没省,年年唤宫外的戏子来唱给她听。
这是多么大的殊荣,连皇贵妃也不曾有过。
按说戏台搭成之时正是庄妃最春风得意的时候,而她那年却生了场重病,高烧三天三夜直接把一把黄莺似的歌喉烧毁了,圣上最爱的可不就是庄妃一把美妙的歌喉,自此庄妃的盛宠就淡了,庄妃不再冒尖,倒成了皇贵妃身后的跟班,其内情也不难琢磨,嬷嬷当时冷笑着说:“皇贵妃好手段,给个巴掌再给个甜枣,谁的风头也别想越过她去!”
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的话……
那庄妃一口一声“阿裴”叫着,关系未免太好了……
不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我正想着,殿内突然传来玲珑姐姐的尖叫声:“快来人啊!宁妃娘娘醒了!我们……我们压不住宁妃娘娘了!”
我和庄妃对视一眼,急急走进殿内,只见玲珑姐姐和秋月一左一右拉着宁妃的手,宁妃显然还没从狂躁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双目赤红,见谁都是一句:“康妃你这个贱人!我做鬼也不会放了你,你要你给昭儿偿命!”
发起狂的宁妃两个人都拉不动她,此时桂公公早已去皇贵妃寝殿复命,殿内只有我、玲珑姐姐、秋月和庄妃,庄妃眉头微蹙:“怎么病情一年年加重了……”
“昭儿!你把我的昭儿还给我……还给我……”宁妃一边哭一边笑,甚至开始咬人,一口咬在玲珑姐姐的肩上,疼的她眼泪都飚出来,愣是没敢松手:“娘娘,我们拦不住了……”
庄妃沉声道:“我去把阿裴叫来,你们看住晓梦,不准让她伤了自己。”
“是!”
庄妃走后,宁妃更加变本加厉,又咬又踹的,玲珑姐姐和秋月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轻伤,玲珑姐姐瞪我:“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
在玲珑姐姐瞪我的一瞬间,宁妃好似找到了机会,一脚蹬了玲珑,秋月一时失了重心也被宁妃一巴掌挥在了地上,宁妃似乎将玲珑姐姐认成了康妃,两步并作一步跑到玲珑身边,两手狠狠掐住玲珑姐姐的脖颈,额头青筋浮起,状若疯妇:“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我要杀了你给我的昭儿偿命……我要杀了你……”
“娘娘……饶、饶命……”
玲珑姐姐脸色渐渐青白,秋月从背后抱住宁妃的腰身:“娘娘不可啊!她是玲珑不是……”
可宁妃疯劲越大力气也越大,我曾在市井街头见过这种得了失心疯的人,对付这些人第一招,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就像庄妃那样,因为仅凭力气你是绝对撼不动他的,哪怕她只是个弱女子。第二招,避无可避的情况下,便要趁其不备,出其不意间——
我四周看了一圈,从榻上拿下玉枕,毫不犹豫的、重重砸下!
“杀了……”宁妃声音一顿,倒在了玲珑姐姐身上。
玲珑憋青了的小脸立时回笼,不断咳嗽着,秋月则傻了一样看着我,喃喃着:“你……你竟然……”
玲珑喘了好半天才匀过气来,意识到我做了怎样的大逆不道的事之后,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吼我:“你疯了吗?!!你可知伤了娘娘是要掉脑袋的事!你不要命了吗?!!你难道傻到连这个都……”
“可我不这、这么做的话……你会死。”我皱眉,淡淡的看着玲珑姐姐。
玲珑一顿,怔怔地看着我,半天没说话。
我将玉枕重新放回榻上,指尖轻颤,掌心被震得发麻。开玩笑,我当然知道了,若是宁妃真被我砸出了个好歹,冷宫那位康妃如何我不知道,我先丢了小命。我当然不可能冒冒失失下重手,亏得自小调皮捣蛋,医舍没少进过,我知道人后颈下的一处穴位可致人短期内昏过去,因此我将手心抵在玉枕的一角,朝宁妃后颈敲了去,看着吓人,其实大部分力道被我的手背挡住了,宁妃的后颈顶多就红了一小块,出不了事。
玲珑姐姐愣神后终于想起可怜的宁妃,将又昏迷了的宁妃扶起来:“娘娘你怎么样了?娘娘……”
我一听,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别叫了,等会儿把人叫醒了你敢再砸一次么??”
“你还想再砸宁……”玲珑姐姐回头看到我手里拿的绢帛一惊:“你想干嘛?”
我拿着绢帛将宁妃的双臂缚在身后缠上,秋月瞪大了眼珠伸手就来拦我:“放肆!你怎么能……”
我指尖一顿,看着秋月:“庄妃娘娘说了,看住宁妃娘娘,不能让她伤了自己,你忘了吗?”
秋月闻言一怔,一时半会儿却也找不到理由阻止我,只能看向玲珑:“玲珑姐,她她她她太大逆不道了!怎么可以……”
玲珑姐姐抿了抿唇:“听她的。”
秋月瞠目结舌:“玲珑姐……”
玲珑姐姐皱眉:“我说听她的,快点!”
我看了玲珑姐姐一眼,有些意外,继续手上的功夫,将宁妃牢牢地、牢牢地缠成了一只蛹。
玲珑姐姐:“……”
秋月:“……”
秋月抱头,哭丧着脸:“等会儿皇贵妃看到一定会杀了我的,一定会杀了我的……”
玲珑姐姐也有些丧,颈上的红痕微微泛青,拍了拍秋月的手背安慰道:“放心吧,皇贵妃娘娘不是淑妃,会体谅的。”
我在一旁老神定定,面无表情。
你们当然没事了,砸宁妃的是我,绑她的也是我,该愁的也是我才对嘛!虽说方才我是胆大心细,现在回过神来……自己都想抽自己一耳光!
我逞什么能我!!!还嫌麻烦事不够多么?!!!
皇贵妃才教训了我一顿转眼就忘了吗?!!!!
……他娘的!
难得宁妃安静了会儿,一阵诡异的寂静后,我拽了拽玲珑姐姐的袖口,怯怯的开了口:“玲珑姐姐……可…可不可以……”
玲珑姐姐皱眉:“什么?”
我扁着嘴,泪水盈眶:“可不可以不告诉皇贵妃娘娘我给宁妃砸了的那一下啊……”
玲珑姐姐:“……”
秋月:“……”
秋月先笑了:“我还以为你真胆大包天呢!现在知道害怕了?”
“我……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我腆着脸,对玲珑姐姐苦笑道,“其实就那么轻轻一碰,不碍事的,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就没人……”
玲珑姐姐瞪我:“住口!欺瞒是一等重罪!”
我:“……”
我总算知道了何谓拿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
现在轮到我郁闷了,玲珑姐姐看了我一眼,对秋月道:“你去烧壶热水给宁妃清洗下仪容,我去御膳房安排些小菜……”
玲珑姐姐转而对我说:“你留下看着宁妃娘娘。”
我闷声道:“……是。”
等玲珑姐姐和秋月都走了之后,偌大宫殿只有我和昏睡中的宁妃,四周全他娘的是诡异的娃娃,好似有无数只眼睛在盯着我,卧了个大艹,不能多想,一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立马窜到宁妃身边,在宁妃身边龟缩成一只鹌鹑。
又过了一会儿,宁妃醒了。
我就知道,不出一时片刻宁妃就会醒,因为我根本没下重手。
宁妃先是将我认成了人生宿敌康妃,飞扑来就要来撕咬我,幸好我绑的够紧,不然还真会被宁妃片了吃了!不过和宁妃大眼对小眼看了一会儿,我又开始发愁了,虽说那都是些上好的绢帛,此时我也怕宁妃挣扎的太过努力,身上会有被勒的痕迹……
我真的太难了……太难了!!!
所幸宁妃再怎么疯,养尊处优久了,精力也跟不上,闹了一会儿就消停多了,连声叫骂变成了嘤嘤哭泣。
“是娘不好……娘不好……如果娘不那么懦弱,如果娘再强硬一点……”
“昭儿,我的昭儿……你为什么从来不托梦给娘呢?娘很想你,娘真的很想你……”
“子澈哥哥你说过的……你说过会对我好,你为什么会那么对我,那是昭儿啊,那是我们的孩子啊!你怎么忍心……你怎么能忍心!”
我:“!!!”
“子澈”乃是当今圣上的表字,宁妃的意思难道是……!!!
我情不自禁凑过去竖起耳朵细听——
“子澈哥哥,你负了我……负了我!我恨你,下辈子绝不要再碰见你了……”
“子澈哥哥,七年了,你没来见过我一次,你一次也没有……”
“是你把我和昭儿丢下了,是你……我恨你……我恨你!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宁妃娘娘她……她还是记挂着圣上。
哪怕口口声声贬低陛下,但是她心里还是……念着他。
我抿了抿唇,直起身子,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躺在榻上的宁妃逐渐和……娘的身影重叠起来。
宁妃泪眼婆娑,布满血丝的双眸闪过片刻的清明,望着站在榻边的我,修长而卷翘的睫毛轻颤,一滴泪滑落,濡湿了薄而清透的绢帛。
“你听,昭儿他在哭,他想我了……我的昭儿他在害怕,他需要我……我要去找他,我要回到他的身边,你杀了我吧,我求求你杀了我吧,你让我们俩见一面,就一面,我看看他过得好不好就行,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宁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就像一个孩子,看着我,满脸全是泪,眼底是一碰就碎的波光,“你帮帮我吧,那是我的孩子,我见一眼,一眼就好……”
我的面颊一片冰凉,不知何时,我竟然哭了。
我双手指尖痉挛的抽搐,拿起榻上的薄衾,缓缓地、缓缓地盖向宁妃的身上,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喉咙里发出的一节短促的颤音: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