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乐的没了边?”曹公公看着我捂嘴轻笑,“还不快谢主隆恩!”
我一顿,这才收回黏在皇贵妃身上的视线,正要下跪叩头再次被皇帝陛下牢牢钳制住双肩,竟丝毫动弹不得:“算了,免你这一跪,常人都是虚虚磕头,你倒实诚,磕了个实打实的,朕看看,磕的重是不重……”
皇帝陛下话毕,伸手探了过来,沁凉的指尖一触及我温热的额头,我浑身一颤,打了个激灵,连连后退两步,跪下来,大声道:“奴婢惶恐!”
圣上的手僵在空中:“……”
曹公公沉声道:“大胆贱婢你……”
“陛下好雅兴,一大早来我这喊打喊杀的?”
皇贵妃款款走了过来,清冽的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懒洋洋的,好似没睡醒。
圣上自如的收回手,笑道:“难道土曜日(星期六)朕还来不得你这儿了?”
原来我没有记错,今天不是金曜日,是皇帝陛下脑抽了今天来!!!
皇贵妃勾唇轻笑:“那也得通报一声好叫臣妾准备一番,陛下说是么?”
“倒是朕的错了,好爱妃,朕下次一定通报。”
她们终于忘了我的存在,可是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陛下和皇贵妃的对话虽一口一个爱妃叫着,却是冷冰冰的……
“陛下有什么错,可是折煞臣妾了。只是一早就闻恶犬狂吠,心里烦躁,臣妾还指着陛下原谅臣妾呢。”皇贵妃虽脸上带笑,但一双凤眸冷冷的,没有温度。
圣上脸上的笑犹如一枚石子掉进湖中泛起的涟漪,更大了,突然曹公公开始狂抽自己嘴巴子,一声比一声响亮,直抽到双颊红肿,嘴角甚至有星星点点的血渍溢出来才罢手,朝皇贵妃跪下来,哀求道:“是奴才有眼无珠不知轻重,求皇贵妃娘娘饶了奴才吧!”
皇贵妃看了一眼曹公公,薄唇一勾,没有说“饶”也没说“不饶”,轻轻哼了一声,转身回寝宫。
皇帝陛下笑着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等皇贵妃、圣上都看不见了,曹公公才神色自如的站了起来,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反而朝我走来。
曹公公对自己下的手是真狠,一脸青紫掌印的曹公公瞬间和一脸血的秋月两张脸重合起来,骇得我连连倒退,直躲到嬷嬷身后,曹公公见我害怕止住了脚步,笑吟吟道:“叫小主吓着了,奴才方才情非得已,望小主莫要记恨在心,奴才……这就下去了。”
曹公公一边笑,那血便顺着微张的唇缝往下淌,好他娘的吓人,真是青天白日的见鬼了!!!
直到曹公公离开,我才得以松了一口气,回过神,双手早已布满了冰凉的汗水……
然而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玲珑姐姐和桂公公将我围了起来,玲珑姐姐脸色不好,皱着眉问我:“你和曹德旺认识?”
我摇了摇头:“不、不认识……”我躲他还来不及呢!
玲珑姐姐眉头皱的更深了:“那曹德旺为何讨好你?”
“讨……讨好?”我瞪大了眼睛。
“不是讨好还是什么?”玲珑姐姐狐疑的盯着我,“曹德旺这厮阴险毒辣,仗着是圣上身边的红人,阴损的事没少做!就算是普通妃嫔也不见多几分好脸色,你一个宫女,他犯得着怕你记恨???”
“我……我不知道啊……”
桂公公眯了眯眼:“你莫不是……和曹德旺有什么交易?”
“哈???”怎么越说越没谱了!!!
玲珑姐姐比我聪明多了,一点就透,闻言难以置信的看着我:“我说陛下今天怎么破天荒来了!一点风声也没听得,原来……原来是你和曹德旺串通好的!他引皇上来,然后你来勾引皇上是不是?!!”
我连忙把头摇成波浪鼓:“怎、怎……”
玲珑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越说越激动:“好啊,我原以为你是个老实的,没想到脸快好了,心思也起来了!是不是被贬成官女子心里不服气呀?见皇贵妃娘娘受宠心里妒忌是不是?枉我家娘娘对你那么好,将你从淑妃的手里救了下来……”
我连连摇头:“不……不……”
然而我一激动,结巴就更严重了,越想解释越解释不清!
“你就是这么报答娘娘的!”玲珑姐姐呵斥一声,将扫帚丢到我怀里,转身跑走,桂公公横了我一眼也走了。
我:“……”
我望着她们的背影心里一片茫然。
他们没有给我留下丝毫解释的时间,或许说……他们根本不想听我的解释。
我扭头对身旁的嬷嬷说:“嬷嬷……我、我没有……”
“如此……更好!”嬷嬷握住我的双肩,我一怔,嬷嬷双眸迸射出奇异的光亮,“真是天赐良机啊小主!只要圣上对小主上了心,小主很快就能离开这里!难道……难道小主想当一辈子的打杂宫女?”
“我……”我本该立马驳斥嬷嬷的,但不知为何,后面的话我却说不出口。
是的,我不想当宫女,我不想一辈子当任人搓圆捏扁、仰人鼻息的宫女!这宫女过的日子甚至比我那不受宠的庶出小姐还难过!
可是……我也不愿皇贵妃娘娘误解我。
起码不是今天。
我看着嬷嬷,有着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慌张无措:“嬷嬷你说…皇贵妃会、会信我吗……”
嬷嬷狂热的表情冷了下来,冷声道:“于情于理,皇贵妃都不会信的。”
我一怔,继而急切道:“为什么?!我明明……我明明什、什么都……”
“其一,这一切发生的太过凑巧,况且曹德旺是什么人?曹德旺都这么说了,没有人会相信你是无意的。其二,老奴希望皇贵妃彻底怀疑小主。”
“嬷……嬷?!”
嬷嬷紧紧盯着我的双眼,“小主,只有皇贵妃相信你是曹德旺的人,只有皇帝陛下对你上了心,皇贵妃她纵使再残暴蛮横终会顾及圣上的颜面,小主你在皇贵妃这也有活路啊!”
我不知嬷嬷为何笃定皇贵妃会加害于我,我本想反驳她,但一想到皇贵妃方才望向我的眼神……
冷漠、疏离还有一丝淡淡的,但绝对令人无法忽视的……厌恶。
没错,皇贵妃她……讨厌我。
也是,皇贵妃从未喜欢过我,讨厌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我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双手渐渐松了,低垂着头,许久发出细弱蚊吟的一声:“嗯……”
嬷嬷将我抱在了怀里,一下又一下轻抚着我的后背,叹道:“小主放心,老奴会守着小主,陪着小主的……”
当夜,皇帝陛下便宿在钟粹宫。
皇帝陛下和皇贵妃虽极少需要人服侍,但按照祖上沿袭的旧制,但凡皇上要夜宿嫔妃的宫殿,殿外必须要有太监或者宫女随侍,礼不可废。
往常这种辛苦的差事,玲珑姐姐怜惜我年纪小,从不让我做,但自从上午的不欢而散,我明显能感受到玲珑姐姐和桂公公待我的冷漠,今夜殿外侍奉一事自然落在了我头上。
虽说是在殿外,其实还是在殿内。
皇贵妃娘娘的寝宫偌大,比姑姑的还大上不少,一道巨大的屏风隔开里外两个世界。
嬷嬷给我打了个地铺就睡在屏风外侧。
开玩笑……这怎么能睡得着!!!
况且,今夜依然是灯火通明,哪怕一道屏风隔着,昏黄的光线依旧笼罩着整个雕花的檐壁,仿佛氤氨着一个虚幻又迷离的梦境。
我就紧紧蜷缩在被褥里,怎么想怎么觉得不真实。
我竟有一天……听皇帝陛下和皇贵妃娘娘的墙角!!!
好想……好想跟娘说啊!!!!
此刻,殿内虽暖光依旧,但已是夜半时分。
我蒙在被子里,但耳朵竖的老高,心思更飘到了屏风另一头,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最开始的紧张逐渐化成了一点点如雪球般越滚越大的疑惑,我不知玲珑姐姐和桂公公还有嬷嬷是否和我有同样的疑虑,因为寝殿内实在是——
太安静了!
安静到惊奇的地步,我听了这大半宿竟然连翻身的声音都没听到,就好像……就好像里面没人一样。
这、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既然圣上和皇贵妃既没做那事,又没谈诗词歌赋,又没聊人生理想,那他们在干什么呢?难不成大半夜的不睡觉点着光对看吗???
我是不信的。
圣上如何我不知道,皇贵妃绝非是……这么无聊的人。
那他们在干什么呢??!
那斗大的疑惑瞬间翻转成该死的好奇心,像成百上千只蚂蚁在我心脏挠啊挠的,早先被误解的抑郁也消失了,愁的我翻来覆去,恨不得推倒这屏风亲自看一眼才罢休!
我是不太聪明,但没有蠢到这个地步,我在等一个机会,这个机会足以满足我的好奇心,这个机会就是——
换蜡烛!
要知道皇贵妃的寝宫大的吓人,需要的蜡烛数量也惊人,况且是燃烧整整一夜,没个人换蜡烛怎么成?万一中途烧灭了如何向圣上和皇贵妃交代!
在嬷嬷将火折子交给我时,千叮咛万嘱咐我动作麻利点,该你做的做,不该你看的一眼也不许看时,我竟然想的是,我就看一眼,真的,就一眼,绝不多看!
我就想知道他俩这成宿不睡的在干嘛……
正乱七八糟、胡思乱想中时,忽然听见“吱呀”的一声,似乎是窗棱被夜风吹开了,我正想着下午玲珑姐姐打扫寝殿时定忘了关好窗子,紧接着一丝一缕烧焦的气味蔓延开来……
越来越浓,越来越刺鼻……
莫不是……!!!
此刻什么好奇都顾不上了,我弹坐起来,掀开被子,绕过屏风——然而并没有我想象中的烈火燃烧,连一丝小火苗都没有。
但空中若有似无的烧焦味是真实的,随着一阵一阵的夜风散去了不少,蜡烛也被吹灭了不少,暗了一排,此刻宫殿昏昏沉沉的,只有微末的烛光随着夜风不断浮动着,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我不舒服的眯了眯眼,在我面前不远处是被一层层帷幔遮的密不透风的超大床,看不清里面是何状况,此刻因着烛火暗下显得异常压抑和死寂的宫殿,伴随着幽幽的夜风顺着裸/露颈子往下钻,冷的我一激灵,脑子清醒了不少,深呼吸一口,不断安慰着自己幸好没有惊醒圣上和皇贵妃娘娘……
蹑手蹑脚的朝大开的窗棱走去,一步一步,每走一步都异常小心,然而此刻夜风突然大作,一阵风吹来又灭了一排,只剩下零星几盏油灯亮着,我的视野就更幽暗了,突然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紧接着跌倒下来,本以为会倒在冰冷的大理石上,竟然倒在一片柔软的被褥里!
这……这谁铺的床?!!!
御前铺床这么大胆!!!
幸而我在倒下时死死咬住嘴唇才不至发出声音,但腰不知磕在了什么地方撞得生疼,我抽出腰下垫着的一大块东西,好像是块石头,我咬着牙从怀里拿出火折子点起,比御前铺床更大胆的事发生了!
我手里拿着的竟然是块……玉玺!!!
千真万确的玉玺!!!
我手一抖,几乎拿不稳,火折子掉落,眼瞅着掉在我身下的被褥上,电光火石之间一阵微风轻拂我的面颊,一只修长而纤细的手在火折子下一秒点燃被褥前堪堪抓住它,而另一只、比夜风更冷的手扼住的我脖颈,将我狠狠地掼在被褥上!
指尖是熟悉的薄薄茧子,耳畔暖风吹过,更是熟的不能再熟的皇贵妃独有的一把清润中带着一丝沙哑的、刻意压低的声音:
“谁准你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