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风风光光的来,坐了小半天,便风风光光的摆驾回宫了。
走之前还拉着我的手,柔声细语的问:“叫什么名字?”
这一整天我就晕呼呼的,除了我娘还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温柔过。
埋头,细若蚊吟道:“我叫若愚……”
“若愚?韩若愚?”姑姑若有所思的吟几句,“大智若愚……好名字,好名字。”
姑姑极是欢喜,大手一挥,又赏了不少东西,甚至见我身边无奴仆,便将随侍的懡懡赏我了,我不知这意味着什么还是姑姑的常规操作,但余光瞥见三姐嫉妒的眼儿都红了,难不成……这又老又丑的懡懡比金银珠宝还值钱???
我百思不得其解。
比我还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三姐。
当夜她就冲到我和我娘的院落,将我房里的东西全砸了。
这,是常规操作。
但我房内可今时不同往日,姑姑赏的那一件件都价值连城,磕着或碰着了,我能心疼上老半天!在三姐姐将要砸了那双色玉盏的一瞬,我立马死死抱住她的胳膊,死活不肯松手,娘自然要来助我,被翠儿那恶仆拦住了,三姐瞪我:“松手!”
我咬牙:“不……不松!”开玩笑,我就等着将这些宝贝打包好了明天送去城外的典当铺换成银钱呢!
哪怕现在其实心里憷的很,也绝不能松手!
“三姐,你要出气……就出在我、我身上……何必……”
三姐气的小胸脯上下起伏:“好啊,仗着有姑姑撑腰还敢顶嘴了是吧?!”
三姐终于放下玉盏改成高高扬起手,我立马闭上了眼,然而预料中的巴掌并没有落下,耳边传来一声斥喝:“放肆!”
原来是懡懡抓住了三姐的手腕。
懡懡就是懡懡,连嚣张蛮横的三姐也能压下来,不愧是宫里来的,见过大世面,我还是第一次见三姐怕过谁。
这么大的动静很快就招来了爹和大房的娘。
按往常,不管三姐有没有理,反正都是我去跪祠堂,没想到这次懡懡轻飘飘一句“大人忙于外务怕是不知这内宅也得讲究个一视同仁、赏罚分明吧?”
于是三姐也跟我进去了。
……真他娘的痛快!
懡懡不仅胆大还心细,还派了个小厮守在门口,就防着三姐趁着无人又动手呢!
看着三姐气的五花八门的小脸我心里说不出的畅快,娴熟的从摆放着贡品的桌下拿出蒲团,掀开裙摆就跪了上去,表面上面无表情,心底乐开了花,三姐……你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今天吧!
三姐一看我这样就气不打一处出来,可前有列祖列宗看着,后有懡懡近身的小厮盯着,她一时发作不了,只能将气撒在蒲团上,抽出桌下一崭新的蒲团,登时一脚就踹了上去,回头咬牙切齿瞪着我:“姑姑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东西?!就凭你也配和我抢???”
比这更难听的话我都听过了,我眼观鼻鼻观心就当没听到,乖乖跪着。
“你……你……”三姐气到不行,估计从来没见过比我脸皮更厚的人了。
好半天她才消停下来,冷笑着:“有姑姑赏识铺路又如何?你以为这样就能一跃飞上枝头了?指不定连皇上的面儿都没见到就惨死宫里了!”
祠堂里说“死”字多不吉利!
我皱了皱眉,还是不鸟她。
三姐拿我没办法,兀自生了好久的闷气,我都要在蒲团上睡着了,冷不防她又说了一句:“傻子,只要你答应我不入宫……我保证以后都不欺负你们了。”
三姐前头的话我都当她放屁,就这一句来了精神,瞌睡虫都赶跑了:“……真的?”
三姐见我动了心,双眸亮了亮:“当真!不光是我,府里上下包括我娘都不行!我说到做到!”
说实话,我心动了。
我本来就对入宫没啥想法,整个府里只要大房不来找茬,我和娘的日子指不定多舒坦呢,哪有这许多糟心事!
我装作为难的、勉强的点了点头。
三姐喜上眉梢,一张明艳的小脸明晃晃写着六个字:果然是个蠢的!
乐了没多久又逼我对着列祖列宗起誓,说我若是入了宫便这辈子生不出娃儿,不得善终!
我虽然傻,可我也上了几年学,听夫子说过娶妻娶贤,无后为大,这生娃留后便是女人一生最重要的使命,三姐这是要逼我立毒誓啊。
见三姐目光炯炯盯着我,我支支吾吾道:“那三姐也……也得起誓……不、不可再……欺负我和……我娘。”
三姐顿了一下,觑着我,冷哼一声道:“原以为是个傻的,有几分小心思啊,我还小瞧你了!发誓就发誓,我还怕你不成?”三姐横了我一眼,跪在蒲团上,大声道,“列祖列宗在上,我韩梦蝶若是违背誓言,便叫我……这辈子都嫁不出去!小辈下半辈子就留在这儿念经诵佛跟列祖列宗做个伴儿!”
我:“……”
三姐果然是三姐,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我都看傻眼了。
三姐死死盯着我:“轮到你了!”
看这架势,我不立誓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我学着三姐的样子伸出三指,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小辈若愚……若是、若是进宫……就、就……”
三姐瞪我,表情有些凶狠:“就怎样?!!”
我轻轻叹了口气:“生不出娃。”
三姐这才满意了。
我:“……”
接下来的后半夜竟是我和三姐这十数载来难得的和谐,三姐见我发了誓,果真不再刁难我,爽快的放我倚在蒲团上睡了,而三姐天不亮就被大房的娘派人接回去了,虽然嬷嬷来头不小,可也压不过大房的娘这条地头蛇,意思一下也就放了人,到头来还是只有我一个人老老实实跪了一整夜。
嬷嬷那贴身小厮对我同情的摇了摇头,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味道。我倒没什么感觉,一来是从小到大习惯了,该伤的心也伤透了,真没多大感慨。二来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
天一透亮,我就从蒲团上“腾”地起身,因跪了一夜双腿酸麻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我连忙将藏在裙摆下的一对厚厚的护膝取了下来,话说我和我娘才是韩府上下最最有孝心之人,这祠堂从小到大来了不知多少次,“跪祠堂”这项活动也是最积极的,跪的次数多了,也跪出了心得,这护膝我和娘人手一份,里面全是货真价实的棉花,就是跪他个三天三夜也伤不了膝盖!
然而这个秘密在这一天由于我的急躁暴露了。
小厮看到我手里的俩护膝明显愣了一下,我也愣了。
然而我现在赶时间顾不上这些,在小厮吃惊的、越瞪越大的双眼里,将那一对护膝囫囵塞进怀里,胸前鼓出硕大的两团,我瞪他:“非礼勿视!”就双手交叉护着胸跑了出去。
我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响,应该是他手里的食盒掉在了地上……
等会儿,那食盒莫不是给我的吧?
等等等等!嬷嬷的贴身小厮唇下一颗大痣,痣上还长毛,而这个小厮白白净净一张脸,清秀的很,也……面生得很!
他……哪位啊???
然而此刻容不得我多想,我偷摸回了自己的小屋,换上了小厮的衣服,将衣柜里早就打包好的灰色包裹抱在怀里,猫着腰贴着墙壁,飞快窜向后门。
我得赶在下人们还没醒来之时,趁着天色未亮,将这些宝贝送去城外典当铺典卖了,再偷偷摸摸回来!
一切都在计划中,那后院窄窄的小门近在咫尺,很接近了,偏偏一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清冷嗓音令我生生止住了脚步,一个转身藏在了假山中。
透过假山的缝隙,我立马捂住了嘴。
我竟看到了二姐和……和将军家的独子萧放站在一起!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他们在干嘛?他们难道在……
私会?!!!
二姐韩梦霜一如她的名,冷若清霜,一张玉白小脸清清冷冷,就像冬日的腊梅,清丽之余如高山之花叫人远观不可亵玩,然而如此清冷的二姐面对将军家的独子,竟然双颊生晕,像是腊梅终于盛开,吐露了芳香,愈发美不胜收,我听到她饱含着羞涩,一字一句道:“萧大哥,你知道我的心意的,只要你一句话,便是冒着违抗圣意的大不讳,梦霜也绝不会入宫!”
果!然!
我说怎么离选秀的日子越近,几乎入宫已经板上钉钉的二姐反而脸色越加不好了,原来是有了心上人!
这个心上人还是半个京城少女的梦中情人萧将军的独子萧放(另半个京城少女的梦中情人是我大哥韩梦周)!
我竖起了耳朵,几乎贴在了假山上,然而以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二姐的脸和萧小将军的一副修长而挺拔的背影,萧小将军说了什么我听不到,我只看到二姐的脸一寸寸白了下去,最后几乎没了血色,在风中晃了晃,萧小将军伸出手想扶住二姐被二姐一把推开,二姐红着眼眶朝我的方向跑来,我吓得立马蜷缩成一团,等二姐的脚步声跑远了才松了口气。
然而放松不过一瞬,小心脏又提了起来。
不知何时头顶覆上一片阴影,萧小将军一副冷酷的、几乎不近人情的清冽嗓音铺天盖地传了过来:
“别让我说第二次,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