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精神分裂

“所以……他这个样子多久了。”

密闭的办公室内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洛伦佐正襟危坐,在他身前的桌子后则是一个有些老态的女人。

这里是黑山医院的临时据点,他们直接征用了旧敦灵地区一些空置房屋,把这里转为了医院,不过虽然叫做医院,但这里的病人倒没多少,毕竟黑山医院的大部分病人多少是有些问题的,他们都处于郊外的据点。

洛伦佐现在所处的是和妖魔关系不那么大的据点,这里进行的也是较为普通的精神研究,故此实际上和普通医院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所以从你认识他起,他就这个样子了?”

她一边翻看诊断记录,一边在其上写写画画,同时还不忘对洛伦佐发出问题。

“嗯……我刚认识时,他还没有这样,当时他明确地知道波洛的声音只是他的幻觉,是由于海难导致的精神失常。”

洛伦佐说着转过了头,办公室的另一面墙上挂着一扇大窗户,窗户后便是一个洁白的病房,赫尔克里正躺在床上,不知道是睡了,还是在发呆,一动不动的,就像尸体一样。

“那么他就是在那时起就出现病症了,只不过一直没有被触发,直到了你们上次的行动。”

女人了解到后,她接着说道。

“我说,他最近一直这样吗?”

洛伦佐有些担心地看着赫尔克里,可以说是他的原因,赫尔克里才变成了这个样子,作为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洛伦佐近几日没事就会来看他,也是在洛伦佐的要求下,赫尔克里被转院到了这里,接受最正规的治疗。

“你是指像个尸体一样吗?差不多,自从我们把那个毛丝鼠和他分开后,他脑子里的声音就消失了,他一个人蛮无聊的,就什么也不做,在那躺着了。”

女人说着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

“不过别担心,他很擅长自娱自乐,上次和他谈话时,他还跟我说他在回忆过去,目前已经回忆到了六岁的记忆。他对于被关在这里很开心。”

“很开心?”

洛伦佐开始觉得赫尔克里真的疯了。

“是的,他说他很少有时间这样反思自己,回顾过去的自己,匆匆度过了这么多年,如今回顾一下,他感觉自己就在看另一个人的记忆,陌生、惶恐……他有些认不出记忆中的自己了。”

女人挑挑眉,她也不太清楚这种事该怎么形容,在她漫长的从业生涯里,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赫尔克里这样有趣的病例。

“听起来很糟糕。”洛伦佐说。

“确实,但又很正常,每个人都是这样,在时间的洗礼下,变得面目全非了起来,不信你也可以回顾一下过去,霍尔默斯先生,好好地想一想你的曾经,你会发觉你也变成了另一个陌生人。”

面对女人的话语,洛伦佐沉默了下来,她说的没错,有时候洛伦佐也会为此感到惊愕,曾经在台伯河岸流浪的孩子,如今居然会变成如此可怕的怪物……这种事换谁都是难以相信的。

“洛伦佐!”

模糊的声音从窗户后传来,只见赫尔克里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狼狈地扑到窗户前,用力地砸着玻璃。

“哦,尸体说话了,你要和他聊聊吗?”

女人见此问道。

“把门打开。”洛伦佐说。

……

“洛伦佐!见到熟人的感觉真好啊!”

刚推开门,赫尔克里便一把抱住了洛伦佐,从这个拥抱的力度和悲惨的声音来看,这一次赫尔克里是诚心的。

“你看起来还不错,生龙活虎的。”

看赫尔克里这么有精神,洛伦佐倒不怎么担心他了,反正暂时又死不了,洛伦佐在思考自己现在要不要回家。

“还好吧,所以我什么时候能离开,还有波洛哪去了?”

赫尔克里坐回了床上,态度恶劣了起来。

“在这里我感觉我就是一只小白鼠,被这些家伙玩来玩去。”

“你确实是一只小白鼠,如果没我的强力劝阻,你说不定已经被切片了。”

洛伦佐想起了之前阿比盖尔院长的兴奋样,可以说这些医生们的态度,最让洛伦佐担心,他生怕自己哪天没照顾到,赫尔克里就让人切片了。

想想也是,这些医生的伦理道德少的可怜,每天都在研究妖魔与人类,很多对抗妖魔的利器都是从血腥的实验里被发掘出来的,如果不是打不过洛伦佐,洛伦佐感觉自己早就被按在手术台上被研究了。

“还不是你害的!”

赫尔克里的声音高了起来,在这里的每一天都让他为自己当初的决定感到更加的后悔。

“好吧……所以,那个医生说你精神分裂了。”

洛伦佐想起了女人对自己说的话,经过这么多天的测试与诊断,她们初步确认了赫尔克里的病症,他精神分裂了,一个意识分成了赫尔克里与波洛,那可怕的记忆力似乎只是这疾病的副产物。

“我?这怎么可能!一定是什么侵蚀的影响吧!”

赫尔克里有些不敢相信,他只能把问题归咎于侵蚀,他知道这些,这东西能影响一个人的意识。

“不,侵蚀只是把你的病症引发了出来而已。”

女人的声音响起,她拿着记录本从容地走了进来。

“霍尔默斯先生在更好,这样我们就不需警卫什么的,来控制他了。”

女人看了洛伦佐一样,接着继续对赫尔克里说道。

“赫尔克里,你还记得你对我们说的吗?关于你海难的详情,你迷失在了大海之上,和一只毛丝鼠相依为命,在濒临死亡时,你听到了毛丝鼠在和你对话,声音与你交谈着,直到你获救。”

赫尔克里沉默了一阵,然后点点头,肯定了这些。

女人无奈地叹息着。

“你还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吗?你在海难时就出现了病症,但你将其归为幻觉。你也说了,那只毛丝鼠早就死了,被烈日晒成了干尸。

你之所以后来没有出现这样的症状,是因为你自愈了……我只能暂时这样猜测,毕竟我们不能把你的头撬开。”

“如果这么说的话,我很久就精神分裂了,但自己自愈了过来,将波洛的声音视为一种幻觉……那么我现在怎么又出现病症了呢?”

赫尔克里问。

“你不是说了吗?侵蚀,或许是它再度引发了你的病症……而且证明这些其实很简单。”

女人说着看向了洛伦佐,问道。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吗?霍尔默斯先生。”

洛伦佐点头,然后不怀好意地看向了赫尔克里,而赫尔克里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大概他也想不到都这种情况了,自己居然还会被洛伦佐再卖一次。

这种心情很微妙,就像已经惨成这样了,再惨能惨成啥样呢?

赫尔克里还是太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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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拍了拍手,医护人员推开门,她们推着一个小车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个笼子,只有一面是铁丝网,剩下的都被封闭了起来,里面漆黑模糊,看不清具体,但能从那不断蠕动的影子可以知道,这里面正关着一只毛丝鼠。

“赫尔克里!”

“波洛!”

波洛的声音响起,赫尔克里也兴奋地回应着。

一人一鼠,四目泪汪汪,颇有那种节后重逢的心细感,遗憾的是这种相会的情景没能持续太久,女人突然站了起来,她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手术刀,当着赫尔克里的面用力地刺向了笼子。

赫尔克里呆住了,能听到钢铁相互交错的声响,在剧烈的锐音中能听到毛丝鼠的悲鸣,随后一切归于寂静。

波洛的声音消失了。

“你他妈!”

赫尔克里暴怒了起来,他挥起拳头便要砸向女人,但被洛伦佐紧紧地拦住了,猎魔人力大无穷,就像钳子一样控制住了赫尔克里,无力他怎么挣扎,也无法前进半分。

“冷静一下,赫尔克里。”洛伦佐说。

“你让我怎么冷静!那个王八蛋杀了波洛。”赫尔克里狂怒。

女人表现依旧平静,她淡淡地说道。

“波洛不是已经死过一次了吗?就是那个一代目,我刚刚杀死的是二代目,所以总会有三代目出现,取代它,不是吗?

不,根本没有什么几代目,至始至终波洛都是你自己,另一个你。”

“你说什么!”

赫尔克里吼道。

这时女人让开了身子,露出了后头的笼子,只见那把手术刀插在了笼子的边缘,根本没有刺到毛丝鼠,而那只毛丝鼠则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救命啊!赫尔克里!”

这时赫尔克里又能听到波洛的声音了,这让他的愤怒微微缓和了些许。

“所以我猜它是在向你求助吗?”

女人微笑,但这微笑在赫尔克里的眼中变得无比可怕,和那些妖魔无异。

“霍尔默斯先生。”

女人说着打开了笼子,洛伦佐也识趣地放开了赫尔克里。

还不等毛丝鼠从笼子里钻出来,赫尔克里便冲了过去,把它捞出来,紧紧地抱住,生怕有谁再把它抢走。

“赫尔克里!”

“波洛!”

又是两声亲切的叫喊,当然洛伦佐与女人只能听到赫尔克里喊的那声波洛,看到这里洛伦佐都忍不住地捂住了眼睛,有种见证奇怪爱情的感觉。

但就像很多人的爱情那样,刚开始很美好,但渐渐地就变了质。

赫尔克里亲切地揉捏着波洛那舒适的皮毛,但很快他便发现这手感好像有些不对。

“波洛……”

赫尔克里疑惑地说道,而这时波洛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了,它似乎变回了一只普通的毛丝鼠,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是老老实实地呆在赫尔克里的怀里,也是在这时赫尔克里发现,这根本不是波洛,这是另一只毛丝鼠。

“怎么……回事?”

赫尔克里已经完全懵了,接连的情绪起伏,一时间让他也有些难以思考现状。

“看到了吗?赫尔克里,毛丝鼠这种东西只是引导你‘波洛’那个意识出现的媒介而已,我‘杀死’毛丝鼠时,你主观上判断波洛死了,所以你听不到它的声音了,而当我向你展示毛丝鼠还活着时,你就又能听到它的声音了。

而现在,你意识到了眼前这只毛丝鼠根本不是你的那只,也因此波洛再一次地消失了。”

赫尔克里完全沉默了下来,在这真实的证据前,他无法再反驳什么。

“你真的病了,但好消息只要那只毛丝鼠不出现在你眼前时,另一个意识就会继续沉睡。”女人说。

“为什么……会这样?”

赫尔克里现在只能相信女人说的了,但对于自己这样诡异的病症他还是有些无法相信。

“海难造就了这些?”

“恐怕不止如此,要知道正常人的精神分裂会很混乱,而且也没有什么超强记忆力的能力……你是极为特殊的一例。”

“你想说什么?”赫尔克里问。

“这大概与妖魔有关。”

女人拿起病例翻了翻,在其上还夹着一张纸,是来自净除机关的报告。

“你还记得你流落在哪了吗?”

“记不清了,说起来也奇怪,我能清晰地记住一切,唯有那场海难很是模糊。”

赫尔克里平静了下来,他回忆起了曾经,过往的故事是如此地清晰,除了那场海难,就像有未知的力量笼罩在了其上,将它原本的模样扭曲成难以窥视的形状。

这一次赫尔克里看起来是准备接受治疗了,变得像洛伦佐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样,沉着冷静。

“是吗?那么我来说说吧,净除机关调查了你的过去,也找到了你那时的航路,根据事故地点,以及你有可能流落的方向推断,如果不出意外……你流落到了寂海之上,然后走着狗屎运又漂了出来。”

“寂海?”

赫尔克里的表情变了,也说不上是恐惧,还是兴奋,总之很复杂,复杂到他一时间觉得自己的病症不那么重要了。

“对,寂海,这么来看,你至少跟死神擦肩而过了两次。”

女人夸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