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
周砚今日出现在此,自然并非是为了前来观看游街,只今日游街,声势浩大,那几名拐子必然在城中伺机而动。
上回周砚将那名藏蓝衣裙的婆子放出去,为的是让她打探消息,得知今日他们会有一番大动作。阳西楼是上京城中心地势最高的酒楼,几乎可以将整个上京城尽收眼底,因此才与他们一道来了定好的雅座处守株待兔。
许是因为两人关系变了,如今,周砚是她名正言顺的未婚夫。
因而姜芫尴尬之余,眼神不受控地打量起了眼前之人。
周砚今日一身暗蓝色的长衫,墨发银冠,斜飞英挺的剑眉,棱角分明的轮廓,五官深邃,此刻一双眸子看着他,神色淡淡,不像是生气。
自然,两人的婚约不过只是权衡利弊下的协议,他也没有什么好生气的。
不过光论相貌,姜芫是对或许要成为自己未来夫君的周砚十分满意的。
姜芫翘起嘴角,起身朝着三人微福了身。
与周砚一道的,除了太子,还有一位面如冠玉的少年郎,看着略比周砚年长几岁。
她定睛多看了几眼,才认出是云国公府的世子云淮。
云淮的嫡亲妹妹云清儿,正是上回云老夫人欲介绍给周砚,结果被周砚气哭的那位。
姜国公府与云阳侯府的事,他也略有耳闻,方才上了楼,他们也并非故意偷听几位小姑娘谈话,只不过七公主的声音,着实是略大了些。
他倒是不想听,可这一字一句,仿若自己长了腿似的,一个个地都蹦到了他耳朵里。
云淮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又轻轻撞了下周砚的胳膊,道:“那什么,容沼,我们便先去雅间那等着你了。”
周砾摇了摇头,云淮是一点内幕都不知的,他七妹说的话,也就他会信了去。
可还未等他开口,就被云淮给拽到了隔壁的雅座里。
周婉仪也不是不识相的,也拉着赵卓郗三步并作一步地走出了雅间,边走边念叨着:“我那个手炉不知放哪儿去了,竹溪笨手笨脚的,你快陪我去马车里找找。”
无辜背锅的贴身宫女竹溪:“......”
很快,只剩下了雅间内的姜芫与站在雅间门口不远处的周砚两两相望。
周砚倒不觉得有什么,神色自然地走进去坐在了雅座上。
两人就这么静静坐着,一句话也没说。
须臾,周砚打破了沉默,面色如常道:“过两日,我会去姜国公府下聘。”
“哦。”姜芫点点头。原以为他多少会问一句方才周婉仪说的话,没想到他一个字也没提,竟问了她这个问题。
下聘便下聘吧,有什么好告诉她的?
虽然他没问,但出于良好的教养,姜芫还是解释了两句:“我跟韩世子,不是婉仪说的那样,也不是什么青梅竹马,云阳侯是我二伯母的兄长,因此他与二房多有往来罢了。”说了一半,又装模作样问了一句:“世子没生气吧?”
闻言,周砚倒是微挑了眉,抬眼看向她,淡声道:“二姑娘不是说心仪之人是我,我为何要生气?”
“......”
他如何好意思说出口的,明明知道当日她那话不过是个幌子!
倒不知他这般会噎人了。
姜芫不欲理他,干笑了两声,道:“那便好。”
又是一阵无言。
这两人,成婚后真能做对恩爱夫妻吗?织夏心下不禁腹诽,虽她知晓内情,可誉世子这冷冰冰的性子,与她们姑娘实在不很对付。姑娘也不是马上能与人交心的性子,现下这气氛,真真是有几分尴尬。
张何也为自家世子爷捏了把汗,这样下去,世子真能让姜二姑娘心甘情愿地嫁入王府吗?
好半晌,周砚又开了口,问她:“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聘礼?”
?
这是能直接问女方的吗?
姜芫不懂了,很是疑惑地看了眼周砚,张了张口,“都......”
“砰-”
隔壁雅间的墙上忽然传来一阵声响。
“嘘!你干什么呢,动作那么大!”周婉仪耳朵贴在墙上,瞪了一眼云淮。
云淮讪讪笑了一声,向她抱了抱拳,小声道:“抱歉,抱歉。”
赵卓郗小心翼翼地扇了扇手风,怕把这阵风刮去隔壁似的,低声道:“别说话别说话,我要听不清了。”
一眼看过去,与隔壁相连的墙边上竟站着六七个人,连各自的丫鬟仆从都被拉了去,个个耳朵紧贴着墙面,门口还站着云国公府的小厮,正在为他们望风。
真是好不优雅。
偌大一间雅间,雅座上却只坐着太子一人。
周砾对他们这幅听墙角的行为嗤之以鼻,自顾自品着茶。
真是肤浅,他早便知道这其中的密辛了。
与此同时,姜芫正斟酌着该怎么开口。
“世子,这聘礼,其实也不必太过隆重,我们不过是协议婚约,你随便抬来几箱便罢了。”
姜芫言辞尽量婉转,实则是想告诉他,反正到时,这婚约也会被解除,差不多做做样子就得了。
周砚闻言,嗤了一声,道:“若如此,届时羌什太子入京,不是一查便知你是为了躲避他才匆忙定的亲?”
“可我们是赐婚呀。”姜芫眨了眨眼,“他便是觉得不对劲,也无可奈何。”
天子赐婚,哪是旁人看不顺眼,就能够随意破坏的,这不是生生在皇室的威严上蹦跶吗?
耶律澜虽然偏执,应也能想清这个道理,他不过是一个属国的太子,哪有这样大的胆子?
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一生挚爱,不过是为了儿时之事,不甘心得不到她罢了。
姜芫于是又道:“世子,你不了解耶律澜,他是不会这样涉险的。”
“我们是被圣上赐婚,他不可能为了我冒犯天威吧?我在他心中的分量可没这么重。”
“即便他想拆散我们,圣上也不会同意的,圣上怎会允许有人打他的脸呢。”
她自顾自说着,没有意识到周砚转瞬即逝的一抹沉色。
周砚默默听着,等她说完,他才道:“你与羌什太子很熟?”
姜芫连连摆手,脸上浮现出惊恐之色,“不熟不熟。”
周砚微微颔首,又道:“那二姑娘便当是帮我?祖母见我们好着,才能真的安心。”
他一双深邃的眸子盯着她看,莫名带了点蛊惑之色,“且若是我们感情好,你父母才能放心将你嫁给我,也能少些担心。”
句句在理,姜芫偏头想了想,府中长辈们自从那日赐婚后,见了她总要长吁短叹一声,尤其是祖母,前两日嬷嬷说,祖母早膳用着用着,便落了泪。
虽不知周砚为何将婚期定在两年后,但如今离婚期还远着,若她也表现出不欢喜,长辈们便要更加不欢喜了。
他考虑的还是周到的。
“那,我们如何才能......感情好一些?”
她对这,委实是没有经验。
周砚微微后仰,后脑枕着椅背,右手不自觉得摩挲起了左指上带着的玉扳指,眼中带了点笑意,缓声道:“二姑娘跟我演演戏?只需在人前,装出心仪我的样子便好。”
“我瞧那日,二姑娘装得挺像的。”他唇角勾着淡淡的笑,“想来二姑娘应是能做好。”
“......”
有完没完了?那日的事就是不能翻篇了是吧?
姜芫努力将脸上的热意消下去,点了点头,“那我试试。”
“只是,”她轻飘飘瞪了他一眼,又道:“祖母寿宴那天的事,世子能不能不提了?”
“好。”见姜芫似要气急了,周砚倒是答应得爽快。
“世子今日与殿下他们来此处,应是有要事要办,还是快去吧,别让殿下他们等急了。”
姜芫柔柔笑着,看着十分善解人意。
周砚看她这副巴不得他赶紧走的样子,也没说什么,起身便去了隔间。
刚推开门,隔间门口站着的小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了门。
他耳力极好,自然知道方才隔间传来的细微的动静。
吱呀一声打开隔间的门,便见云淮和周砾捧着一卷不知是什么的书,坐在座上交谈着,再看两位小姑娘,扭头兴奋地指着窗外,“看。状元郎......”
哪里还有什么状元郎,游街早在半柱香前便结束了。
周婉仪稍稍润色了一下,道:“状元郎方才骑的那匹马真好,我回宫也让父皇给我送一匹。”
周砚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径直坐了下来。
又接过张何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喉,接着一字一句道:“书拿倒了。”
“......”
两人忙合起了书。
云淮挠了挠头,胡乱说道:“公主也真是,拿了本书就塞到我手中,我说怎么看了半天也看不懂写了什么。”
“?”
周婉仪不乐意了,不屑地撇了撇嘴,嗤道:“也不知是谁先说的他耳力好,兴冲冲趴到墙上去听芫芫他们说话,活像那村口偷听人家事的村妇!”
“你又不曾去过什么村子,如何得知村妇是这样的了?我看你是瞧不起村妇!”
“你胡说!话本里就是这么写的!”
“那话本里可还写过偷听墙角的公主?我瞧近来京城里说书先生的故事越来越无趣了,不若我将这事写了故事传给说书先生,让大雍百姓们看看平日里文文静静的七公主究竟是什么样的,公主看可好?”
“你!”
随行宫女和云国公府的小厮们齐齐垂头看着地上,这两人惯是说没两句便要吵嘴的,他们实在是无奈得很。
“......”
赵卓郗勉强地朝周砚笑了笑,静静地喝着茶。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是慢热向的感情流文,女主感情迟钝,男主倒是不迟钝,就是死鸭子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