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给誉世子赐婚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很快便传遍了上京城。
天子赐婚是寻常事,只是他们没能想到,赐婚的对象竟是誉世子和姜国公府的二姑娘。这二人,在众人眼中半分交集也无,实在像是八杆子也打不着的两人。
而作为誉世子父亲的誉王,竟是在第二日上了朝,才得知的这个消息。
三月二十,百官齐列于养心殿前,趁着启康帝未至,各个都在交头接耳,一派和谐之景。
见他来了,纷纷抱拳向他以及姜云起贺喜:
“王爷得了个好儿媳妇,恭喜恭喜呀。”
“世子爷光风霁月,与姜二姑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届时婚期定下,我等定去沾沾喜气。”
誉王不明所以,他去了锦州两月,倒是不知京中发生什么新鲜事了。
可这群人话里话外,堆着个笑,探究的眼神在他和姜云起之间打转,口中又说着儿媳妇,他便是再迟钝,也能只能他们大约在说什么。
差点绷不住自己的脸色,讪讪笑道:“是......是,多谢各位,届时定请各位吃酒。”
反观姜国公府的三位大人,脸色就不这么好了,尤其是姜云起,铁青着个脸,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没有接这个话茬。
众人也知这婚事姜国公府怕是不甚满意,又三言两语将话头转去了别处。
直到下了朝回到王府,誉王才得知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火气直冲上头,砰地一声摔了杯盏,怒气冲冲带着小韩氏去了东园的书房。
推开门,见周砚气定神闲地翻看着兵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的鼻尖怒骂道:“你这个逆子!婚姻这样大的事,你竟绕过你老子,径直找圣上赐了婚,你是当你老子死了吗!”
周砚眼皮也没抬,淡道:“我的婚事,与王爷何干?”
“你,你......”誉王气得指间都在发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他这儿子,生来就是要给自己添堵的!克死了生身母亲便罢了,现在怕是要生生再气死他这个父亲!若不是韩国公府仍还圣眷浓厚,他早便撤了他这世子之位!
小韩氏见状,在一旁轻抚着誉王的背,语重心长地开口劝道:“世子,王爷这也是在关心你。”
周砚抬起头,目光冷冰冰直视着她,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讽道:“与你便更没有关系了。”
闻言,小韩氏垂下眼帘,放在誉王背上的手轻轻抖了一下。不抖还好,这一抖,立马将誉王平息下去一点的怒火又勾了起来。
“放肆!她是你母妃,你竟敢如此说话!你心中可还有半点仁义悌孝!”
“王爷。”周砚缓缓出声,声音没有半分起伏,“我母妃是怎么死的,王爷忘了吗?”
他口中的母妃,自然不是小韩氏。
“还能是如何死的!”誉王气势不足,粗喘了好几口气,半晌,无力地放下了手,握紧了拳头,冷笑道:“自然是被你克死的,怎么,如今翅膀硬了,还想再将你的父王克死不成?”
周砚勾着笑,起了身理了理袍子,一如既往的清冷高贵,他缓步朝外走去,在誉王耳边掠过一句,“王爷说的对,我还真巴不得。”
斜阳落在周砚身上,分明是温暖的春日,却给他平添了几分落寞。
张何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对父子见了面,就没一回不吵的。见世子出了门,张何也跟了出去,在誉王面前停了步子,眼神轻飘飘略过柔柔弱弱受惊的小韩氏,又恭敬向誉王抱拳行了一礼后,忙追上了周砚。
“世子,王爷回来了,这下聘一事可还要照常进行?”
“照常。”周砚面色如常,仿佛半分也没有被方才书房中的争吵影响。
说到这个,周砚心情好了一些,想了想,又变了主意,道:“你写一封信,问问她有什么想要的聘礼。”
“想要的聘礼?”张何无言半晌,小心翼翼开口道:“王爷,这聘礼,向来都是由男方家自主决定的,哪有向女方询问的,且这姜国公府家大业大,二姑娘又是家中最受宠的,怕也不缺什么。”
他们家世子,年岁也不小了,怎么他越瞧着,越觉得他们世子是个莽夫......
“......”
“让李嬷嬷看着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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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骄阳灼灼,春深景绿,入目倒多了番新鲜气象。
今科会试杏榜已出,金殿对策那日,与上一世一样,韩麒得了圣上钦点的探花。赵卓郗并不知她与韩麒之间发生的事,早早便在阳西楼定了位置,等着今日的游街。周婉仪在宫里闷得慌,也颠颠跑了出来。
此刻三人坐在靠近窗边的雅座,有一搭没一搭聊着闲话,而这聊得最多的主题,无一不是围着姜芫转。
那日周婉仪被皇后拘在宫中学女红,说得好听是为了让她修身养性,但其实,不过是为了不让她到处去惹事罢了。
好不容易绣了个四不像的荷包,刚要收针,便见她身边的贴身宫女挤眉弄眼地走了进来,在她耳边低声道:“殿下,圣上给誉世子和姜二姑娘赐婚了。”
惊得她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惊讶的瞬间,手一抖,绣针就刺进了她的指尖,痛得她大叫了一声。
回想起来,那回在东宫,她的直觉便是没错!
此刻,周婉仪左瞧瞧,又看看,越看自己这个将来的堂嫂越满意。
赵卓郗也不甘落后,两人没一会儿便要眉眼含笑盯着姜芫看,盯得她心里发毛,实在懒得应付,毕竟这个中缘由,也不便与她们道明。
只好扭头看着窗外,街上人潮涌动,街道两旁站满了人,皆伸长了脖子等着状元们的到来。
不多时,状元榜眼探花胸前配着红花,意气风发地骑高头大马从正武门出来。
平日里最是讲究端庄矜持的上京女子此刻都红着个脸,娇喊着“状元郎”、“韩二公子”,诸如此类,好不热闹。
赵卓郗和周婉仪瞧着被拥簇着向前的前三甲,激动地语调都上扬了起来。
“你瞧那状元郎,我们离得已算远了,都能看见他涨得通红的脸,清清秀秀的,还是难得的寒门状元。”周婉仪指着最前面的状元郎,很是兴奋地摇了摇赵卓郗的手,“我瞧着他真是不错,不若将来纳了他做我的面首吧。”
赵卓郗嫌弃地拂开她的手,“让状元郎做你的面首,你也真敢想!还未成婚呢,便想着纳面首了,公主殿下可真是不害臊。”
“那有什么,他若是愿意,我让他做我的驸马也无不可。反正我父皇说了,只要是我看上的,便是绑也会绑来我身边。”
“......”
姜芫一张小嘴张了又合,还是决定安安静静看着就好。
谁让她已经定了亲,若还参与进她们的讨论,实在不妥。
姜芫默了默,心底不免有些埋怨起周砚。这动作也忒快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翘首以盼的百姓们一睹了状元郎们的风姿,脸上满是雀跃之情。
姜芫托腮向窗外看着,不由得也被这样热闹的气氛染上了几分笑意。
韩麒坐于马上,一路上看了许多兴奋的笑脸,云阳侯和夫人满面红光地站在酒楼靠窗的暖阁边上,高兴地朝他挥了挥手。韩麒也回以微微一笑。
长街行进至中后段,人群依旧密密麻麻,韩麒不知感应到什么,忽然抬头,看向右侧酒楼上洞开的雕窗,这些日子,他偶尔回想起姜老夫人寿宴上姜芫对他放下的狠话,那日他回府后,仔细想了想,仍觉得这其中有着许多不对劲,但春闱将近,他不得不放下儿女情长,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准备着殿试。
韩麒定神一看,果不其然看到了日思夜想之人,此刻正含着笑,透过人群遥望着他,他心下一动,正想回以一笑,便见姜芫敛了笑,啪地一声关上了雕窗。
“芫芫!你干什么!游街还未结束呢!”周婉仪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大跳。
“没什么。”姜芫咳嗽了一声,道:“风有些大了,吹得我头疼。”
闻言,赵卓郗忙点了点头,也坐了下来,“哦,那不要紧,该看的都已经看完了。”
“对了,”赵卓郗道:“我们方才说到哪儿了?”
姜芫扶额,“你方才说韩世子仪表堂堂,气度非凡。”
“哦哦,是,韩世子的确......”赵卓郗说了一半,又忽然偏过头,眼神发亮,道:“我倒忘了,在圣上赐婚之前,我听说你父母似有意将你许给韩世子?”
“真的?”周婉仪瞪大了眼,快步从门口入了座,问道:“为何?”
“他们俩是青梅竹马呢,听闻云阳侯府就等着韩世子考取了功名,便要上门向芫芫提亲了呢。”
......
见鬼的青梅竹马,可别恶心她。
“果真?”周婉仪一双眼睁得更大,捂着嘴道:“那岂不是我堂兄拆散了芫芫的一桩好姻缘?天呐,这可真是......”
周婉仪歪着头想了又想,还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姜芫真是要被她们气死了,乱七八糟的,都在瞎说些什么,她和韩麒,清清白白!
姜芫清了清嗓,想要说些什么。
正此时。
“世子爷,您这边请。”掌柜的忙不迭给这尊大佛引着路上了楼,却见世子爷不知为何停下了,忙指了指右侧空了许久的雅座,道:“世子爷,咱们是在这边......”
方才周婉仪替姜芫要了碗暖胃的汤上来,一进门便听见了这样令人震惊的消息,直直便往座位坐下了,竟是忘了将门给阖上。
以至于此刻,她正在背后说着他的坏话,却感到了头上有一道森冷的视线,她抬起头,对上周砚那双漆黑的眸子,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开口唤了声:“堂兄。”
姜芫一番要开口的话就这样被哽在了唇边。
“......”
作者有话要说:周砚:?还没成婚我就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