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里馥郁芬芳,而花厅内,众人心思各异,面上却是如出一辙的恭敬谦顺。
这份安静持续到不远处传来一道尖着嗓子却又不失威严的声音,“贵妃娘娘到。”
众人敛下心思起身,朝着来人的方向恭敬跪礼:“臣女参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金安。”
兰贵妃颇为温和地喊了众人自身,含笑道:“暮春繁花盛开,今儿是赏花宴,诸位不必拘礼,自可自行去赏花。”
贵女们又一齐福身,“是。”
宫中行事最为婉转含蓄,多要绕上九九八十一弯,分明是相看三皇子妃,偏打什么赏花的名头。
因此当兰贵妃走近姜芫,将目光落到她头上之时,她只觉无比惊恐。
她虽知道自己才貌双全,但也不必人人都将主意打到她身上吧?
寻常勋贵公子不必说,宫中的娘娘看上自己,总不能是为了她的美貌,上京城里可从不缺貌美的姑娘。
她与阿姐同出自姜国公府,阿姐是不日后的太子妃,此刻兰贵妃将主意打到自己身上,她便是再傻,也不会猜不出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太子与三殿下,年龄相仿呢。
“这位便是姜二姑娘吧,早听坊间传闻姜二姑娘貌美如天上仙子,如今一看,传闻果然不假。”
兰贵妃声音轻柔清丽,听着很是惬意。
都将话头直接引到她身上了,她便是想装傻也不能了。
姜芫福了福身,垂下眼睫,道:“娘娘谬赞。”
言多必失,她实在是不想跟这个三皇子有什么关系。
光是刚刚,他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目光就让她十分不适。
虽是温柔笑着,可那笑意里,分明藏着不怀好意,仿佛自己是他的猎物一般。
“听闻姜姑娘师从沈大师,对作画颇有几分造诣。”兰贵妃盈盈笑着,眼中有几分不好意思,“圣上惯爱送本宫大师画作,可本宫对这实在无半分兴趣,只能委屈着它们在本宫库房里呆着。今日见了姜姑娘,不若转赠给姜姑娘,也不算浪费了。”
一番话,既道出了对姜芫的喜爱,又讲明了赠画的缘由。
且方才她与多位世家姑娘都交谈过,各式各样赠了不少东西,便是旁人看了也不会觉得贵妃偏爱姜芫。
无功不受禄,更别提她与这位贵妃,堪堪只见过一面。
“画作是圣上对娘娘的心意,臣女不敢夺娘娘所爱。”姜芫又福了一礼,恭敬道。
一旁的嬷嬷笑着道:“姑娘不必多虑,前几日陛下赠与娘娘一颗西域进贡的东珠,大雍唯此一颗,我们娘娘今日瞧着忠平伯府的大姑娘与之相衬,便赠与了大姑娘。娘娘是瞧着姑娘有眼缘,这画又正好合姑娘心意,正好将这画赠与姑娘。”
这话,是告诉她,她并非唯一一个受了兰贵妃礼的人,更不是赠礼最为贵重的那个,若是再拒,便是不识抬举了。
可这画,她何时说了合她心意了?
姜芫攥了攥拳头,忍着心中的不适,只好受了下来,屈膝谢了礼:“娘娘厚爱,臣女喜不自胜,臣女暂且替娘娘保管着画作,多谢娘娘。”
兰贵妃满意地拍了拍姜芫的手,笑了笑,没一会儿,又忧愁起来:“只是本宫今日做东,不便离开太久。”
说了一半,兰贵妃朝右边招了招手,“因本宫不喜赏画,画作都放在库房深处,姜姑娘对宫中路径也不甚熟悉,便让子渊与你一道去拿吧。”
此话一出,姜芫心中立马警铃大作,“不敢劳烦殿下,臣女也不急于这一日,娘娘哪日寻了出来,臣女亲自来拿便是,哪敢劳烦殿下走一趟。”
“无妨,往后大姑娘入了东宫,相见的机会怕是多着呢,子渊跟你走一遭,正好带姜姑娘认认宫中的路。”
“......”
与这位贵妃说话,当真是累得慌,绵里藏针的本事,她真是望尘莫及。
兰贵妃的理一道一道的,姜芫实在拒不得,只好僵着身子跟在周子渊身后。
没走几步便与赵卓郗对上了眼神,赵卓郗心中诧异,正想上前,却见姜芫微微摇了摇头,赵卓郗只好作罢,看着姜芫与三殿下一道走远。
“姜姑娘前段日子落水,不知现下可好了?”
“多谢殿下挂怀,臣女已无大碍。”
瞧瞧,果真是不怀好意,竟连好几月前的落水一事都知道。
周子渊温柔一笑,“那便好。”
姜芫僵着笑,默默放缓了步伐,又离得三皇子远了些。
“二妹妹。”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姜芫提着的心倏地放了下来,转身朝来人恭敬行了礼,“太子殿下。”
周砾今日听闻兰贵妃办了个劳什子赏花宴,本不在意,却听阿姝说邀贴竟送去了姜芫那。
兰贵妃素来不爱举办这些个诗会花会,这回突然办了赏花宴,打的什么算盘他可是清楚得很。
还不就是为了她的三皇子。
这对母子,笑里藏刀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好,连他都在他们手上吃过不少亏。
周砾是太子,周子渊自然也要向太子行礼,只是笑意明显比方才淡了些许。
周砾向来是直爽的性子,也不绕弯子,直接讲明了来意,“二妹妹,阿姝今日来了东宫,正在东宫等你呢。”
姜芫屈膝应是,又看了一眼周子渊,犹豫道:“只是贵妃娘娘让臣女与三殿下去取画,太子殿下可否让阿姐稍等等,我与三殿下取完画便去。”
周砾闻言,挑了下眉,不甚在意道:“这是小事,高福,你与三殿下走一趟,将画取到东宫来。”
说完又对着周子渊道:“阿姝与二妹妹有事相商,三哥应该不介意我将二妹妹带走吧?”
周子渊脸上挂着笑,眼神滑过姜芫,道:“自然不会,不过是小事,让高福去取了便是。”
一行人浩浩荡荡远去,没人瞧见周子渊一瞬拉平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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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东宫,姜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这宫中的一言一行,真是比学作诗还难上百倍。
一入殿内,周砾就冷嗤了一声,道:“我就瞧着兰贵妃母子一肚子坏水,竟还敢让你单独与周子渊去取画,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周砾对周子渊直呼其名,殿内所有宫女太监都早已见怪不怪,也没做什么反应。
只是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三殿下好歹是皇子,怎么也与癞□□搭不上干系,宫女太监们闻言齐齐低下了头,他们可没听见这话。
姜芫进了殿内,才发现下首坐着的并不是阿姐。
“阿姝并未来东宫,只是今早传信与我,让我看顾着你。”周砾道:“幸亏阿姝有先见之明,这对母子着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再等一会儿,我就让人送你回国公府。”
周砾对兰贵妃母子的厌恶,不做任何的掩饰。
姜芫不好接这话,只默默坐着。
高福很快就将画取来了,步子略有些着急,将画递给织夏后,又朝着周砾行礼,恭声道:“殿下,圣上让您去一趟养心殿呢。”
周砾颔首,想了想,又道:“一柱香后,安排人送二姑娘回国公府。”
说完便抬步往外走去了。
的确不好一入东宫便立马回了府,姜芫只好无趣地坐在殿内等着。
只是,她等着便罢了,对面那人还一直坐着做甚?
似是感受到了对面打探过来的目光,周砚抬眼,问了一句:“怎么?”
姜芫默了默,还是问了句:“世子为何不与太子殿下一道去?”
“圣上并未传我,我为何要跟着去?”
语气略有几分奇怪,好似在嘲笑她,这样的道理竟然不懂。
“......哦。”
又是无言。
好半天,殿内只有翻书的声音,他倒是把自己当空气一般,自顾自在那翻看着兵书。
可姜芫要尴尬坏了。
几息后,对面那人似乎终于想起了还有她的存在,手上翻书的动作不停,淡淡问了句:“今日赏花宴,兰贵妃是想撮合你与三皇子?”
撮合。
多么有意思的词。
姜芫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儿家,虽然兰贵妃意图明显,可到底没有明面上讲出来,她总不好自己就承认了。
万一传了出去,他们还不得说,姜家二姑娘好大的脸,竟说三皇子心仪她呢。
那她还要不要做人了?
只好摇头,道:“不是。”
周砚眼眸微微抬起,正好看见姜芫绞在一起的两只手,视线再往上移,是姜芫因为不堪略微红了的脸,以及因为生气,略微蹙着的眉。
不知为何,心情莫名好了些。
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般又问了句:“姜姑娘觉得,誉世子妃如何?”
张何嘴角抽了抽,和对面站着的织夏对上了眼神。
织夏:“?”
你们世子中邪崇了?
张何:“......”
好似是,又好似不是。
可不管是不是,世子也忒不会说话了。
殿内气氛一瞬间凝固住了,连翻书的声音都没了。
姜芫绞着的两只小手也不动了,一双杏眼微微睁大,眼神像是在见鬼一般。
“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莽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