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麒生得斯文雅致,眉目温和,身姿高挑颀长,如挺立的翠竹一般,今儿穿一袭月牙白杭绸锦袍,俨然俊俏的不成样子。
寿宴上有不少世家夫人带上了自己的女儿,也有不少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正在看他,一会儿偷偷看上一眼,一会儿低头窃窃私语,一个个小脸都红彤彤的。
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这话放在男子身上同样适用,韩麒今年十八,早已到了能谈婚论嫁的年纪,与他同龄的男子成婚的不在少数,即便一些没有成婚的,家中也早早定下了亲。
姜芫施施然福了个礼后,韩麒脸上仍带着温润的笑意,嘴角翘起恰到好处的弧度,眼中泛着柔光。
若不是她知道他这风度翩翩的外表后藏着一颗多么道貌岸然的心,长此下去,她定是要陷进去的。
姜芫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愈发僵硬。
这样大的场合,宴厅坐着的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家族,这只心机花孔雀能不能不要再开屏了?
说话便说话,老往自己这里看一眼是怎么回事,这不是生生在断自己的姻缘吗!
她便是坐得离他三桌远,都能时不时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热的视线。
开屏也得分清场合!
一股子火气莫名升了起来,宴到中途,姜芫拿出帕子,掩着唇,缓缓咳了两声。
惹得同桌的长辈们一齐放下了手中的玉箸,左一言右一句关心着,忙让姜芫回院歇息。
姜芫这才得以暂时逃离那道让她喘不过气来的视线。
“姑娘,您方才没瞧见,韩公子一直瞧您这望呢。”绿意掩唇笑道,“姑娘脸都红了,确实是需要出来透透气儿呢。”
?
姜芫一时无言,她是因为害羞脸红的吗,分明是被气红的!
织夏倒还稳重些,见姑娘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提醒道:“你说什么呢,仔细你的嘴,姑娘尚还待字闺中,你这话若是被旁人听去,不是平白污了咱们姑娘的名声吗。”
是这个理,织夏不愧是她身边最妥帖周到的丫鬟。
绿意闻言,也是立马捂住了嘴,慌乱地朝四周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松了口气,又压低了声音笑道:“这会儿只有我们主仆三个嘛,姑娘您可不必害羞,这韩公子,说不准就是咱们以后的姑爷了呢!”
......
绿意这样不机灵,究竟是如何成为她的一等丫鬟的?
姜芫气极,是真的气极,伸手便要去掐绿意的腰。
可一双手还未碰到绿意,身后竟又传来了那道阴魂不散的声音:“珠珠!”
姜芫一双手僵住。
韩麒将贺礼送到,又同喜欢的姑娘打了招呼,自然知晓不该多留,便入了席等着开宴,可他中途瞧见姜芫轻轻咳了几下,紧接着由丫鬟扶着,虚弱地走出了宴厅,心下顿时一痛,急忙忙便跟了出来。
“珠珠,你可还好?方才席间瞧见你身子不适,可需要我帮你唤府医?”
还是那副令她作呕的微笑。
这韩麒真是他们口中所说的,是春闱一甲的有力人选吗?若真是,那便是真的心机了。两人前后脚走了出来,这不是明晃晃告诉所有人,她与韩麒有私吗!
姜芫恨不得两眼一黑,直接晕过去得了!
这只又蠢又坏的花!孔!雀!
一口怒气压了又压,姜芫暗暗握紧了拳头,往后退了一步,垂眸沉声道:“韩公子,这于理不合。”
若能仔细听,就会发现这声音中淬了几丝冷意。
韩麒没预想姜芫竟是这样的反应,一时怔住。
想了一会儿,仍是不知自己哪里惹她不高兴了,许是太久不见,略有生疏了。
思及此,韩麒往前进了一步,放轻了声音道:“珠珠,我只是......”
便是用绿意那不顶用的脑壳想,也能知道他要说什么话。
姜芫不欲再听,直接打断了韩麒,稳声道:“韩公子,闺中女子清誉最为重要,珠珠是我乳名,而我尚未出阁。若是让旁人听去,旁人议论起来,说得好听些是两情相悦,说得难听些,连私相授受,暗通款曲这样的话也说得出来。”
韩麒一愣。
姜芫定了定神,又出言道:“且不论方才席间韩公子所为,便是刚刚,你我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宴厅,韩公子可有想过我的处境?如此这般,韩公子可是蓄意害我,让所有人都误以为我是个随便之人,好让我无法议亲?”
越说越气,尾音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姜芫今日穿了一身绛红金丝织锦百褶月华裙,春风抚过,裙摆吹起一片涟漪,衬得因愠怒而颤抖的身子愈发摇摇欲坠。
原是害羞了,韩麒舒了一口气,又变成那个克制守礼的韩公子,他自觉撤了一步,长揖了一礼,“未顾及二姑娘的感受,是我疏忽,今日是我鲁莽了。”韩麒顿了一下,脸上又牵起了温润的笑,柔声道:“待春闱过后,我一定摘得高位,定能得个不错的官位,虽我身份仍是不及你公府嫡女贵重,但我一定加倍努力,夺取更多功名,将来为二姑娘请封诰命。”
“待你及笄过后,我便让母亲上门提亲,如此可好?”
韩麒说完,双眸含笑,一腔柔情满溢了出来,他将腰上玉佩取下,径直递到了姜芫手上。
上门提亲,如此可好?
姜芫简直不可置信,是她说得还不够清楚吗?还是他在装作听不懂,亦或者真是蠢笨如猪?
姜芫避如蛇蝎般地退了好几步,也不装了,冷声道:“韩公子慎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的亲事自有家中父母为我打算。我便当今日从未在园中见过韩公子,也从未听过什么提亲之言。况且,”
“我于韩公子从未有意,也断不可能嫁与韩公子为妻,若是韩公子真为我好,这样轻浮的话语,还望不要再提。”
说完,姜芫福了一礼,径直转身抬步走去。
从未有意、断不可能、轻浮......
比韩麒更震惊的是绿意。
方才她还开着姑娘和韩公子的玩笑呢,姑娘最是要面子,若不是真恼了,断不会说出这样不留情面的话来。
什么姑爷,她真想给自个儿掌一嘴。
一袭狠话放了出来,韩麒懵了,神色瞬时灰暗下来,失魂落魄地站了半晌,细细思索着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不应该,明明不是这样子的,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韩麒又追了上去,他只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也不顾什么礼节了,一把抓住了姜芫的手腕。
“珠珠,我......”
"啪!"话未说完,脸上便传来了一阵痛意。
“韩公子自重!”姜芫真是一刻也忍不了了。
小姑娘身娇体弱的,这一巴掌哪能有多大劲,不痛不痒罢了,韩麒抚上自己的脸,仍是不相信地问道:“珠珠,你究竟怎么了,从前......”
“韩公子真要陷我于不义吗?我与你何时有过从前?”
“从前我来府中拜访时,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你怎么了?”韩麒不知想到什么,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微颤着嗓音问了一句:“难不成,你已有了心上人了?”
姜芫真是要气疯了,当下点了头,不管不顾道:“是!且这人是你穷极一生也无法追赶之人!”
怎么会呢?他不过去了豫章书院一年,明明从前见了面,她会柔柔朝自己福礼,会害羞地垂下眼睫不敢看他。
那被掩藏在眼底的,分明是心悦啊。怎么可能过了一年,就什么都变了呢?
这不可能。
韩麒手一顿,眸中光彩黯淡下来,握紧了拳头,哑声又问道:“是谁?”
......
是谁呢?
她刚刚是气疯了,怎就点头说了是,她没事吧?
“是谁,珠珠,你告诉我,是谁?”
“是,是誉世子!”
姜芫心一横,闭眼说道。
总归这厮得不到答案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若是隔三差五又来烦自己一回,她这身子还要不要好了。毕竟他的锲而不舍和层出不穷的手段,她上辈子可都是见识领略过的,否则她眼高于顶,怎会被哄得点了头,高高兴兴要嫁给他呢?
总归周砚不在,他也不可能去找周砚当面对峙。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有谁能让他穷极一生也追赶不上,别的不说,这韩麒确实是有几分能耐的,前世也确实是他得了春闱一甲,还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
如此甚好。
说完,姜芫便没有再理会韩麒,生怕他又追了上来,快步便往右手边的花丛绕了过去。
誉世子,周砚。
韩麒僵在原地,一腔解释诉衷肠的话,被堵在心中,到底没有再追上去。
进了花丛,姜芫仍是愤愤不平,“你们说说,这韩麒是不是缺心眼啊?我已说得这样直白了,还非得刨根问底问个透,到头来还不是自讨没趣,就凭他,也配......”
话说了一半,姜芫对解她围之人的赞赏之词正要说出口,又被哽在喉间,一张小脸瞬间爆红,连藏在绣鞋下的脚趾都忍不住蜷缩起来。
方才她只想晕过去,现在真真是恨不得直接去了就算了。
何至于让她前脚刚利用完人,后脚便转角遇到了真人?
更别提一旁还站着被惊吓到的阿姐,和憋笑的太子!
她姜家芫芫,从出生至今!从未碰过比这还令人尴尬之时!
作者有话要说:姜家小芫痛哭流涕:何至于此啊何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