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赌坊

城西亭罗巷,茶肆暖阁内。

京中文人雅士偏好品茶,倒也不是因为多么喜爱,不过是因为在氤氲缭绕的雾气中品着茶,别有一番风雅罢了。

而在这样一条混乱的巷子中,却有着一个安静雅致的茶馆,实属奇怪。

“你说,他们为何将赌坊开在此处?我瞧这地方,乌烟瘴气,也不会有什么大客。”说话者抬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一眼望到头,且嘈杂无趣的景致。

对面那人定定坐着,眼皮也没抬。

“你说,这赌坊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广阳侯府?还是平津侯府?”

“这茶肆也颇为奇怪,整个楼只我们几个客人,他们真的以此为生吗?”

对面那人始终没搭话,他也不恼怒,自顾自又换了个话题,“诶,对了,听说上回云国公老夫人寿宴,老夫人欲将她的孙女介绍与你,你把人都气哭啦?”

“听说人家云姑娘自那回城门处惊鸿一瞥,便发誓今生非君不嫁,一腔情深,令人好不动容,你倒好,生生把人气得梨花带雨。”

“容沼啊,不是我说你,你这样的性子,将来如何能寻得一门好姻缘?”

说了半天,许是口干了,便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正要接着开口,见对面那人仍然不接话茬,终于忍不住,拍桌气道:“周容沼,孤在问你话,你怎的不回答?”

是了,这位喋喋不休嘴不能停的正是当今太子周砾。

一旁随行的太监见此,不由抚了抚额,他家殿下,自小便是这个性子,在外人面前清清冷冷,可在这亲近之人面前,却是个十足十的话唠子。

周砚仍是没有抬眼皮,只淡道:“殿下若喜欢,不如自己娶了去。”

“......”

“罢了,与你说话也当真是无趣。我还是看——”

周砾扭头,惊讶道: “咦,那不是姜家妹妹吗?”

张何往窗外望去,看到楼下不远处站着,不知在看什么的姜芫。一袭湘色彩绣蝶纹织金袄裙清清凌凌,与这脏乱的小巷格格不入。

也是疑惑道:“还真是姜姑娘,姜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该不能是走错路了吧。”周砾话说到一半,察觉到不对,盯着张何道:“你如何知道她是姜姑娘?”

姜芫甚少出门,姜国公府和誉王府也没有什么交情,周砚平时更不会出席什么诗会赏花会,他们是如何认识上的?

张何看了自家世子一眼,见自家世子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挠了挠头,不甚自然道:“上回宫宴,姜姑娘来给老王妃请过安。”

周砾看看张何,又看看周砚,半晌,哦了一声。

也是,就周砚这个冰山脸还有这张哽死人不偿命的嘴,姜家妹妹断不会与他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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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忽地暗了下来,恍惚间似还听见了一声闷雷声,顷刻间,就开始下起了大雨。

周砾惊了一下,腾地一声扑到窗边,见姜芫主仆三人竟没带伞,两个丫鬟正护着姜芫在雨中跑了起来。

立马回身吩咐道:“快!快!快拿一把伞下去将姜姑娘给接上来。姜姑娘身子弱,这样淋一下必是要生病了。你——”

指了指身后的侍卫,“你去问问掌柜的有没有干净的女子衣裳,再让小厮准备一碗——”

话还未说完,就见周砚拿走了那把伞。

耳边掠过一句:“我去。”

周砾满是疑惑地看了一眼张何。

世子这……

张何瞪大了眼,摸了摸鼻子,尴尬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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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芫只觉得今天真是走背运了,心里怒道,定是老天也看不下去李襄月的恶毒。

可她恶毒归她恶毒,该罚李襄月才是,突然下大雨淋她做甚!

好不容易躲到了房檐下,屋顶还是个漏的,简直是背到家了!这早春乍暖还寒的,她回去又得病上一场。

不过好在京城的娇娇贵女们是绝不会来这样的巷子,姜芫心下一松,还好这样不雅的样子没有被她们看去。

正想着,头顶滴滴答答落下来的雨珠突然没了,姜芫抬头一看。

登时又是一愣,一向礼仪周全的她被冻得忘了礼数,只愣愣盯着他看。

周砚撑着油纸伞,修长的手指握着伞柄,泛着白玉般的冷光。眉眼冷峭,此刻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

不知怎的,姜芫顿时觉得自己十分狼狈。

她皮肤本就极白,平日里尚且弱不禁风,更何况现下淋了雨,脸庞愈显苍白。雨水湿答答地淋在身上,姜芫冷得薄肩直抖,睫毛轻颤,眼眸含水,薄薄一层水光缀在睫前,要落不落,乌发丝丝缕缕坠在衣衫上,像只受伤了的孤鹤。

周砚很快收回眼神,道:“雨一时半会停不了,进来吧。”

绿意织夏反应过来,是啊,好端端站在檐下吹冷风做什么。

姜芫眨了眨眼,这才道了谢:“多谢世子。”

两人扶着自家小姐上了楼,却见太子殿下也在此处。

赶忙行了礼:“请太子殿下安。”

姜芫也是抖着身子福了个身:“太子哥哥。”

周砚淡淡扫了她一眼,又马上移开了视线。

周砾招了招手,“二妹妹,你快坐过来。”

他和姜姝今年六月便要成婚了,可不就是他二妹妹吗,想到姜姝,周砾笑意更浓。

话落,身边的随行太监高福给绿意递过去几身衣裳,向姜芫行了礼,道:“姜姑娘,此处偏僻,一时寻不得什么好衣裳,衣衫都是干净整洁的,还得委屈您先换上,可别着凉了。”

姜芫看过去,一时无言。

她确实是冷,身子一直抖个不停,可这衣裳......

打从出生起,姜家二姑娘就被娇宠着,穿的用的无一不是上品,平日里虽然病弱,可对这服饰妆容方面最是讲究,就是去寺里上柱香,她都要好生斟酌该穿什么,又该搭配什么头面。

也不是她矫情,只是让穿上这粗布青衫,她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别说她的贴身丫鬟绿意织夏,便是国公府的三等丫鬟,穿得都比这强。

可眼瞧着,确实是无处去寻什么好衣裳了。

她只能选择被冻死,或是被丑死。

绿意织夏知道她们姑娘最是挑剔,正开口想劝。

就见姜芫道了声谢,找了间偏房不情不愿让织夏伺候着换上了这身衣裳。

换完衣裳绞干了头发,姜芫终于觉得自己身上的寒气消了不少。

姜芫坐在椅上,看着左手边递来的姜汤,以及右手边递来的暖手炉,立马推开了姜汤,将手炉接了过来。

绿意织夏:......

就知道。

“二妹妹,你快喝了这姜汤,驱驱寒气。”

姜芫满脸的拒绝:“谢谢太子哥哥,我已不冷了。”

周砾幽幽叹了一口气,“若是阿姝知道我没照顾好你,不知道要怎么生我的气。”

......

姜芫又不情不愿,捏着鼻子一口气将辛辣的姜汤灌了下去。

坐在对面的周砚抬眼看去,看到了似曾相识的皱皱巴巴。

倒是真娇气。

见姜芫将那碗姜汤喝下,周砾舒了口气。

窗外雨势渐渐小了,周砚终于疑问道:“二妹妹,你们今儿怎么来这儿了?这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姜芫拿着手帕擦嘴角的手一顿,随即盈盈笑道:“我听人说这小巷子里有一家很独特的香铺,今儿想来看看来着。哪知找了半天,都没寻到有什么香铺,还突然落起了雨。”

“这巷子皆是住宅,应是没有什么香铺吧。”

“许是我听错了,不是在这个巷子吧。”姜芫遗憾地垂下眼,话锋一转,赶忙转移了话头:“太子哥哥和.....世子呢?是来此处办事吗?”

周砾点点头,“是,来查个案。还好正巧看见了你,不然你回去定是要生病了。”

姜芫闻言,对着周砚微微一笑,“今日多谢世子了。”

周砚微微颔首,没有多说什么。

周砾也不指望他能说出个花来,能点个头,都已算是客气了。

倒是张何开了口,“今儿能在这儿守株待兔,还是多亏了姜姑娘呢。”

确实,虽说是机缘巧合,但也得有人能遇上不是。若不是上元那日,他们还真是轻易不能知道这个赌坊以及它背后的密辛。

姜芫一脸不解。

“那日上元节,欲将您拐走的是人贩子呢。前两个月就有姑娘不断走失,正是那三个婆子将几位姑娘拐走的。”

周砾闻言,扭头瞪了周砚一眼,眼神不善。

还有这事呢?他怎么不知道?

张何口若悬河将这背后的故事给讲了,倒也不怕姜芫是外人,毕竟还得多谢她,笑道:“还是姑娘好运,出街逛个灯会,就让您给碰上了。”

周砾:......

周砚:......

姜芫:?

这样的好运大可不必。

“是被拐到了这条巷子里?”姜芫问道。

怪不得,一进这巷子便感觉阴森森的。

“这事不那么简单,背后恐怕牵扯众多”周砾这会儿倒是正经地摇了摇头,透过纸窗指着前面巷子尽头的一座建筑,沉声道:“我们是在等着赌坊里的人出来。”

“赌坊?”姜芫顺着周砾的指尖看过去,睁大了眼,“那个赌坊在这?”

话音一落,半天不吭声的周砚看了一眼姜芫,突然问了句:“你知道这个赌坊?”

姜芫侧头,对上周砚那对幽深的眼睛,瞳孔不经意间微微一缩,想着该如何将这事圆了过去。

又转念一想,为何要圆过去,正好他们目的相同,都要查这个赌坊。有了他们帮忙,她不就事半功倍了吗。

随即一双大眼明亮了起来,长睫轻轻眨动着,眸底荡漾着丝丝喜色,嘴角也越来越上扬。

周砾越看越不对劲,这两人?

不是,他不过问了一句话,至于这么高兴吗?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究竟是我奇怪还是他们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