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卓郗一路跟着舞队向前进,却因人群越来越庞大,被周围的人挤到了一旁,待她视线清明时,却发现身旁根本不见姜芫的身影。
赵卓郗一时愣住,知道丫鬟小厮们一定会来找自己,倒是没有慌,只辨别了一下方向,便转身往马车的位置踉踉跄跄走去。
临近街道尽头,终于看到几道熟悉的身影,这一刻小姑娘忍着的哭意才慢慢溢了出来,她生怕那人又往别处寻去,忙喊住了姜珩。
好在,她并没有认错人。
见小姑娘提着浅紫色的长裙朝自己跑来,姜珩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了一半。
“姜珩哥哥,芫芫、有找到芫芫吗?”赵卓郗气喘吁吁跑到姜珩面前停下,心里着急着姜芫,忙问道。
姜珩摇了摇头。往人群深处看去,看到了远处急匆匆赶来的白忠一行人。
平日里清冷的俊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又说:“应是找到了。”
赵卓郗松了口气,上元节是她邀姜芫出来,若是出了什么事,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白忠果然是带来了好消息,朝姜珩微微行礼后,说道:“六公子,二小姐在东边的花灯铺子那,四公子已寻到了。”
听了确切的消息,姜珩一直皱着的眉宇终于松开。
闻言,赵卓郗迫不及待道:“姜珩哥哥,我们快过去吧。”
姜珩看了她一眼,又微微低了头看着自己的左手。
赵卓郗跟着垂下头,这才知道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拽住了姜珩的一边衣袖。
刚刚似乎,还晃了晃。
赵卓郗慌张地松开了姜珩的衣袖,两只小手规规矩矩叠到了一起。
“走吧。”
姜珩阔步向前走,赵卓郗慢吞吞跟在后边儿。
等两人到了花灯铺子,赵卓郗心里的那点尴尬才褪去。
姜芫正在挑着花灯,栩栩如生的金鱼灯,形象逼真有如实物的荷花灯,以及那形象逼真的小青龙,在光的照耀下,竟像活了似的。真是目不暇接,让人移不开眼。
赵卓郗放慢了脚步,缓缓走至姜芫身后。
忽然狡黠一笑,轻轻拍了姜芫的肩头。
姜芫吓了一跳,跟着吓了一跳的还有周婉仪。
周婉仪骂人的话刚要出口,就见姜芫拉住了那位姑娘的手,高兴地喊了她一声。
风铃般的声音,娇中带着几分柔,甜中浸蜜。
这世上怎会有这样好听的声音!
姜芫指着一个漂亮的兔子灯笼,问道:“你们觉着,这兔子灯笼如何?”
姜瑞立马道:“好看!眼睛红红,耳朵红红。我们珠珠挑的自然是好看的。”
似是觉得描述地还不够准确,又接着道:“活灵活现,比街上的卖的兔子还要活蹦乱跳。”
周砚:......
这几人是一个赛一个的奇怪,其中这位最甚。
方才见着他,那眼神恨不得将他给吞了。
周婉仪那一句“好看”又被哽在喉中。
不会夸可以不要夸。
“这儿卖的花灯有何新奇的,都是寻常样式。芫芫若是想要个花灯,不若去光艺坊,他们家的花灯可是京中一绝呢!”赵卓郗实在是听不下去姜瑞那毫无逻辑的话,撇嘴道。
若论起对临安街的熟悉,自然是赵卓郗。
其余几个要么病弱不常出门,要么素日被拘在宫中,剩下几个大男子那更不必说了,自是不知光艺坊这个地方。
周婉仪眼睛一亮:“是吗!那我们快去吧!”
赵卓郗疑惑:“怎么你们平日里都不出街逛逛的吗?”
姜芫方才想起这两人还不认识对方。
于是细白的玉指又指了指周婉仪,小声说了方才周砚说过的话:“这是七公主。”
“噢,那正好,你们一块儿去逛逛,光艺坊往年这个时候还会办猜灯谜的活动的,赢了便可得到那最好看的花灯,这会儿应该还未结束,我们快走。”
“也不知今年坊主做的状元花灯是什么样式的,你们不知道,这状元花灯坊主一年才做一个呢......”
赵卓郗絮絮叨叨了一路,好在这灯谜赛还未结束。
“青枝绿叶长得高,砍了压在水里泡,剥皮晒干供人用,留下骨头当柴烧。”台上那人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袍,手里一边比划,嘴里一边笑着:“我可只念这最后一遍,各位若是猜不出来,榜眼便没咯。”
台下的人抓耳挠腮,窃窃私语,实在是想不出这是个什么东西。
“掌柜的,可有一点提示?”
有人问道。
“是啊,这实在是半分头绪也无啊。”
“难不成是稻草?”
“这如何可能,稻草如何剥皮晒干......”
正在台下人毫无头绪之时,只听人群中传来一声娇俏的声音:“是麻!”
“对咯。”掌柜的一笑,“这位小娘子是刚来吧,不知小娘子贵姓?我好让伙计给您记上一分。”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是一名小姑娘答出这道题,挫败感顿生。
小姑娘身穿一身珍珠白湖月华裙,白嫩如玉的双颊间泛起一对梨涡,髻上簪着一支珠花的簪,面垂着流苏,说话时,流苏摇摇曳曳,甚是生动。
台下人眼中惊艳更甚,但见小姑娘一旁那几位面如冠玉的少年,又急忙将头扭了回来。
周婉仪轻轻晃着姜芫的细胳膊,“天呐,姜芫,你好厉害!”
姜芫低头浅浅弯了一下嘴角。
台上掌柜的仍在接着出题,“南望孤星眉月升。”
“庄!”
这回还不等台下人犹豫,便又听见了那道娇俏的声音。
回答之快,让众人连思考的时间都无。
......
“大姐用针不用线,二姐用线不用针,三姐点灯不干活,四姐做活不点灯。”
“蜜蜂,蜘蛛,萤火虫,纺织娘。”
姜芫几乎是脱口而出答对了每一道题,白皙的脸上因激动泛着一层浅粉,在四周花灯朦胧光芒的映射下显得更加生动柔和。
小姑娘答得投入,这样冷的天,额间都沁出了密密的汗珠。
周砚抬眼看去,不经意间嘴角也染上了几丝笑意。没想到姜家小姑娘身子虽像弱柳一般,倒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姜家两位公子更是与有荣焉,仿佛是他们答对似的。
这灯谜赛到了后边儿,简直成了掌柜的和这小姑娘的对峙。
众人却也没有抱怨,毕竟慧不及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姑娘将今年的状元花灯拿了去。
月明如昼,银辉遍地。
天色渐深,华丽璀璨的节日气氛渐渐淡去,几位小姑娘也终于尽了兴,欢欢喜喜回了各自府中。
华贵的马车在府外停住,一入眼,便是门外两座庄严的石狮子,大门漆黑,上端挂着一块烫金牌匾,“姜国公府”四个大字印入眼帘。
待姜芫回了如意轩,两兄弟才踏步往自己院里走去。
行至途中,姜瑞忽然拉住了自家六弟,压低了声音道:“思湛,咱以后得离誉王府远点儿。”
姜珩以为是方才在糖水铺子寻到妹妹时,发生了什么不甚愉快的事。遂停下了脚步。
只听姜瑞撇着嘴愤懑道:“上回宫里,这回临安街上,我瞧着这誉世子不是个什么好人。”
“哪能回回这么巧,都让他给碰上了。”
......
饶是姜瑞是自己亲哥哥,姜珩也忍不住想给他一拳。
这人,宠妹宠魔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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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已是深夜,天淡星疏,唯有一轮皎月在云中忽隐忽现,窗外月色清浅,透过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浅浅地从窗外洒进来,落在一名身着一身夜行衣的男子身上。
夜深露重,男子身上还带着寒气,显然刚从黑夜中行来。他朝着桌案躬身行了礼,“世子,那几个婆子招不住刑,都招了。”
桌案那人一心二用,一面一目几行地阅览宗卷,不时提笔批注,一面听张何说。
“一轮过了?”
“不到一轮便都吐了个干干净净。”
也属正常,能过了誉王府一轮刑还不开口的,不是真无辜,就是真忠心。
周砚轻轻睨他一眼,示意他继续。
“那姓王的婆子说,她们不过是按吩咐做事,家中儿子在赌坊输了钱被抓了去。若是每月不带去规定的数,便要被砍去一根手指。”
“每人领的额不同,是按照在赌坊中输的钱数而定,最多那位,每月要带去七位姑娘。”
“实在抓不齐这人数,还有婆子会将自己的女儿骗去。”
说到这,张何也忍不住心痛。
世人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而这些婆子之爱子,则卖女而救之。
这样的婆子还不知有多少,若是每人一月七位姑娘,便是上百之数。
大雍民风开放,并不十分遵循男耕女织那套,女子也相对自由。寻常女子在外做个小生意,或开个香铺,或开个纺织铺子的大有人在。
这拐子是黑了心肝的,专挑那些个与父母走失,或是无父无母孤苦无依的。
可谁家的孩子不是个宝贝,在外逛街一天,却横遭此祸,从此生死不明,换谁不心痛着急。
张何继续道:“她们抓到了人,便将人带到城郊一私宅处,等着人来接应,之后送去哪,她们便不知了。”
“节日家庆,人多眼杂之时,便是她们最好出手的时候。”
“如今上京城里有三位婆子在为他们做事,正是今日想将姜姑娘拐走那三位。”
如此缜密分批行事,只怕不同的人只能接触到一个环节,这背后之人,倒是藏得很深。
周砚神色不变,须臾间已看完几卷,放到一旁,待张何全部说完,方对着张何冷声吩咐道: “将那名藏蓝衣裙的婆子放出去,你知道该怎么做。”
“派凌卫往骊州走一遭,再派人查查那个赌坊。”
张何应了声是,正欲退下,又不禁后怕道:“没想到咱们查了这么久,今日便一把都给抓来了。若今日被抓去的是姜姑娘,国公府怕是要炸了。”
上京城里从两月前便不时收到女儿走失的报案,起初只是一两起,后来走丢的姑娘越来越多,便也知道她们并非走丢,而是被拐走了。
皇城跟里,天子脚下。
敢如此大胆行事,背后势力只怕错综复杂。
周砚执笔的手一顿,想到小姑娘方才那副强装镇定却眼眶含泪,泫然欲泣的模样,忽然道:“倒是要多谢她。”
张何忙笑道:“是呢,姜姑娘已帮了世子两次呢。”
周砚不由失笑。两次,一次是帮他喝汤,一次是帮他抓人。
作者有话要说:姜瑞:妹宝就是yy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