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凝在他心口蹭了蹭,只模糊的说了声:“……想去看看……”
徐策的神情微有些漠然失落,却依然给她掖了掖被角,说:“好。”
第二天一早他就走了。
消失了几天的沈琮砚带回两个消息:一是江麟和几位同僚已到邺城,二是——
“全邺城叫阿满的我都找了,不是七老八十,就是奶娃娃,我看她根本不是越国人,只是跑来买什么浮光锦,买完就走了。”
徐策正笔走龙蛇,闻言顿了一下,目光草草划过殿外开阔的苍穹,威严的薄唇微抿了抿,半晌,方轻声道:“知道了。”
“十年前她还是个孩子,举手之劳,估计早都忘了,就你还执着。”
沈琮砚叹了口气:“再说找到了又如何,你想把恩赐赏给她,不如治好这千疮百孔的越国,让百姓都能安居乐业。能得一位治世明君,对她而言,才是福。”
徐策忽然停笔看他,眸间满是赞许:“话说的漂亮,人平时就不能有个正经样子?”
沈琮砚嘿嘿一笑:“咱过的是刀口舔血,提命马背的日子,我得苦中作乐。”
徐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坐吧,别成天跟猴儿似的上窜下跳。说说江麟,对他的投诚,怎么看?”
“重用,叫那些犟骨头知道投降后的好处!现在既有北庸要管,又有南越要治,正是用人之际。”
“嗯。”徐策继续批了几笔,头也不抬,“去找个大夫给她看看眼睛。”
他转开话题的速度之快让沈琮砚猝不及防,半天才悟出那个‘她’是谁。
“天下名医比不上一个君无欢,等那妖孽玩够了回来吧。”沈琮砚没当回事,身子一歪,翘着二郎腿晃了晃,晃得徐策那双锐利深邃的眸朝这边望过来。
一撞上那目光,他就怂的放下腿,“行行行,我找人去给嫂子瞧。”
刚走两步,想到什么,明润的眼中满是喜意,转头告诉他:“昨日接到信,小九快到了。”
说完敛袖一礼,去找了军医吴敖。
耄耋之龄的老者,眉目清明,宝相庄严,眼中没有半丝老人的浑浊之气,相反澄明之极。
两人连袂而行,他被沈琮砚拉着,步伐匆匆,不出片刻已觉呼吸不畅,满额汗珠。
“我说沈将军,您走慢点!这是谁病了?火急火燎的也没用,得赶到那才能救人!”
沈琮砚拽着他在汉白玉道上走了半天才停下,眯眼摸下巴,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
“老吴,你什么病都治?”
吴敖捋须,自信的挺了挺胸:“疑难杂症不敢说,小毛病不在话下。”
沈琮砚“啧”了一声,“男人那方面的毛病,能治不?”
吴敖一惊,上下打量眼前的少年,“沈将军,莫非你,你年纪轻轻的就不行了?”
“去!”沈琮砚一掌拍在他肩上,差点没把吴敖那把老骨头给震碎,“是我家中的大哥不行,你弄几副补药来,务必在最短的时间重振男人雄风。”
吴敖疑惑了:“沈将军孤身一人,不曾听过有大哥啊?”
“义兄,义兄懂不懂!我说你怎那么多废话,给不给开药?”
老头眼皮一抖,赔笑:“给,给。”
抓药,熬药一通忙活后,沈琮砚端着药碗来玄坤殿,吴敖已经给楼凝号完脉。
两人迎面撞上,老头别有深意的眼神叫他十分不爽,“别给沈爷乱传,不然把你胡子拔光!”
吴敖哪敢得罪他啊,连连点头称是,巴不得立马消失在他眼前。
沈琮砚看着不远处的金阙殿宇,问他:“怎么样?”
吴敖揖手,如实回禀:“请恕属下无能,瞧不出那夫人是什么病,许是从小患了什么疾。”
一通屁话说得沈琮砚眉头直皱。
他就知道这些大夫是看不好楼凝的,也不知道大哥在那瞎坚持什么。
“知道了。”他挥手,把吴敖打发走,低头看了看药汤。
既要让大哥乖乖把药喝下去,还得保证自己不挨揍。
只有一个法子——
殿内,伏山不在,楼凝窝在榻上发呆,流绸般的黑发披在肩头,仅别了一根白玉簪。
沈琮砚见到女装的她第一眼时,就惊到了。
肤若凝脂,精致美丽,那娇贵的小嫂子,实在漂亮,可恨他读书少,没什么词去夸。
如此妙人在怀,难怪把大哥迷得神魂颠倒。
他刚把药碗放下,就惊动了榻上的美人。
“谁?”
“嫂子,是我,沈琮砚。”
这声音耳熟,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楼凝缓缓坐直身子:“沈琮砚是谁?谁是你嫂子?”
“你啊!除了你这么漂亮的女孩,谁配当我嫂子?我大哥是徐策,嫂子你……”
沈某人嬉皮笑脸的讨好着,谁知话还没说完,就被软枕砸了个满怀。
“我才不是,你出去!”
美人咬唇皱眉,很生气。
沈琮砚抱着软枕,眼珠子转了转,立马改口:“是是是,楼姑娘。”
他态度尚可,也不是个死缠烂打的,楼凝脸色稍缓:“有事吗?”
沈琮砚蹑手蹑脚的走到榻边,将软中放回她手里,“有。为我那病入膏肓的大哥来的。”
“徐策病入膏肓?”楼凝不禁诧异,随后又笑了下,“坏事做尽天理也难容了,贼寇还想称王,沐猴而冠!”
听到大哥被说,沈琮砚可是立马不乐意了,正打算狠狠骂她,脑中蓦地闪过那句话——
“我警告你,不准欺负她。”
他一愣。
当初死活没想明白是什么意思,这下彻底悟了。
他沈琮砚可不是什么好人,别的不管,可谁要是敢对大哥不敬,管他什么嫂子不嫂子的,照样能把人弄哭。
徐策正是知道他的性子,才出言警告。
他允许这姑娘骂自己,却不允许兄弟为这事去欺负她。
沈琮砚正感叹徐策无情时,楼凝又问:“他病入膏肓,是不是快死了?”
要真这样,那现在的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想到这儿,她竟怀着美好的期待憧憬起来。
然而沈琮砚却将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怎么可能死,就是病了,还不肯吃药。”
“什么病呢?”她并不好奇,只想知道严不严重,最好能严重点。
“这病……”沈琮砚转了转眼珠,转而言道,“反正治好了是你快活。他怕苦,不喝药,但他听媳妇儿话,你给他送去呗?”
“我不去。”楼凝拒绝。
他病了才好,病死更好。
沈琮砚一直认为是徐策不行,才导致小嫂子怨气难平。
身为小弟,必须得帮大哥一把。
大哥好面子,有些毛病不好意思说出口,没关系,他来。
“好好,不去就不去。”他撩袍坐在一旁,知道这嫂子脾气不好,不敢得罪,好声好气的哄着,“大哥又凶又坏的,就让他病,让他痛!谁叫他欺负你!放心,我绝对站在你这边。”
楼凝怀抱软枕,哼了一声,压根不搭理他。
沈琮砚脸皮厚,又说:“楼姑娘在这住的还习惯?膳食还合胃口?”
“嗯。”半晌,她才轻轻应了一声。
“有什么需要的跟我说,宫里没有的,我去宫外给你买。”
沈琮砚满怀一番热情,终于将她打动。
“谢谢,如果有需要,我会和你说的。”
“别客气,你年纪比我小些,把我当大哥就行。”
楼凝莞尔点头,腮边露出两个十分可爱的梨涡:“你真是他的手下?”
那男人无耻,手底下的人倒不错。她闷久了,除了伏山也不爱同人说话,如今来了这么个能说会道的,还会讲笑话逗她,就放下了戒心。
沈琮砚瞄了眼矮几上的药碗,点头:“比真金还真。我们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大哥重情重义,是真正的英雄。”
他说起徐策,敬重的同时又添了几分亲切。
楼凝对那男人毫无兴趣,心里惦记的只有少陵。
交谈一番后便开始打听:“听说越国的官员都不肯投降,他们打算怎么办呢?”
沈琮砚嗤然不屑:“骨头硬就敲碎。”
“徐策要杀了他们?那里有不少肱股之臣,颇得民心,他还想不想统治越国了?”
“要他杀什么?”沈琮砚挑唇一笑,“随便找个好点的理由送走他们,买通杀手半路解决,神不知鬼不觉,谁也怪罪不到他头上,还能落个善待俘虏的好名声。”
“什么?”楼凝睫毛一颤,脸色刹那苍白。
“我瞎猜的,不过他们要是给脸不要脸,非跟我大哥硬碰硬,可就说不准了。”沈琮砚望着她苍白的小脸,劝了句,“你别惦记那个二王子了,就算不接受我大哥,也别找那样的。”
别人磕个头,威胁两句就放弃自己的妻子。
脸面有了,骨气有了,越臣是把他当个神,北庸军却没一个看得起他的。
沈琮砚端起半凉的药碗,递到她跟前,那双眼睛滴溜溜的一转,好像心中都打了千百个小九九,不过扫你一眼,就会把你看穿。
“楼姑娘,这人身上一旦出了毛病,心情自然也不好。只有把病治好了,才能舒坦,那时候你提个要求……比如见什么人,给什么人求情,没准他就答应了。”
沈琮砚语气懒了下来,嘴角浮现一缕清澈的笑意。
果然不出片刻,就见榻上的女孩表情松动。
“你不怕我杀了他吗?”
他像没了筋骨似的往后一靠:“我放一百个心,你根本杀不了他。”
楼凝知道杀不了徐策,也根本不可能去杀他。
徐策要是死了,他的手下不会善罢甘休,最先遭殃的就是少陵,爹爹也会受牵连。
她在迟疑中抬头,目光微动,小心翼翼的问:“他真的会答应吗?”
沈琮砚轻攥了她的手腕,掰开那五根绵软雪白的手指,将药碗放上去,诱哄着:“再厉害的雄鹰,也有收起爪牙的时候。他身体好了自然开心,开心了万事好商量。药每天都会熬,你记得给他送。”
他凭借那张三寸不烂之舌,成功将小嫂子说动,接过了那碗烫手山芋。
吴敖开的十全大补汤,内含虎.鹿.鞭等各种强身健体的药材,包准徐策喝几剂就气血上涌,欲.念勃发,振奋不已。
楼凝端着碗下榻,问他:“徐策在哪?”
“他能在哪,太极殿处理公务呢。”
楼凝眼睛不方便,沈琮砚就扶着她。
宫道上种满了四季桐,黄叶落了一地,景色纷绕。
步履踏过,发出沙沙的细碎声响,这仲夏满宫飞黄,倒有些让人置身浓浓秋意之感。
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太极殿外广袤的空地上,殿内依稀传来交谈声。沈琮砚把她带来就溜之大吉了,走时没忘记叮嘱她保密,别把他卖了。
手里的碗已经没有热度,汤药在来的路上就凉了。
楼凝循着声音朝殿门走,门外的内侍焚海见到她,忙来搀扶:“您怎么来了?”
她现在身份不一样了,谁都不敢得罪这位夫人。
楼凝走的很慢,生怕汤药洒了,“我来给他送药,既然他在忙,就请您转交。”
药碗还没来得及递给焚海,里面的交谈声就停了。
殿内的男人很快看见门外纤柔的身影,起身绕过跪地的两人向她走来,脸色不大好。
“过来怎么不叫撵?”
知道她瞧不见,还让她走这么远的路,玄坤殿的人是干什么吃的!
楼凝握了握碗,小声说:“我有点事找你,忙的话,我就等等。”
徐策回头看了一眼,挑了挑唇角,面上却并没有什么笑意:“不忙,说吧。”
焚海自觉退下。
楼凝双手捧着药碗,举过眉眼,“给你的药,喝了吧,对身体好的。”
“药?”徐策看了眼那碗乌黑浓稠的东西,有点意外。
仅是迟疑了这一瞬,她就皱了眉,不开心了:“我一路端过来的。”
声调软糯,又带点委屈,徐策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她,有些好笑,俯下.身去,信手捏了捏她的下巴:
“不就是一碗药,我喝就是了,气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狗子:兄弟们,这碗壮Y药,我徐大郎,先干为敬了!日后把床玩塌了,有沈琮砚那小子的一份功劳在里面的。
亲妈含泪劝告:女鹅啊,你给他灌了药,他会变大大,变大大就会欺负你,你们就要人、仌、个、从、亼、氽……咳咳。
女鹅:可是沈琮砚那张嘴好会哄人~
v前随榜,V后日更~本周更1.5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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