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天空不知何时落了雨,嘀嘀嗒嗒地砸响在马车上,外面黑云密布,一派灰暗萧条的景象。

宽敞的车厢内,乐瑶脸上看不见一丝血色,整个人煞白着面容,眼眶里蓄满泪,双手发着颤交握在一起。

皇兄听到了,他定是知晓了……他会如何做?将此事透露给父皇?还是,再无顾忌地,直接杀了她?毕竟他是储君,杀一个假冒的公主罢了,无人会置喙。

一路魂不守舍地回到兰院,纤凝小心地搀扶着她,自己也暗暗惊诧不已,谁能想到圣宠无限的永安公主,竟不是陛下的血脉?但更让她心惊的,却是公主对她的信任,纤凝决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就当从没听过。

这夜,不知是忧虑过甚,还是在外染了风寒,乐瑶头昏脑胀,唤了张太医来,还迷糊记得掩藏肩伤。

她身子骨弱,一病起来不容易好,除了本就要喝的汤药外,张太医又给她开了几副药。陆陆续续烧了几天,乐瑶感觉自己彻底成了药罐子,肚子里全装的是药,身子更是消瘦了许多。

幸而又过了一天,张太医来诊脉时,才笑说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他的面色隐隐藏着些许凝重。

乐瑶今日清醒了些,见他如此,心中早已浮出猜想,不免悄悄苦笑了下。

她自出生时就有的病症,普天之下竟无人听说过,连什么病都不知,何谈诊治?现在也不过是用无数珍稀补药吊着一条命罢了。

每过一个寒冬,缠绵病榻饱受折磨,她的身体就会更衰败几分,像一丛凋零的枯草。

待张太医离开后,乐瑶虚弱无力地靠在床榻上,静静地想,等父皇知晓了此事,她有病没病都一样了,总归逃不过一个死字。

老天爷像是感应到她的情绪,一连几天都阴雨绵绵,雨水啪嗒打在窗扇上,屋里烧着炭火,倒是不冷。

翌日,天好不容易放晴,乐瑶让季随去看看灾民的情况,若无异处,等李福从荆县回来,就该启程回京了。

季随走后没多久,纤凝进来禀报:“公主,梅院派来了人,说是太子与您有约定。”

几天没听到太子这个人,乐瑶几乎快把他从脑袋里抛出去了,现在猝不及防听到,她的心还是猛颤了颤,毫不犹豫轻声道:“去回绝了,说我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

她不知晓皇兄找她作何,总不会在得知这件事后,他还能若无其事地让她教他认字?

纤凝应下。

在榻上养了几日,乐瑶想去院子里走走,雨后天气凉了些,怕又感染风寒,出门时披了件披风,将她小小一团裹在里面,身形更显纤瘦了,纤凝看着她,都忍不住心疼。

命人沏了壶茶,乐瑶捧着热乎乎的杯盏,两条细眉微微蹙起,小小地抿了一口。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活不久了,她眼眶红彤彤的,心里无比思念阿娘,大皇姐,二皇姐……甚至还有素未谋面的父亲。

吴青说她的父亲是外邦人,今年龄几何了呢?面孔又是怎样的?他们眉眼相似吗?又……知不知道有她的存在。

渐渐地,身体一点点燥热起来,乐瑶迷糊糊的,察觉些许不对劲,当即摇摇晃晃地起身回屋。

高伍决定放手一搏后,竟发现兰院守着一名武艺超群的侍卫,他压根无法悄无声息地接近,遂只好按捺了几日,终于等到那侍卫离开。

他熟知自家府宅地形,轻而易举绕进了兰院,迷晕了值守的婢女。想到那张灿若芙蕖的小脸,高伍心如擂鼓,脚步虚浮地上前去推开门扉。

下一刻,后颈蓦然抵上冰冷的刀锋!

高伍僵硬片刻,心惊肉跳地慢慢转过头,觑见身后人雪袍出尘,以及那张笑意温和的面容,他顿时大惊失色。

“太太太子殿下……”

“噗呲!”

人头落地!

高伍死前还维持着震惊的神色,仿佛想不明白,他好歹也是刺史嫡子,太子怎么能毫不迟疑地出手杀了他?

可他当然不会知晓,杀他的人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是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只贪图杀人的快感,享受掌控生死的极乐,哪管他是刺史还是皇帝。

魏愁慢悠悠收了刀,睨了眼幽暗的房间,微笑着抬脚走进去。

弯刀在地面拉出长长的血迹,触目惊心。

……

乐瑶藏在被窝里,面颊酡红,身子软得像一滩水,一丝力气也无,体内的燥热还在加剧,她呜呜咽咽的,极力撑着最后一点清明,弱声唤:“纤凝,纤凝,请太医……”

可没人回应。

只隐约传来一道慢条斯理的脚步声,裹挟着寒凉似雪的气息,乐瑶意识模糊,不自觉地挪动身子,想往那边靠近,整个人都快悬空。

她细细地喘.息,努力睁大迷蒙的双眼,看清那人的样貌。

他的五官昳丽隽秀,挺鼻薄唇,皮肤极白,唇角微微弯着,有一双淡淡的黑眼珠,似乎正在看她。

对上这双眼睛时,乐瑶忽地清醒了两三分,但依旧耐不住那股躁动,唇齿溢出娇细的轻喘,在阒静的床帐间尤为明显。

一想到面前这人是曾经的兄长,现在说不定还是来杀她的,乐瑶又羞耻又害怕,颤着手攥紧被褥。

锦被之下,她的衣衫近乎褪去一半。

“皇兄……”

她声音软得不能听,魏愁半蹲在榻前,略微好奇地前倾,近距离观察她水光潋滟的眸子,目光缓缓下移,落在贝齿轻咬的唇瓣上,他笑问:“你在作何?”

他嗓音清透得不含一丝杂质,说话时冰凉的气息拂过她脸颊,乐瑶脑袋混沌,只想把整个身体都贴在他身上取凉,可也只敢想想,她甚至怕自己忍不住,还努力往一旁挪了挪。

“我、我好像中药了。”她艰难地说完,又呜咽着喘了几下,娇柔的声线发颤:“皇兄,你是来杀我的吗?”

魏愁歪了歪头,睨着她轻轻扑扇的睫毛,上面沾了几滴泪珠,小可怜模样。

他悠悠笑了声,慢声道:“差不多。”

此前那滴血的滋味萦绕在心底,令他无法忘怀,甚至迫切地、兴奋地期待,想要埋头在她伤口大力吸吮。

这是前所未有的,他光是想想全身血液都开始颤栗,似乎急迫地想与她的血液交融。

“为什么……因为我不是你妹妹吗?”乐瑶已经不太能维持清醒了,她迷迷糊糊地想,好像在一开始,皇兄就隐隐表露出要杀她的迹象,但她那时受传言影响没太在意,可是为什么呢。

看着她水洇洇的明眸,魏愁舔了舔唇,笑吟吟地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想不想知晓孤的过往?”

乐瑶脸颊潮红,眼里带着雾气,意识明明黏成一团浆糊,她却莫名生出一股直觉,答案就在这里面。

“……可以吗?”她细声问。

“你若想听,孤便讲给你听。”魏愁嗓音温和,唇边弯起一抹怪异的弧度。

乐瑶视线水雾朦胧,看不清他的神色。

她纤长的睫羽颤抖,咬着唇犹豫了一会儿,娇弱道:“我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