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汝锦失踪了。
白日里,苏婉携了众多家丁,将普华寺掀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女儿,叶兆海也派了不少人四处打听,一无所获。
已是深夜,叶家内院的烛台一直燃至现在。
烛火明暗无辄,苏婉夫妇俩,以及洛予舟,脸上都带着无奈与疲惫。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强行掳走表妹。”洛予舟道。
“我们叶家素来与人无冤无仇,若是为了钱财,好歹也该送个消息来索要,可我们等到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苏婉神色黯然,说话也有气无力。
“......明日一早,咱们就去报官吧。”叶兆海艰难地开口道。
苏婉面色凄楚:“我们真的不再找找了吗?若是报官,锦儿已经失踪一夜,那姑娘家的清誉......别人会怎么看她?”
叶兆海痛心道:“那不也是没办法吗!若是锦儿真的遭遇了危险,清誉名节又算得了什么?有什么比我女儿的性命更宝贵?”
天下人素来看重女子清誉,在一些高门贵户更甚,叶家只是商贾人家,并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对这个唯一的女儿,苏婉和叶兆海只是明面上严厉,实则处处爱护,甚至多有纵容。
“都怪我不好,怪我没有看好女儿......”一想到女儿有可能遭遇不测,苏婉肩膀不住地抖动,又哭了出来。
叶兆海赶忙上前安慰:“哎,你眼睛本就不好,再哭坏了怎么办?你先去休息,我和予舟明日早上就去报官,况且,我已经派了那么多人出去,说不定等你醒来,锦儿就回来了。”
......
万籁俱寂,四下无人的城郊,一处年久失修的茅草房,半丈高的芦苇旁边,站着两位莽汉。
“怎么回事?人我们已经带到了,船怎么还不来?”
“别急,他们应该出发了,只是叶家派了不少人,还在城里四处打探,咱们今夜一定得把人送出城。”
......
迷迷糊糊间,叶汝锦隐约听见了两个男人的交谈声。
她的手脚都被绑着,动弹不得,嘴里也被布团紧紧缠住,她试图出声,只能发出低低的呜咽,根本无人能听见,现下,只能用双眼辨别眼下处境。
这是一处陌生的废旧草屋,窗外只有微弱的月光,勉强晕开了夜色,周围很是安静,似乎远离了坊市,只听得见虫鸣和水流的声音。
莫非自己被掳到了城郊的河岸边?还要把自己送出城?
思量间,又听见屋外的人声:
“不好!有官兵过来。”
“......没事了,他们往那边去了。”
声音压得极低,瞬时,四周恢复了寂静。
也不知那人给她下了什么迷药,直到现在,她仍旧感觉头晕脑胀,四肢无力。
没有别的办法,她只能挪到墙角,扭动着身子,试图将腰间的玉观音拽下来,在自己被带走之前,好歹留个记号。
......
江芜州沿岸一直设立有巡检司,方便训练兵丁,城防巡营,盘查往来奸细和走私贩盐的商贩等事宜。近日瑞安城盗贼猖獗,盗窃之物往往以水路运输出城。
这里地处偏僻,近日被走水路的贼人踩熟了,是他们最新的据点。
此时,河岸边的水草中,正匍匐着一支巡逻小队,蹲守着今夜来往的贼船。
隐没在水草中的士兵极有耐心,不知过了多久,水面上终于迎来了船只。
“做好准备。”副尉扭头对手下士兵低声道。
夜色深浓,贼人的船不敢点灯,因此,并不能清晰地辨别船只的距离,一众士兵都在等待队长下令,准备贼船近了,便抛出备好的锚子,然后上前去缉拿贼人。
“不好,怎么又来了一艘!”副尉旁边的哨兵眼力最好,他率先发现,前方来的不只一艘船,而是两艘。而据他们得到的指示,今夜只有一艘贼船经过。
“那就两艘都查一遍。”副尉只想了一瞬,果断下令:“咱们只备了一个锚子,届时先锁住一只船,你们水性好的先出来,跟我前去埋伏另一只船。”
船舶近了,士兵们从水草中悄然出动,兵分两路,一行人抛下锚子,将最近的贼船钉住,另一行人则是跟随队长下了水,朝后面那艘船潜游。
宿砚便是其中一人,他水性不错,游在最前面。随着一声令下,水中的几名士兵从水面迅速攀上船沿,从乌篷的外面,看不出里面的人物。
霎时,几个士兵窜上了船,这只小型客船立马在水面上摇晃起来,士兵们绕过还在掌船的船夫,进了棚内,只见一个中年男子坐在角落,见到几个官兵气势汹汹,乌泱泱站在眼前,当即被吓破了胆,连嘴唇都开始抖动。
“说说看,大半夜的,你们怎么在这里行船?”副尉犀利的目光在中年男子身上来回审视。
那中年男子有些慌张,像是被吓怕了,一句话都不敢说。
副尉神色不耐,冷笑道:“不说的话,便把你押回巡检司审问。”
“......回官爷,小的是来瑞安城省亲的,就在前面不远的乔家村。”中年男子低着头,语气颇为老实。
宿砚也在旁暗暗打量这船上,除了这一人,的确没见到任何可疑物品。
他们此行是接了上面的命令抓捕盗贼,队长下令对船上搜查了一番,并无异处,便迅速下了船,往另一只船增援过去。
黑沉沉的夜,无边的浓墨笼罩在水面上,另一艘船上,已经传来兵刃相接的打斗声。
这艘贼船上的盗贼各个皆备刀剑,身手了得,和士兵们缠斗在一起,一时高下难分。
直至宿砚一行人增援赶到,在人数的压制下,这几个凶神恶煞的匪徒很快就被他们制服,还查获了一整船的盗窃之物。
今日收获颇丰,副尉领着士兵,缉拿了匪徒,整队回巡检司交差。
宿砚走在队伍最后,他刚入巡检司不久,出过的任务并不多,现在主要负责巡逻,近一个月来,他渐渐培养出敏锐的观察力,因此,即使任务完成,他也没有放松,习惯性的用目光朝着四处逡巡。
在这之前,他便听到不远处的芦苇里,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若有若无。
走在他前面的士兵催促道:“宿砚,快跟上,咱们回去还要巡营呢。”
宿砚微微颔首,跟了上去,他的耳力要比常人要好,没走两步,又听见那边芦苇的动静,似乎是有几个男子的声音,还夹杂着女子微弱的呜咽。
“我得过去看看,你先回去。”宿砚给前面士兵悄声留了一句话,变抽身离去。
士兵想要劝阻,无奈宿砚已经走远。
他摇着头,暗自嘀咕:“哎,擅自离队,回来就要挨罚,这小子胆子真是大......”
而宿砚则完全没有去想自己离队的后果,他凭着直觉疾速往回走,却再也没有听见之前的声音。他往四处一看,竟发现那只客船,此时已经离河岸有了一段距离,船速似乎比来时要快得多。
继续往前,经过了那处破旧的茅草房,他推开门,这门竟然是开着的。他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进屋以后环视一周,一个人影也没有。
四处昏暗不明,他身上并未带火折子,只能勉强辨认来路。走出了茅草屋,宿砚脚下似乎踩到了一块硬物,他往脚下一看,在月色的映照之下,一块玉观音微微透着莹润的光泽。
这一刻,宿砚的心突突直跳,一时间连呼吸都顿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这块编着兔耳结的玉观音。
他当机立断,奔往河岸边,想都不想,身子便往河水里扎去。
此时的他脑子异常清醒,回想着那个中年男子的神色,夜半省亲,简直就是笑话!而巡逻队的人只是为了完成上头派的任务,直接略过了这只可疑的客船。
可他万不敢去想象,为什么这里出现的是叶汝锦的玉佩。
但他十分肯定,那艘客船,以及出现在此处的玉佩,一定有某种关系。
河水很凉,他的心也速速地往下坠。眼看着那艘客船离视线越来越远,他奋力往岸上游去,幸而已经游到了一处口岸,这里还有两只等待客人的船只。
只是夜深了,并未有人营业,他直接跳上一只小船,解了绳子,两手执起船桨,往客船的方向奋力划去。
***
江芜州十二城里,数瑞安城最为繁华,宁远城次之。
宁远城以北,一处清幽的三进宅院里,叶汝锦从陌生的榻上醒来。
她吓得大惊失色,从未遭遇过这样的事,巨大的恐惧袭来,只觉脑中一阵嗡鸣,叶汝锦的眼泪奔涌而出,可她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下来。
她强忍着眼泪,赶紧检查了一番,自己这一身装束还算整齐,确认衣裙并没有被人碰过,但她身上的绑缚未松,好在嘴里没有塞布团。
她不能动弹,只能放声大喊:“来人啊!有没有人啊!”
而此处就像没有人一样,无一人应答,过了不知多久,叶汝锦终是放弃了叫喊。
她又饥又渴,就这样等到午时,总算听到了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