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衡踏着溪水过来, 靴子上溅起不少水渍。
松青和松柏紧随其后,提气飞奔而来。
见到沈映月和莫寒,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们找了沈映月一夜, 但桃花镇一片汪洋,实在如大海捞针。
直到今早雨停, 他们才划着小舟, 从上游而来,沿着水流的方向找。
莫衡远远见到沈映月, 本来喜出望外,但一见到莫寒俯身而来的动作,脸色就垮了半截。
莫衡冷冷瞥了莫寒一眼,莫寒淡定开口:“方才风沙迷了眼,请夫人帮忙处理。”
莫衡眼角一抽:“这才下过雨,哪儿来的风沙?”
莫寒笑道:“谁知道呢。”
松青差点儿喜极而泣, 道:“夫人, 还好您没事!不然, 松青万死难辞其咎……”
沈映月笑着颔首:“昨日,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那对母子顺利送去白城了罢?”
松青抹了一把眼睛, 连声道:“是是!母子平安。”
松柏也笑逐颜开:“夫人, 公子昨夜一夜没睡,一直在找您呢!没想到孟师父先找到了!总之, 没事就好!”
沈映月:“多谢,你们都辛苦了。”
莫寒对众人道:“夫人昨夜发起了高热, 还是快些回去找大夫看看罢。”
莫衡一听, 也顾不上与莫寒计较了, 忙道:“二嫂, 那你现在可好些了?”
沈映月笑了下:“没事了,昨夜多亏了孟师父照顾。”
此言一出,莫衡忍不住又瞪了莫寒一眼。
松青总感觉气氛不大对劲,忙道:“夫人体虚,小人去将马车赶过来吧。”
沈映月道:“不必了,我能走。”
说罢,沈映月便扶着石壁,站起身来,面前忽然伸出了两只手。
沈映月抬起眼帘——其中一只来自莫衡,另一只来自莫寒。
沈映月面色微顿,“松青,把车赶过来。”
折腾了一番,沈映月终于随着莫衡上了马车。
莫寒目送沈映月上了马车之后,便翻身上马,护在马车周边。
车轴滚滚,压过不深不浅的水坑,一阵颠簸。
莫衡抬手撩起车帘。
车窗外,莫寒骑在马上,目光平视前方,并未看他。
沈映月看了莫衡一眼,他立即将车帘放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话便说。”
沈映月拿起水囊,徐徐饮下一口水,出声道。
莫衡面色犹疑,终究开口:“二嫂,那孟羽……”
昨日众人听说沈映月身陷险境,孟羽二话不说,立即去了桃花镇。
莫衡当时心中焦急,一心想找到沈映月,却并未在意。
但今早,他亲眼见到孟羽和沈映月举止亲密,便总有些担心。
回过神来想想……那孟羽,似乎对二嫂格外上心。
沈映月淡声道:“昨夜若不是孟师父找到我,只怕你今日已经见不到我了。”
莫衡应声:“是……于情于理,我们莫家该谢他。但是……”
莫衡说罢,忐忑地看了沈映月一眼。
沈映月明白莫衡所指。
她笑了笑,道:“孟师父是君子,我亦有自己的分寸,你不必操心这些事,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尽快抵达南疆,早些将堪舆图绘制完。”
莫衡敛了敛神,道:“二嫂说得是……是我多虑了。”
车厢内安静下来。
沈映月仍然有些不适,便靠着车壁休息,窗外人影绰绰,恰好落在车帘上,仿佛离她极近。
沈映月闭了眼。
-
众人回到白城客栈。
巧云担心了一整夜,见沈映月平安归来,当场便哭了出来,张楠、知县王众等人也闻讯过来。
莫寒以沈映月身体不适为由,将他们挡了。
莫寒对巧云道:“让夫人好好休息,俗事勿扰。”
巧云连忙应是。
沈映月回到客栈,巧云服侍她沐浴时,才发现她身上有不少细小的伤口。
“夫人,您这是……”
沈映月不甚在意:“昨夜在水里泡得久了,可能被一些砂石刮伤了,不碍事。”
巧云看着有些心疼。
沈映月沐浴过后,整个人神清气爽,她坐在榻边,罗袜未穿,低头瞧着自己腿上的淤青。
走起路来,还是有些疼的。
“夫人,方才孟师父送了一瓶药来,说是对夫人腿上的伤有好处。”
沈映月微顿,抬眸看去,巧云手里拿着一个青瓷色的小瓶。
沈映月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巧云遂俯身为她上药。
这药涂上后,冰冰凉凉的,透着一股淡淡的中药味,十分宜人。
沈映月将这小瓶攥在手中,若有所思。
“夫人,不若休息一会儿吧?”
沈映月确实有些倦意,便放下了瓷瓶,就着午后,好好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到傍晚时分。
沈映月醒来,这才觉得头脑清明不少。
巧云掌了灯,低声道:“夫人,公子问您是过去用膳,还是在房里吃?”
沈映月坐起身来,道:“过去罢,走走也好。”
巧云遂扶着沈映月出了门。
待沈映月到了厢房时,莫寒、莫衡和张楠都已经到了。
莫衡主动来扶,沈映月却摇摇头,自己走了过来。
张楠吩咐后厨起菜,而后,看了沈映月和莫衡一眼,道:“我已经打听过了,明日一早,白河下游便可以走船,只是,不知道夫人的身子……”
沈映月低声道:“我没什么大碍,可以与你们一起出发……”
莫寒却道:“此去南疆,水路至少三至四日,夫人今早还有些低热,万一在船上病情复发,只怕不好受。”
沈映月沉声道:“无妨,不过是风寒而已。”
“二嫂不可!”莫衡也有些忧心,道:“你上次受了伤,前前后后养了月余,这才好了多久?大夫也说了,你要好好休养,不可落下病根,长途跋涉辛苦,我们还是过几日再走罢。”
张楠一听,顿时有些着急,他蹙起了眉,道:“莫大人,这……”
沈映月低声道:“莫衡,你的正事要紧。”
莫衡一时左右为难。
莫寒放下茶杯,淡定开口:“不若张大人与莫大人先行一步,我留下来保护夫人,过两日,我们南下与你们汇合。”
张楠一听,面色稍霁:“这倒是个办法!”
莫衡狐疑地看了莫寒一眼,道:“孟师父……留下来保护我二嫂?”
不知为何,莫衡似乎更不放心了。
张楠劝说道:“莫大人,我们已经耽误了不少时日,如今洪水已褪,再不走,只怕皇上那里……无法交待!”
莫衡无奈地叹了口气,也只得答应了。
晚膳过后,胡亭长便领着书肆老板过来了。
书肆老板怀抱婴儿,一见沈映月,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夫人救命之恩,小人无以为报!请夫人受小人一拜!”说罢,他便抱着孩子,深深拜了下去。
沈映月此时才知,这书肆老板名叫周一亮,之前在南疆经商,后因南疆战火纷乱,动荡不安,才回了老家桃花镇定居。
沈映月连忙伸手,道:“快起来。”
那周一亮郑重磕了个头,才肯起身。
沈映月微微一笑:“尊夫人可还好?”
周一亮道:“内人虽然有些体虚,但情况还算稳定,若不是夫人及时将她送出来,只怕我们一家人,团聚无望了!”
沈映月淡声:“都过去了,珍惜当下便好。”
周一亮笑着点头,就在这时,他怀中的孩子醒了,“咕噜”两声,便睁开了眼,滴溜溜地到处乱看。
沈映月抬眸看去,这孩子生得虎头虎脑,玉雪可爱。
周一亮笑道:“这孩子还没有名字呢,今日带他来,便是想请夫人赐个名儿!”
说罢,他便将孩子抱得近了些。
这孩子也不怕生,直直盯着沈映月看,无意识地咧了嘴笑。
沈映月沉思片刻,低声道:“这孩子能逢凶化吉,必有后福,不若就叫‘平安’罢。”
在这乱世之中,能一辈子平安顺遂,便是大多数人的心愿了。
“平安?好名字!”
周一亮出声,孩子立即看向了他,仿佛知道他在叫自己。
巧云抿唇一笑:“看呀,这孩子好像听懂了!”
小平安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的大人,两只小手张牙舞爪。
莫寒的目光始终落在沈映月身上,她看着孩子,唇角微扬,神情很是温柔。
沈映月下意识抬眸,恰好对上莫寒的目光,微微一怔。
沈映月收回目光,道:“我还在病中,未免给孩子过了病气,还是先带他回去休息罢。”
周一亮笑着应声,便退下了。
沈映月离开厢房,莫寒追了上来。
“夫人的低热褪了么?”
长廊狭窄,只能容两人并肩而行。
沈映月低声答道:“已经好多了,多谢孟师父。”
说罢,她自袖袋中,掏出那个青瓷色小瓶,递给莫寒。
“出门之前,母亲为我备了不少伤药……这一瓶,还是还给孟师父罢。”
莫寒笑了笑,低声道:“这是宫中秘制的,府里只怕也没有……”
沈映月却道:“我不过是小伤,用不上这么好的伤药,孟师父的好意,我心领了。”
说罢,沈映月便将伤药,塞给了莫寒,转身离开了。
莫寒默默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长廊尽头,他才收起目光。
莫寒回到房间。
他手中捏着那个小瓶,定定看了一会儿,神色复杂。
就在这时,窗棂微动,一个人影闪现出来。
莫寒微微侧目,徐徐开口:“进来。”
窗台被人抬起,下一刻,一个人影翻了进来。
来人一身黑衣,单膝跪地,沉声开口:“属下丁尧,参见将军。”
丁尧是南疆一带所有探子、暗桩的头目,也是莫寒的心腹。
莫寒收了手中药瓶,道:“你突然过来,是不是南疆出了什么事?”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