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玉斋内, 韦小姐趾高气扬地看着莫莹莹。
此时,陆续有其他客人进来,见她们似乎两相僵持, 便有些疑惑。
沈映月看了莫莹莹一眼,低声:“不理她也没关系。”
韦小姐这么做, 明摆着就是要给莫莹莹难堪。
莫莹莹笑了下, 道:“如果不理她,她还会觉得我怕了她, 既然她要找事,我便陪她玩玩。”
沈映月微微有些讶异。
之前的莫莹莹,见到韦小姐和陈昌言时,心里多少还有些疙瘩。
莫莹莹看出了她的想法,笑道:“跟了二嫂这么久,我总要有点儿进步。”
说罢, 莫莹莹便走到了韦小姐面前。
她挽起一个笑容, 道:“韦小姐喜欢什么?这些胭脂如何?”
韦小姐看都没看那一排胭脂, 就嗤之以鼻:“俗不可耐。”
莫莹莹心中怒意上涌,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
此时, 若是和韦小姐硬碰硬, 一定会影响到其他的客人, 也会坏了若玉斋的名声。
莫莹莹想了一瞬,便转身拿出了一盒胭脂, 道:“胭脂水粉到底如何,可是要上了脸才知道, 单看一眼, 是看不出来的。”
说罢, 她另一只手忽然伸出, 猝不及防地压在了韦小姐肩头。
韦小姐浑身一顿,警惕道:“做什么?放开我?”
莫莹莹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韦小姐,你知道的,我脾气不太好。”
韦小姐面色僵了僵。
她正要回头唤韦夫人,却见韦夫人和陈夫人,随着沈映月到另外一边看头面去了。
莫莹莹语速放缓,幽幽道:“韦小姐还是老实点好,这儿这么多尖尖的簪子,万一不小心划伤了韦小姐的脸蛋,可就不好了。”
说罢,她便加重力度,捏了捏韦小姐的肩。
莫莹莹常年习武,本来手劲儿就比一般姑娘大,吓得韦小姐面色铁青。
但她们的护卫都被挡在了流光阁外面,此刻,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莫莹莹笑了笑,将胭脂放在韦小姐面前,道:“韦小姐想试哪一个颜色?”
韦小姐哪里还有心情挑颜色,只能囫囵指一个:“这、这个!”
莫莹莹秀眉一扬:“韦小姐好眼光啊!我帮你试试!”
韦小姐忙道:“不、不必了!”
莫莹莹语气提高:“真的?”
听起来有几分危险。
韦小姐欲哭无泪:“那、那就试试罢……”
莫莹莹一笑,一手捏着韦小姐的肩头,一手拿起胭脂上的绒布,便向她的脸蛋上擦去。
两人靠得极近,不少客人侧目看来,忍不住议论道——
“那不是镇国将军府的莫小姐吗?”
“莫小姐居然亲自帮客人试妆啊!真是一点儿架子也没有!”
“天哪,莫小姐的手真巧啊!不但打马球厉害,没想到描妆也这般厉害……”
唯有韦小姐心底发颤。
过了一会儿,莫莹莹道:“好了。”
说罢,便将铜镜搬到了韦小姐面前。
韦小姐一看,试妆的那一边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一般,顿时恼怒起来。
“莫莹莹!你卑鄙!”
莫莹莹淡定开口:“韦小姐不是快大婚了么?大婚的妆容可不是要浓一些,方显娇美么?难道你不喜欢?”
莫莹莹说着,捏肩的力道加重。
韦小姐眼角抽了抽,哭丧着脸:“喜……喜欢。”
莫莹莹满意地笑笑,道:“不知韦小姐,还想不想试些别的?”
韦小姐连忙摇头:“不不!就、就买这个罢。”
莫莹莹似乎不悦:“只要一个?”
莫莹莹手上一紧,韦小姐疼得差点儿叫出声来。
另一边。
韦夫人正在帮韦小姐挑选头面,陈夫人赔着笑,一直站在她身旁。
韦夫人时不时回头看韦小姐一眼。
但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韦小姐的背影,以及莫莹莹和善的笑容。
韦夫人不免有些疑惑:这两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就在此时,陈夫人看了沈映月一眼,状似关心问道:“莫夫人,也不知莹莹小姐,如今可找了合适的人家?”
沈映月淡声:“上门的太多了,不急。”
陈夫人轻笑一声,道:“当真?听说她如今还拜了师父学武,我还以为,她不想嫁人,要学她兄长去当将军呢!”
陈夫人话音未落,韦夫人和她身后的两个丫鬟,也笑了起来。
陈夫人这明显便是在讥讽莫莹莹嫁不出去。
沈映月笑了下,道:“这便不劳陈夫人操心了,毕竟旁人都是不瞎的。”
陈夫人还待再说,但沈映月眼神冷冷盯着她,她陡然感到一阵凉意,便住了口。
韦夫人冷着脸回过头,目光瞟了瞟柜台,却忽然看到了方才莫莹莹摸的那副头面。
那副头面上,簪花精巧,错落有致,两边的流苏垂顺无比,还镶嵌了不少宝石和明珠。
沈映月见她盯着头面看,唇角轻勾,便适时将头面取了下来。
“两位夫人,这是我若玉斋新到的簪花头面,是目前店里最好的一副,为韦小姐做大婚之用,最合适不过了。”
陈夫人下意识问了句:“这副头面,要多少银两?”
沈映月答道:“八百八十八两。”
“什么!?”陈夫人瞪大了眼,道:“一副头面,竟要这么贵?”
沈映月笑道:“两位可看见了上面的这颗珠子?”
沈映月说罢,便伸手指了指头面中间的一颗明珠,道:“这可是东海的夜明珠,现在看不出来,但到了夜黑中,会发出耀目的光芒。”
此言一出,韦夫人的兴趣便大了几分。
但陈夫人却面露犹豫,陈昌言如今还未正式入仕,八百多两银子,对她来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沈映月看出了她的犹豫,道:“若不是顶好的东西,又怎么能配得上韦小姐呢?而且,方才陈夫人不是还说,要送些首饰给未来的儿媳妇么?”
“怎么,区区八百两都舍不得?”
陈夫人面色僵住,飞快地看了一眼韦夫人的面色。
韦夫人果然回过头来,不满地看着她。
陈夫人忙道:“莫夫人!谁说我舍不得了?既然是最好的,那我要了!”
沈映月露出笑容,道:“陈夫人果然爽快。”
陈夫人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韦夫人冷声道:“如今莫衡公子的画作,一副都值上千两了,怎么莫夫人还要在外面抛头露面?”
沈映月不慌不忙地开口:“这流光阁中的客人,全是女子,多半是一个圈子里的朋友,何来抛头露面一说?”
韦夫人哼了一声,道:“说得倒是好听。”
陈夫人也讥讽道:“韦夫人,镇国将军府的家训,同咱们是不一样的,不但女子可以外出经商,闺秀还能舞刀弄枪,比不得……”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面上满是嘲弄。
沈映月不以为意,随口岔开话题:“不知韦夫人和陈夫人,还想不想看些别的?”
韦夫人还没说话,陈夫人便凉凉开口:“罢了,不需要。”
她想起那副八百两银子的头面,便觉得心疼。
沈映月却笑了起来,开口道:“陈夫人,韦小姐与陈公子订婚,已经是低嫁了,在这聘礼上,又怎能再委屈她?难不成一副头面就够了!?”
沈映月语气真诚,还带着几分同情。
旁边的客人听了,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韦夫人眉头一皱。
她本来就对陈昌言不太满意,但自己的女儿,偏偏就喜欢陈昌言那文质彬彬的样子,韦夫人无奈之下,才勉强答应。
可如今这话从沈映月嘴里说出来,她顿时觉得,自己吃了个泼天大亏。
韦夫人转头,冷盯陈夫人一眼,陈夫人顿觉晴天霹雳。
陈夫人咬牙切齿地看向沈映月,却见她从容不迫地摸了摸旁边那一排金镯子,唇角微勾。
陈夫人差点儿气笑了,她今日豁出去了,道:“这些镯子,连同那些头面一起买了!韦小姐既然要嫁入我陈家,怎能亏待了她?”
沈映月一笑:“这才对嘛,要知道,订了婚可不一定作数的。”
沈映月一语双关,谈及悔婚一事,陈夫人后背更凉。
陈夫人银牙咬碎:“莫夫人,算账罢!”
她若是再不买,还不知道沈映月会说出什么话来。
沈映月一笑:“巧霜,将头面和这十几个金镯子包起来。”
话音未落,旁边的莫莹莹忽然开口——
“韦小姐还订了二十盒胭脂,十盒香膏,还有五十个口脂,记得一起算账。”
直到韦小姐将数量定下来,莫莹莹才大发慈悲地帮她擦掉了脸上的胭脂。
韦夫人走了过来,狐疑问道:“你要那么多胭脂水粉做什么?”
韦小姐正想开口告状,却一眼瞥见了莫莹莹——
莫莹莹手里拿着一根尖锐的簪子,来回摆弄,闪着冷锐的光。
韦小姐想起自己被捏青的肩膀,苦笑道:“母亲,我喜欢……年宴也可以用……”
陈夫人一面颤抖地打开荷包,一面勉强笑道:“韦小姐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最终,陈夫人连手上的玉镯子都取了下来,才将所有的钱凑齐。
巧霜飞快地将所有的货品包好,递给了陈夫人身后的丫鬟。
陈夫人面无血色,只觉得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莫莹莹把玩着陈夫人的玉镯子,冲她笑了笑:“多谢陈夫人惠顾,但愿陈公子与韦小姐能白头偕老,三年抱俩。”
陈夫人绷着一张脸,韦夫人则招呼众人离开。
而韦小姐仍然惶惶不安地擦着自己脸上的胭脂,将脸越擦越红。
沈映月和莫莹莹看着她们离开。
身后的丫鬟,拎着大包小包跟着她们,模样有些滑稽。
待她们出去后,沈映月看了莫莹莹一眼,问:“生气吗?”
莫莹莹知道,她问的是陈昌言订婚的事。
莫莹莹沉默片刻,低声:“本来……是有些生气的。”
陈昌言与她解除婚约不到三个月,便飞速与韦小姐订婚了,这事换了谁,心中都会有些难受。
顿了顿,莫莹莹又扬起嘴角,道:“但一想到进账了一千多两银子,我的心情就好了许多,如今,生气的应该是她们了。”
沈映月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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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玉斋如今还未正式开放,通过小范围的试验后,沈映月又找出了其中一些不足,便将这些问题一一列了下来,交代给了廖先生。
廖先生沉声道:“夫人请放心,这些问题小人会尽快解决。”
一旁的巧霜,也认认真真地将问题记了下来。
沈映月微微颔首,道:“好。”
说罢,她便继续看起了流光阁的记事簿。
这记事簿上,最近添了不少消息,但她却还没来得及读完。
忽然,她看到其中一行字,秀眉微挑。
沈映月疑惑问道:“永安侯大公子的腿断了?”
廖先生还未来得及回答,一旁的莫莹莹便抢先答道:“二嫂难道没听说么?”
沈映月:“听说什么?”
莫莹莹凑了过来,低声道:“罗朔撞了邪!”
“撞邪!?”巧霜惊叹出声,又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下,连廖先生都把注意力投向了莫莹莹。
莫莹莹神秘兮兮道:“听说,太后寿宴过后不久,有一天夜里,那罗朔半夜起身,走到门口时,忽然便动不了了!后来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次日醒来,一条腿骨断了!”
莫莹莹声音幽幽,听得巧霜毛骨悚然,她低声问:“莹莹小姐,是不是那大公子亏心事做得太多,所以才会……”
巧霜想起罗朔还打过沈映月的主意,便对此人愈加嫌恶。
沈映月道:“八成是人为。”
那罗朔看起来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实则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
她重新拿起记事簿,道:“这样也好,至少一段时间内,他不会继续为非作歹了。”
那罗朔是永安侯的左膀右臂,他如今在家修养,军营之中,或许也能安稳不少。
过了一会儿,莫莹莹道:“我有点饿了。”
巧霜忙道:“莹莹小姐稍等,奴婢出去买些吃食。”
这若玉斋还有不少未尽事宜,巧霜和廖先生,原本便打算晚些回去的。
莫莹莹笑道:“我闲着也是闲着,随你一起去罢!”
巧霜温声应是。
理事间里,只剩下沈映月和廖先生两人。
沈映月神情专注,一页一页将记事簿看完,发现最近贵夫人和千金小姐们的关注点,都变成了“年宴”。
沈映月思忖片刻,问:“这记事簿中指的年宴,是宫中的年宴么?”
廖先生答道:“不错,每年年底,宫中都会举办年宴,来犒劳群臣及家眷,届时,平日不驻京城的重要官员,也会回京述职。”
沈映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到了那时,京城的局势,只怕会空前复杂。
南疆一事,吴小刀和白燃还未彻底查清,户部尚书府和永安侯府这两大毒瘤不除,实在叫人难安。
廖先生仿佛看出了沈映月的担忧,安慰道:“夫人,如今镇国将军府虽在风口浪尖,但小人推测,皇上心中还是信任镇国将军府的,所以夫人也不必太过忧心,咱们谨慎些便是。”
沈映月看了他一眼:“廖先生,你来镇国将军府多久了?”
廖先生沉吟片刻,道:“五年有余。”
沈映月微微颔首,道:“这段日子,廖先生经营流光阁和若玉斋有功,实在是辛苦了……我有一份礼物,早就想送给先生。”
廖先生微愣,道:“夫人,这些都是小人的分内之事,不足挂齿。”
沈映月笑了下,自袖袋中,拿出了一张帖子,递给廖先生。
廖先生接过一看,顿时一惊。
廖先生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帖子,道:“夫人……这是,会试的名帖!?”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