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陷害

玉琼台上, 气氛骤变。

太后大惊失色,而唐公公也惊得颤了颤,手指一松, 那幅画便滚落在地,朝着莫衡的方向铺地展开——

莫衡诧异低头看去, 顿时浑身僵直。

画卷上, 先帝和太后并肩而坐。

先帝面容沉静,表情平和, 一身明黄的龙袍,显得英武不凡,音容笑貌就在眼前。

一旁的太后身着华丽宫装,云鬓高华,眉眼妙丽,可嘴角边, 却渗出了一抹骇人的鲜红。

这鲜红恍若一丝血迹, 从嘴角蔓延到了下巴, 看起来格外刺眼我, 让这副温馨的画作, 顿时变得无比诡异。

玉琼台上, 哗然变色。

高麟怒不可遏:“大胆!”

沈映月和莫莹莹连忙起身, 直奔玉琼台中央,与莫衡跪在了一起。

莫衡心头一震, 立极伏地叩首:“皇上恕罪!在下也不知道什么回事!?这画下午出门时还是正常的,是不是库房那边出了什么差错!?”

莫衡声音微颤, 整个背脊都因惶恐而紧紧绷着。。

呈上画卷的太监忙道:“皇上!这寿礼入了库房之后, 没有任何人动过!莫衡公子可不要血口喷人啊!其他的太监都可以作证!”

太后惊魂未定, 不住地抚着心口。

永安侯伺机站了出来, 开口道:“今日可是太后寿诞,镇国将军府真是大逆不道,居然敢诅咒太后!”

一提起“诅咒”,左相身旁的赵老夫人吓得不轻,她愤然出声:“你们竟敢对太后不敬!到底是何居心?”

罗夫人也适时开口道:“赵老夫人的话,倒让臣妇想起一件事来。”

众人不禁将目光,转向了罗夫人。

罗夫人道:“皇上,之前在机缘巧合下,臣妇买过莫衡公子的一副画作……画的是京城郊外的慈济村,那副画作之上,流民衣衫褴褛,伤兵捉襟见肘,境遇潦倒至极!简直是看者流泪,闻者伤心。”

“莫衡将民间如此晦暗的一面画下来,供众人观赏……是不是正好说明,他愤世嫉俗,对朝廷的治理不满呢?”

话音一落,众人也开始议论。

“难道是因为莫将军为国捐躯了,所以莫家对朝廷不满!?继而诅咒太后?”

“有可能啊!镇国将军府门口的石碑上,不是刻了很多名字嘛!有怨气也正常……”

“就算对皇室、对朝廷不满,也不至于当面诅咒太后罢?”

“不管是不是故意的,毕竟是莫衡亲手献的画!不罚他罚谁?”

玉琼台上,官员们交头接耳,众说纷纭。

镇国将军府在太后寿诞之日,献上如此不详的画作,足以引来天子之怒!

高麟沉着脸开口:“莫衡,你还有何话说!?”

莫衡面色惨白,辩解道:“皇上,冤枉啊!我们实在没有理由诅咒太后,还请皇上下令彻查!还我们一个清白!”

莫衡的额头上渗出了大颗的汗珠。

他努力回想着,这一路上画卷都未曾离身,唯一有可能的,便是在库房中,被人动了手脚,但那太监不认,如此情景下,也不知道从哪里查起。

户部尚书孙大人,不徐不疾地开口:“皇上,眼下也分辨不清镇国将军府,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但这画实在不吉!微臣建议先将莫衡扣押,严刑拷问!说不定他是受人指使……”

沈映月一直没说话,她借着跪地的机会,仔仔细细观察那画作。

直到这时,才抬眸看了孙大人一眼。

孙大人的话听起来中立,其实是要将整个镇国将军府拉下水。

若是莫衡进了大理寺,必然会面临屈打成招,颠倒黑白。

如今这种情况下,就算皇帝要保他们,也有心无力——他们只能自救。

沈映月思忖片刻,便直起身来,徐徐开口:“皇上容禀,要诅咒太后的,并非是我镇国将军府,而是另有其人。”

永安侯冷笑了声,道:“明明是你们献的画,居然还要狡辩?”

沈太傅面上波澜不惊,但见到沈映月跪在台中,心头也不免发紧。

高麟定定看着沈映月,开口:“你如何证明?”

沈映月一笑,她甚至从容不迫地拢了拢耳边发,然后伸手入袖袋,掏出了一方白色手帕。

沈映月道:“皇上请看。”

在众人的注视下,沈映月用白色手帕,盖上了画中人的唇,用力摁了摁。

高麟和太后,都忍不住凝神看去,只见片刻之后,沈映月翻转手帕,冲众人晃了晃——

众人定睛一看,那白色手帕上,果然有一抹鲜红!

高麟面色微变。

沈映月沉声道:“皇上,这画作在三日前已经完成,其余部分的颜料早就风干了,唯独这唇边的‘血迹’,还略微湿润,可见是有人趁我们不备,动了手脚!”

说罢,沈映月目光扫视一周。

永安侯面色一顿,孙大人下意识避开了目光。

莫衡连忙道:“皇上,我们在一个时辰前,就将画作交到库房了,这‘血迹’一定是在库房的这段时间里,被人加上去的!”

莫莹莹心中气愤,跪地叩请:“皇上,只要盘查库房的看守太监们,一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沈映月收了手帕,沉声开口:“皇上,这背后之人何其狠毒,不但诅咒太后,还陷害我镇国将军府!还望皇上下令彻查,太后威严,不容侵犯!也请还我们一个清白。”

沈映月说罢,伏地不起。

莫衡和莫莹莹一看,也立即有样学样地趴了下去。

“皇上。”沈太傅终于开口,道:“此事确实蹊跷,依老臣看,应当立即封锁现场,找出幕后之人。”

高麟心中了然,诅咒太后不过是个幌子,作案人的真正目的,是想打压镇国将军府。

高麟眸色微沉,愤怒出声:“将所有库房的奴才都抓来!一个个搜身!若有知情不报的,同罪论处!”

唐公公连忙应声而去。

半个时辰后,一个小太监,被推到了玉琼台中央。

他身子瑟缩成一团,整个人不住地颤抖。

唐公公道:“皇上,此人入宫不久,乃是内务府的低等太监。方才搜身之后,奴才发现,他的身上有一罐印泥。”

说罢,唐公公便将印泥呈了上来。

高麟垂眸看去,那印泥的颜色,与画像上面的‘血迹’十分接近。

唐公公道:“皇上,奴才已经仔细比对了,他的指甲缝里,还有未擦净的印泥,应该是作案之后,来不及去净手的缘故。”

高麟阴沉着脸,一拍桌案,怒道:“狗奴才!你哪来的胆子?”

小太监跪在中央,抖如糠筛,语无伦次道:“回、回皇上……是、是奴才整理寿礼时,一时不慎,弄脏了莫衡公子的画作,这才招来了误会!并非有意诅咒太后娘娘!请皇上饶命!”

小太监说罢,不住地磕头。

莫衡气愤不已:“方才为何不说?”

小太监带着哭腔:“奴才见皇上大发雷霆,实在不敢……”

沈映月道:“这印泥弄脏的位置如此明显,你既然弄脏了,为何一点擦拭或者清洁痕迹也无?”

小太监神色一僵。

沈映月抬眸,看向高麟,道:“皇上,臣妇以为,一个小太监并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诅咒太后,陷害镇国将军府,他八成是受人指使。”

高麟微微颔首,表示赞同,道:“你到底受何人指使?若是说出来,朕还能留你一个全尸!”LJ

小太监面色惶恐,只机械地磕头:“奴才不是有意的!还请皇上饶命啊!”

磕头间,他的眼神不住地看向永安侯,但永安侯却绷着一张脸,嘴角微动。

沈映月恰好看到这一幕,正有些疑惑。

却见那小太监,忽然起身,一头冲向了最近的石柱!

全场一片惊呼,唐公公大喊“护驾”,一时混乱不已。

顷刻间,那小太监颓然倒地,鲜血流了半张脸,一命呜呼了。

他自绝的地方,离沈映月不过一丈远。

沈映月不由得浑身一震,僵在了原地。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

永安侯面色白了白,忽然起身,走了过去。

他伸出手指,在小太监的脖颈处探了探,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永安侯拱手答道:“皇上,此人已经咽气了。”

说罢,他冲旁边的御林军一扬手,道:“还不把人处理掉!?”

御林军连忙上前,将小太监的尸体拖走了,地上划出一道血痕,红得耀目。

高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自然又惊又怒。

但如今人都死了,此事更无从查起,便只得暂时作罢。

永安侯露出笑意,道:“皇上,不如让礼部继续走章程罢?可别让这插曲,扰了您和太后的兴致!”

高麟看了太后一眼,只见太后面无血色,而群臣和家眷们也惶惶不安,也觉得现在不是适合追究的时候。

高麟见沈映月等人还在玉琼台中央,便道:“方才事发突然,还好莫夫人聪颖,不然镇国将军府,便要蒙受不白之冤了。”

沈映月敛了敛神,道:“皇上英明。”

太后却有些可惜那副画作,道:“好好的一副画作,居然被歹人毁成了这般模样……”

沈映月恭敬道:“若太后不弃,莫衡可重新绘制一副,献给太后。”

太后的脸色这才好了些,微微颔首:“甚好。”

玉琼台上,重新开宴。

杂耍的班子一入场内,立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那小太监的血迹,被擦得干干净净,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切如常。

而沈映月坐在席位前,沉默不语。

莫莹莹见她面色不好,低声问道:“二嫂……你怎么了?”

沈映月垂眸一瞬:“没什么。”

她来到这个时代后,要么是在府中经营,要么是打理流光阁的生意,还从未面对过这样你死我活的局面。

就在方才的一刻钟里,整个镇国将军府,差点成为了阶下囚,而转眼间,陷害他们的人,又突然血溅当场。

沈映月这才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你死我活的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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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宴如期散了。

众臣携着家眷,纷纷离开玉琼台。

永安侯带着家眷准备离开玉琼台,恰逢沈映月等人也站在一旁。

永安侯看了沈映月一眼,似笑非笑道:“莫夫人运气还真是好,一眼便瞧出了那画的猫腻,实在厉害。”

沈映月冷眼看他,道:“运气好的是侯爷罢?”

永安侯勾唇:“夫人说笑了。”

说罢,他便携着家眷,离开了。

沈映月看着他的背影,眸光更冷。

“莫夫人?”

沈映月敛了敛神,回头一看,淡淡一笑:“唐公公。”

高麟亲自护送太后回宫,便嘱咐唐公公,留下来善后。

唐公公见沈映月等人站在此处,便特意过来打了个招呼。

唐公公看了沈映月一眼,笑道:“今夜之事,还好夫人随机应变,不然,镇国将军府只怕凶多吉少。”

莫莹莹和莫衡听到“随机应变”几个字,顿时有些疑惑。

沈映月凝视唐公公一瞬,微微欠身,道:“多谢唐公公关照,这个人情,我沈映月记下了。”

唐公公却什么也没说,笑着离开了。

直到上了马车,莫莹莹才忍不住问出了声。

“二嫂,唐公公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