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一章

“既然圣水杀不死他,封印他总能办到吧。”霍雪芽撇了撇嘴道:“羌无大人既然可以封印他一次,为什么不能封印他第二次呢?”

“这正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唐明明冥思苦想无法猜测其原因,想到之前奇巧阁那位老者凌厉的眼神,她惴惴不安的低声猜测,“难道神界出什么事了?”

姜云听闻她此言,心事重重看向北方,喃喃道:“那我们的百姓怎么办?”

“倒也不必如此悲观,”唐明明知晓他的身份,安慰道:“至少,现在不死国的子民并没有大范围的来到凡世进行屠杀不是么,话说,不死国的国君来到凡世既然不为侵略,那到底是为何而来就有待查证了。”

“这谁能知道?”姜云心烦意乱的抿了口茶,“也不知这些家伙到底是怎么冒出来的,连神界都头疼的种族,居然能留存至今日,真是匪夷所思。”

唐明明轻轻咳嗽了一声,苍白的唇微微启动,“浮世记里有记载的,以你的身份应该看过才对啊——”她放下杯子,缓缓道:“不死国一族,诞生于光明之地,擅战,原是神之一族,与其余诸神共居善见城,战力逆天,该族领袖甚至与羲上平起平坐,两位神明一掌日,一掌月。”

“数万年前永夜和极昼战乱不休,该族作为主力军杀入战场对抗永夜,其后该族领袖因伤重被黑暗烙印,无法回归极昼之地,且族民皆沾染魔性并被魔物夺舍肉身,援军久久未到之下,领袖受昭岁妖星蛊惑,叛善见城,自立为君。”顿了顿,唐明明轻轻抿了口茶,叹息,“后来两界休战,作为背叛神族的代价,不死国一族背负了永生的诅咒,终生只能以鲜血为食,再也无法触碰光明。”

霍雪芽唏嘘道:“也就是说,这些怪物是从上古就活下来的么?那可真是……那得吃多少人啊……凡人只怕还不够吃呢吧。”

“你这……”姜云梗了一下,不知该说点什么好,“思考角度清奇。”

“非也,他们大多数时候,都是被封印着的。”唐明明纠正道:“数千年前不死国国君挑拨极昼永夜再度发生战火,之后被羌无钉在天阙之下三千年。后来有凡人无意间破除他封印,他得以降临人间数年,那便是四百年前那场浩劫——那场浩劫最终以羌无的转世付出惨烈代价引来天罚结束。”

姜云点点头,却似乎颇为不解,“我记得他是被天道的虚无之门带走的,为什么又逃出来了?”

唐明明摇头,“要么,是他已经强到天道之力困不住他了,要么,是召唤天道的五位主神出问题了。”

姜云闻言,脸上担忧之色更甚,“赤月既然出现在北方,我便不能坐视不理,你们呢?有什么安排?”

唐明明听出他话里意思,回头看了眼霍城,一时也没有什么主意。

霍城对上她目光,缄默的唇终于慢悠悠轻启,“我首要考虑的,是去哪里治你的伤。”顿了顿,“再等等她,如果她还是不能来,我再想别的办法。”

唐明明发愁的敲了敲前额,“我的伤倒不急,那颗丹药已经压制了大半了。只是那孩子到底有没有与她父亲碰到面,若是没有,流落在外可就不大妙了。”

姜云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是谁,瞳孔一震道:“你们把那孩子弄丢了?”

唐明明脸色苍白的捂着嘴咳嗽了几声,似是想到了什么,急急抬手道:“不急……咳咳,我来卜一卦就知道了。”

姜云想起她的身份,安静闭上嘴。

唐明明向身后的霍城伸手,“给我三个铜板。”

霍城听话的从怀里摸出三枚铜钱,顺势丢给她。

唐明明接过道:“那就六爻吧。”她话音未落,铜板已向空中抛去——反复六次之后,卦象已成。

年轻巫女支着脑袋望着桌上落下的铜板,回忆六次抛掷铜板的结果,熟练的自顾自解卦,“是震卦,取兄弟爻为用神的话……兄弟爻伏于父母亥水,日晨月令属土,如此算来,伏神可出,元亨无咎……啊,是吉卦呢。”

众人对这些不大懂,“都解出来了什么?”

唐明明指着桌上的铜钱解释道:“你们看,卦象上没有兄弟爻,因为它伏于父母亥水——说的是,那孩子如今虽与我们失散,但伏于父母身边,暂时没有危险。而日晨月令属土,父母亥水的能量会被削减,伏神可出的意思是,父母的能量减弱之后我们就会与她再见面。”

姜云道:“那就是说,她已经和家人团聚了?”

唐明明下意识点头,却蓦地想到一件事情,眉头一皱道:“也不一定啊……我听那孩子还将匡玉唤作“父君”,可别是……”

霍雪芽摇头插嘴道:“不会的不会的,我是看着她追着那片夜色飞走的,要说团聚那也是和羌无大人团聚的可能性最大啊。”

“可是……”唐明明再度看向桌上的铜板,露出奇怪的表情,歪头静默半天,只好收起铜板道:“希望是这样罢,至少她目前而言是安全的,那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

北方宫阙深深的庭院,快要落下宫墙的夕阳正从湘妃竹的帘子里穿进来,细碎的光照在临水的朱漆木榻上,有人正趴在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喂鱼。

水波荡漾起圈圈涟漪,有婢女进来禀告,“殿下,国师来了。”

身披绿色绫纱、打着团扇的赤脚少女懒懒的往鱼池里扔完最后一团鱼食,在木榻上伸了个懒腰道:“叫他进来吧。”

“是。”

隔着一道联成四扇的小画屏,来人慢悠悠走了进来,画着花鸟的画屏上现出一道颀长笔直的身影。

“公主殿下,该和微臣去见那位贵客了。”

姜衡公主任由侍女给她穿上鞋袜,整理妆容,不大高兴的哼了一声,“昨天便说这位贵客要见我,害我在这里生生等了一天,便是四哥哥也不会让我等这般久。”

“就算这位贵客要这般召见皇帝陛下,”国师平心静气的道:“陛下也得等。”

姜衡公主闻言一张粉嫩俏脸瞬间气的通红,手中团扇也扔向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却不小心砸中一名盲眼的宫女,“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贵客敢摆这样的架子!”

侍女们齐刷刷跪了下来,无人敢直视公主脸上的怒气。

“再不快些,当心触怒神颜,”国师的声音冷起来,“到时候,可别怪微臣没有提醒。”

姜衡公主脸色一白——神颜?

难道宫里的传闻是真的……

天光暗下来,暮色已至,不敢迟疑的跟随那片白衣穿过草木葱郁的花园,又穿过数道朱红色的宫门和波光粼粼的水池,眼看经过九曲回廊之后,再往前便是通往百官朝拜的前殿。

怎么会走到这里来?

姜衡困惑的皱眉,现在并不是上朝的时辰啊。

夜风里传来湿润的黏腻香气,那是独属于深宫的脂粉香——又要下雨了吗?姜衡莫名有些心烦意乱,没来由的压抑。

回廊檐下的宫灯忽然齐齐自动点亮了。

姜衡一愣,脚下的步子顿住。

就连那片白衣也是一怔,停下了脚步。

草木葱郁幽深的回廊尽头,一道红色与黑色交织的修长身影迎着宫灯烛火顺着横过来的长廊边缘,悄无声息迈入眼帘。

姜衡一瞥之间,只看到了廊下那人的侧脸——实在是很漂亮的一个人,高冠下本该苍白冰冷的一张脸在橘黄色烛火的映照下竟也柔和许多,殷红的唇、上挑的眼尾,自有一种缱绻风流,实在是好看的。

远远看去,身长如玉,风骨天成。

姜衡见身前那片白衣已然跪下去,正在思索要不要跪,便见那位美人绕过回廊,直直朝她看了过来。

泛着血色微光的瞳仁流转着异彩。

读过浮世记的姜衡在瞥见那一对惑人的眼睛时,才赫然反应过来他的身份,脸色霎白的直直跪下去。

原来贵客是他。

不死国的国君。

难道她是被当做血食献祭了吗?为什么她会被带到他眼前?

姜衡的身子在夜风中微微抖起来,却听身前那片白衣低着头恭声道:“奉大兖王之命,太阴神君转世之身已为神君寻到。”

话音落下,不明所以的姜衡惊愕抬头——年轻君主像个淡淡睥睨的高位者,唇角那点微末的笑意里,分明隐着缄默的讥诮,“是吗?”

“不敢欺瞒君上。”

“我在她的身上,可看不出一丝太阴的影子啊。”

白衣伏下身去,“请君上明鉴。”

姜衡在风中凌乱的听着这些话,不知该作何反应,冷不防看到年轻君主身后探出一位使劲盯着她看的少女。

似乎是和她一样大的年纪,正被年轻君主牵在身后,玲珑清妍的眉目和樱唇在夜色中极为动人,这样的容貌,大约也不是一个凡人罢。

只是这样一张脸配上这样一身脏兮兮的衣裙,看起来违和极了。

姜衡想不明白,为何这少女盯着她的表情比她本人还要风中凌乱,她正要努力回想自己是不是把眉毛画斜了,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渐渐飘远的悦耳仙音,“今夜无空,明天再带她过来吧。”

白衣应声,“是。”

姜衡一脸莫名其妙的站起身来,回头望了望——那个少女已经被牵着走远了,但她还是三步一回首的频频回头打量她,慢吞吞的挪着步子,仿佛极不情愿跟着走的样子,也不知这位年轻君主是从哪里拐来这姑娘的。

真奇怪,她的眼神好像见到了久未重逢的亲人一般。

真是奇怪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苏:“?!是你吗妈?!!”

姜:“请你闭嘴,我还是个黄花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