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股份公司的董事、即将参加第一艘火箭飞船飞行的成员都聚到欣顿夫人的郊区别墅里,讨论与即将进行的旅行有关的重大问题。
全体一致通过,预备会议没有让一个科学家参加。
而全体会议是在挂着欣顿家族祖先画像的大厅里举行的。如果那些在颜色发暗的油画布上冷眼旁观的高傲骑士能听到这些人说的话,肯定会从镀金画框里蹦出来,撒腿就逃——这里的人谈的话题对他们来说简直荒谬绝伦,纯粹是疯子的胡言乱语。
来宾们围坐在一张铺着伊莉莎白女王时代白桌布的椭圆形大桌子旁。桌上摆着镶嵌着金丝花纹的古色古香茶具,插在高高青铜烛台上的是五颜六色的蜡烛,花瓶里有玫瑰,旁边摆着镀金的高脚盘。门口站着几个表情严肃,穿着缀着绦穗的制服的仆人。
“现在请阿夫拉姆-金布罗教授先生发言!”担任这次非常会议主席的斯特罗迈耶大声宣布道。
这位英国天文学家是位岁数虽不甚大,身子却已发福的男子,他身穿燕尾服,颇像个外交官,他慢慢立起身来,微微一笑,审视地看了全体与会者一眼。他为他在所有的场合的讲演,从国际天文学家代表大会到贵族沙龙集会,都预备下不同的风格和方法,用以陈述同一内容。“话要讲得让人入耳,”他曾在自己的挚友圈中这样说道。“然而戴着珠宝耳坠的耳朵不是什么话都能听得进去的。”
“女士们、先生们!”金布罗开口道,他做了个停顿,再次观察一下听者的情绪。“我们所肩负任务的重大责任要求我们必须特别谨慎。我应该坦率地讲,我们对于人类能否在另外的行星上生存这一点,在科学上的认识还非常不充分,非常有限。
“我的一些同行推测,在我们太阳系里有两颗行星人类可以生存,这就是火星和金星。唉,可惜我不像他们那样对此有信心。同我们的地球相比,火星上所得到的光和热比我们少一半。如果你们到了火星上,那太阳在你们看来就像一个小碟子。你们会觉得火星上的白天就像地球上的黄昏。你们会感到寒冷难捱。也许还要感到干渴难熬,因为火星上水极少。你们将在永久的寒冷之中,在不毛的沙漠和干枯的海洋盆地上游荡。但我怀疑你们是否有能力游荡。你们只因为缺氧就会窒息而亡。那儿的氧气非常之少。
“如果你们还想进一步了解那里的生存条件,我可以给你们举个例子。地球上最高的高峰珠穆朗玛峰高达8882米①。我们英国的登山家,他们是世界上最好的,也只能攀登到8604米。还没有任何一支探险队登上顶峰。冰天雪地、悬崖峭壁、朔风严寒都不在话下,可是,在缺氧这一障碍面前人类被挡住了。他们无法呼吸。由于气压降低,血液从耳朵里冲出来。任何一个动作都会给人造成极大痛苦。
①珠峰实际高度为8848米
“如果一个人处于两个珠穆朗玛峰的高度之上,也就是海拔16000米的高空时会怎么样呢?当然这么高的山地球上是没有的。可人们曾尝试过坐在同温层气球的吊篮里上升到这一高度。但是,那些勇敢无畏的人到了十一二公里的高度就窒息身亡了。而火星上空气的稀薄程度跟地球上16公里高空差不多。冷也差不多,甚至会更为寒冷。如果你们真在火星上降落,那等待着你们的将是最可怕的命运。”
“我绝不飞到火星上去!”欣顿夫人毫不犹豫地说道。
“那就只剩下金星,”天文学家继续讲道。“火星距太阳比地球还近。然而在金星上,绅士们、夫人们,却根本就没有氧气……”
“这还需要证明!”另一个天文学家头也不抬地说道。
“我尊敬的同事吉尔伯教授一会儿会有机会阐述他的理论,”金布罗眼镜片的反光朝持不同意见的人那边问了一下,他接着说道:“我只强调一点:根据最新的科学资料,金星的大气中没有发现一点儿氧气的踪影。谁敢登上金星,等待着他的就是待在被抽净空气玻璃罐里的老鼠的同样命运。”
“这个比方打得不对。即使金星上没有氧气,空气总还是有的,”吉尔伯又忍不住了。
“但这两种情况造成的结果却是一样——都是窒息而死,”金布罗反驳道。
欣顿夫人把茶杯一推。
“我也绝不会飞到金星上去。”
“既然如此,还有别的行星呢?”斯特罗迈耶问道。
“它们连提都不用提。到了水星上你们会被烤死,而其他星球则相反,非常寒冷,它们离开太阳这个热源太远。”
“总而言之,我们是没有地方可以着陆啦?”斯特罗迈耶问道。
“是的。在整个太阳系里,甚至在整个宇宙之中,只有一个地球适于人类生存。”
“完全符合《圣经》上讲的!”主教感慨道。“《圣经》里讲,上帝创造了地球让人居住,又造出日月星辰来给地球照亮。我不能想象生命会存在于其他星球并发展成智慧生物。这会把我们的宗教信仰搞得一塌糊涂。难道上帝造的不只一个亚当,而是在好多行星上成千上万个地造不成?是只有地球上的亚当堕落,还是所有行星上的亚当都堕落?圣子也必须到好多星球上去,为了赎原罪而一次次地死亡,一次次地复活不成?荒谬绝伦,胡说八道!就算我们到了另一个星球也能生存,难道我们有权力离开地球吗?《圣经》上说得好:‘你本是尘土,仍要归于尘土。’是归于地球而不是到什么火星上去!我们的遗骸就应该安息在我们的地球上!”
“我永远不会飞走!”欣顿夫人声称道。
斯特罗迈耶在椅子上如坐针毡。主教的这一番话可能对公司的业务产生不良影响。而金布罗的发言则把事情弄得更糟。谁能料到这个家伙说了这么一通废话呢?白给他钱啦!再加上主教这篇不合时宜的布道……
“您讲完了,金布罗教授?现在请吉尔伯教授发言!”
吉尔伯低着头,脸始终朝着桌子站了起来。这是个头发花白的大鼻子老头,留着两撇长长的胡须,他的一双眼睛显得精力充沛,此刻正含着嘲弄的笑意。天文学家吉尔伯开口讲话,他的嗓音竟出人意料的尖细。
“像只金丝雀在叫!”阿米莉亚心想。
“柏拉图是我的朋友,可真理重于一切!”吉尔伯用一句希腊谚语作了开场白。“尽管我对我的同行金布罗教授佩服得五体投地,但我还得指出,他是错的。而且犯了双料错误。他谈到了应该谨慎,应该负责任。我们科学家只应对一件事负责,就是对真理负责。谨慎和大胆是一对永远水火不容的姊妹。但需要这位严厉的母亲却能使她们和睦相处。金布罗教授是不是认为,现在地球上的气候非常有益于在座的夫人和绅士们的健康与长寿呢?他是否发现地球上的大气比金星大气优越呢?可敬的在座诸位究竟在哪里会更快地受到窒息呢?显而易见,到了必要时刻,谨慎自身就会变成大胆,逼着人们去冒险。
“然而那样做的危险性果真是那么大吗?金布罗教授过于夸大其辞了。我不会斗胆同主教大人争论。他说的对,如果其他世界也有居民,是会给上帝添很多麻烦。但我们自己的麻烦就够多的了,所以我们暂时还是先说说这些麻烦吧。”
斯特罗迈耶出了一口长气。
“是的,我再强调一下,金布罗先生是在夸大其辞,违背了真理。我的可敬同行漏掉了非常重要的一点——行星大气的密度。
“我们地球的大气层把太阳的一半光线反射回空间。火星则几乎把太阳光全部反射回去。因此火星上的温度要比地球上低得多,最近对火星两极冰层的测量和冰层的大小证实了这一点。金星大气也几乎把太阳光反射回空间。因此金星温度只比地球略高一点儿。火星虽然冷,但地球上也有寒冷的地方。诸位只要回忆一下在南极援救伯德①的事就可以了。救援小组坐着履带拖拉机冒着摄氏零下71度的严寒深入极地。这比大气层的温度高不了多少。算不了什么。严寒吓不倒人——他们把人救了回来。
①伯德,1888-1957,美国极地考察家,曾数次担任南极考察团团长。
“火星上的氧气是少一些。不习惯的话会感到呼吸比较困难。但金布罗没有提到一点——机体的消耗也将相对减少很多。到了那里你们的体重将比在地球上减轻三分之二。平奇先生可以轻而易举地举起他的上司、可敬的斯特罗迈耶先生。你们会感到自己的身体非常轻巧。肌肉在行走时工作负担也减轻三分之二。这就意味着对氧气的需求量也减少。
“我毫不怀疑火星上有植物存在。这就是说,完全有可能存在着动物和人,尽管可能与地球上的人和动物完全不同。”
“他们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呢?”阿米莉亚很感兴趣。
“根据火星上的自然条件,我可以对诸位大胆设想一下火星人的模样。因为这种生物在火星上所受到的‘地心引力’要比在地球上小三分之二,所以,它们的身材可能相当于地球人的3倍。由于同一原因,它们的肌肉可能相当少。四肢也更细。缺氧可能导致它们的肺部极为发达。甚至就在我们地球上所进行的测量也表明,高山上居民的胸廓就比山谷里的居民宽大得多。火星比地球更古老。因此火星上的居民会拥有更为发达的大脑。光线不足也将导致视觉器官更为发达。要知道我们地球上的某些深水鱼拥有巨大的眼睛。声音在稀薄空气中传播的情况较差。这种情况决定了它们的听觉器官也很发达。”
“高高的个子,细细的胳膊腿儿,酒桶一样的胸膛,大脑袋、大眼睛、大耳朵……呸!”阿米莉亚叫道。
“世界上的所有一切都是有条件的,小姐!”吉尔伯先生应道。“请您相信,连您,甚至连您,”他特别有礼貌地补充道,“大概也不会被那些火星美男子们看中。错不了!在特别尊重女性的火星上还有另一个生命的优势。那里的一年比地球上几乎长一倍。按火星上的算法生活了地球上的40年后,您可以毫不含糊地说您只有20岁。”
“那我看起来是像20岁的,还是像40岁的?”
“您的这个问题还真把我难住了。我怕伤了您的心,我想大概是像40岁的。尽管生命过程在那里可能放慢。”
“我以为火星上已经不那么糟糕了。就是稍微冷点儿罢了……”
“但可以生存。”
“埃伦!你带上皮大衣了吗?”欣顿夫人打断了别人的话。
“那些火星人会不会杀死我们呢?”阿米莉亚又问道。欣顿夫人瞧着她的目光之中已经流露出了不满。
“不会杀死的。最大的可能是送到博物馆当稀有动物展览,”吉尔伯微笑着说道。
“至于金星,”他继续说道,“我刚才已经说过,那里的条件与地球不同。但它的气候可能不太好。我不知道火星上的亚当是否已经犯罪堕落,而金星上的人们大概已经大大地激怒了上帝。”
“您为什么会这么想?”主教对此很感兴趣。
“约翰-弥尔顿在他的长诗《失乐园》和《复乐园》中,借天使之口说道,在亚当堕落之前,我们地球的地轴和地球黄道平面是垂直的,所以地球上的气候是四季如春。为了惩罚第一个人的堕落,地轴倾斜了,地球上的气候才变得恶劣起来。因为金星地轴的倾斜角度比地球更大,所以可以得出结论,金星人比我们的祖先更加厉害地惹恼了上帝。
“可敬的金布罗教授强调说,金星上根本没有氧气;这是根据光谱分析没有找到氧的踪迹得出的结论。这一点也是不对的。密执安大学的物理学家阿瑟-阿德尔已经证明,仅在金星大气的表层所聚集的二氧化碳就比地球上的要多得多。既然有二氧化碳存在,就应该有氧气存在。金星就好象是个巨大的温室,金星上的生活方式应该比我们地球上的更加激烈紧张。”
“那金星上有动物吗?”平奇问。
“如果有氧气,湿度和温度又合适,怎么会没有动物呢?”
“金星上的水怎么样?”
吉尔伯狡黠地微微一笑。
“这取决于何种需要。古代的柯卡姆神父曾对金星上的水是否能用于洗礼感兴趣。可惜我没办法就此问题给您一个确切的答复。至于其他方面,我想它和地球上的水没有任何区别。”
“我不同意我可敬同行的看法,”金布罗没有请求会议主席许可就开始说道。
斯特罗迈耶想制止他,但科学家没有住口。好在争论当中金布罗忽略了听众的水平,满嘴的术语,所以除了专家,没人能听得懂。
科学家的争论已经白炽化。灿德尔听得不耐烦,插口说道:
“我希望你们尽快给我们拿出个结论来。到底是金星、火星,还是其他的什么行星。”
“那对您来说还不是都一样吗?”斯特罗迈耶问道,他不喜欢会议进行当中有人乱插话。”
“绝对不一样,”灿德尔答道。如果我们飞往金星,火箭飞行的最低初速应该是每秒11.4公里;如果飞往火星——就应该是11.6公里。飞往火星至少需要192昼夜的时间,而飞往金星只需97个昼夜。所有的数据都要因此而改变。”
“但我还没有说到第三种可能呢,”吉尔伯说道,“这种可能……就是在哪儿也不着陆。如果你们真的能制成可敬的莱奥-灿德尔对我提过的那种物质循环系统,那你们就可以利用它在几乎是无限长的期限内获得食物,而这就是最好的出路。待在火箭里,你们可以人工制出像里维埃拉海岸疗养地那样的气候,另外还可以根据每个舱房的主人的意愿和爱好在各个舱房设置不同的气候。你们可以试着在一个行星上着陆,如果它的气候不适宜,那就再飞走。总之,你们将成为环境的主人,再不依靠什么天地的自然条件。”
显然,这是一个人人喜欢的主意。
灿德尔微微一笑,请求发言。斯特罗迈耶正颜厉色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才郑重其事地宣布道:
“现在请灿德尔工程师发言。”
“刚才所进行的讨论,”工程师开口道,“在我看来是过时了。你们打算在不久的将来起飞,对我百般催促,催我尽快结束工作。但是,假如我设计的火箭只适合飞往火星,而你们却给我提出飞往金星或是进行不着陆飞行的任务,那又会怎么样?对火箭进行改造是不可能的,必须再造一艘新飞船。”
“可您不是有好几类火箭的设计图纸吗?”
“从图纸到工程结束不是一两个月就能做完的。现在造好,或是说基本造好的只有一条飞船。如果你们现在想飞,就只能坐它走。”
斯特罗迈耶的脸涨得通红。
“换句话说,”他说,“就是您没经过我们的同意,自己就决定了飞行路线并制造出相应的火箭?”
“要不然我怎么办?难道你们以为我能从这个会议上得到什么对我来说是新鲜的东西吗?还是在设计头一张图纸之前,我就对所有有关问题进行了深入透彻的研究。我研究过所有最新的天文学文献和成果。而诸位的任务只是介绍金星。”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明白为什么请我们到这儿来了,”金布罗相当尖刻地说道。
“就算是给即将参加飞行的人上上天文学课吧,”灿德尔微笑着说道。“还不止如此。我一个人难以承担全部责任。不管我们多么有预见,采取了多少预防措施,我们的旅行毕竟是一次冒险。”
斯特罗迈耶气呼呼地用手指敲着桌子。这个灿德尔怎么是这么个不懂策略的人呢!幸亏股份公司其他股东没听到这番话,否则会把他们都吓跑了。
听到“冒险”两字,欣顿夫人和埃伦不由浑身一颤。灿德尔发现了这一点,马上开始安慰女士们。
“要知道就是坐火车旅行也会有风险,”他说。“但我并不认为坐火箭的风险会更大。只不过在行星上着陆之后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等着我们罢了。所以我非常感谢金布罗教授,他提前为我们提供了一些有关行星上不便之处的材料。在天文学问题上您是权威,人们自然比相信我更相信您。”
“您他妈的到底要把我们送到哪儿去呀?对不起,各位女士,一着急就走了嘴啦,”斯特罗迈耶说道。
人人都紧张地等待着灿德尔开口。
“没地方可送。我认为对我们来说最合适、最安全的方案,就是不在任何一个行星上着陆。”
“跃……跃入虚空?”马歇-德特朗含着苦涩的讽刺问道,可没人能理解他讥讽之意。
“正因为如此,我才在我们的星际飞船上设计了物质循环系统。火箭里有一个长达50米的温室,它应为我们供应食用的植物和呼吸的氧气。”
“就吃草莓吗?”阿米莉亚问,“这我赞成。”
“对于那些喜欢吃更得实在的人,我们可以带上3个月,5个月的食品。如果我现在的发明设想得以实现——现在已到了最后阶段——的话,我们所带的这三个月的食品足以让我们消耗地球上二三十年的时间,温室所供应的还不包括在内”
“您认为我们在火箭上只吃很少一点儿就能饱?”
“我并不打算削减一克口粮。”
“这就是说您想再现福音书里说的用5条鱼和3个面包填满5000人肚皮的奇迹?”
“是的,如果您愿意这么认为,可以说是奇迹。”
“可它的奥秘何在呢?”
“奥秘就在于火箭里的时间像橡皮一样被‘拉长’了。在火箭里过上几天,就等于地球上的几个月,也许还等于好几年。”
斯特罗迈耶的圆眼珠几乎瞪出了眼眶。难道这个灿德尔疯了!
“您,好象……有点儿……”
“发疯?”灿德尔替斯特罗迈耶把这个难以出口的词儿说了出来。
“我明白灿德尔先生的意思,”吉尔伯擦擦脑门说道。“减缓时间流逝的方法的确存在。这一方法就是使运动加速。但是,灿德尔先生,若要造成这种时间的差异,那就得使地球或是火箭的速度接近光速。”
灿德尔点了点头。
“我没有说我已经解决了这一问题,不过我觉得我快要解决它了,”他说道。
“是光能?无线电波?原子核能?”人们纷纷向灿德尔问道。
“这暂时还是一个秘密,”他答道。“如果我真能掌握这种巨大的速度,那我们就能在不只一个行星上着陆,并亲自确认它们是否适于生存。”
“那还用说!”金布罗叫道,他的脸上现出嘲弄的微笑。“以光速来飞行,您1秒半就能飞越月球,只用8秒半的时间就足够让您能飞到太阳。”
“的确如此,”吉尔伯也开言道。“即使您飞得比光慢一点儿,火箭里的时间和地球相比就大大放慢了。火箭里过上一年,地球上就是十年甚至百年的时间过去了。”
谈话活跃起来。除了天文学家和灿德尔,谁也不明白为什么时间会一会儿过得快,一会儿又过得慢,不过每个人都对这个想法大感兴趣。想一想吧,这样一来就能用某种方法控制地球上的时间,让它想快就快,想慢就慢。
“等我过上两三个月再回到地球上见到我的奥托,他就是个糟老头子了,而我自己还是那么年轻,这不会是真的吧,灿德尔先生?”
“如果地球上的事情太糟,我们就是其他一个行星上新人类的祖先,”整整一个晚上没有说话的施尼雷尔说道。“要建设一个新的,既没有机器也没有技术的文明。”
“两年等于100年!”斯特罗迈耶想道,“在这么长时间里我的那些对手、敌人和找我麻烦的法官早就死啦,有关我的案卷也早在法院里的文件柜里发黄喽。真他妈的太棒啦!要是这些家伙统统死掉,我们就减速飞行——也就是让时间过得快点儿,这样就不致脱离地球上的事务太久远,我们挑个对我们最有利的时机回来。”
“我愿意在我们回来之后见到‘莫希干人’获胜,”他说道,“如果事情跟我们的愿望不一样,我们就再飞到另外的行星,在那里好好组织新人类。我提个建议。我们的火箭上应该带着所有实用知识的精华。要用最简明扼要的方式记录下所有必要的学问:数学、天文学、医学、生物学、植物学、地理学……”
“我怀疑地球上的生物学、植物学和地理学到了那里用处并不大,”吉尔伯说。“到了另外的行星,你们得重新创造另外的植物学和地理学。”
“既然如此,我就建议我们带上综合的‘精要’,”斯特罗迈耶继续说道。“我们可以请专家编纂各学科大纲,用最小最细的字体和最结实的纸印成书,或者带上缩微书籍。我举植物学和地理学的例子来说明一下。我认为地球上的植物学、地理学和历史都不是多余的。难道将来金星上的移民对地球就不再感兴趣了吗?不过,我现在要说的是我的建议当中最为重要的部分了。在新土地上的新人类自然也要和我们的地球上的一样,也划分成阶级。而且要区分得更为严格。我们圈子里的人应该占据统治地位。我们带去的所有仆人、技师和其他下人的后裔应该成为我们的奴隶。我们应该造就一个由‘英明人’、‘特权人’组成的阶层和没有文化的愚人组成的奴隶阶层。由我们来支配他们,因为他们离了我们的知识就一筹莫展。只有我们才懂得如何盖房子和造机器……”
“机器?又是机器?连那儿也要有机器吗?”施尼雷尔尖叫道。“您想要毁掉新人类吗?把这种传染病、鼠疫也要带到新的天地去吗?机器——这就是使今天的人类大难临头的可恶魔鬼!在任何情况下我也不同意干出任何形式的这种蠢事来!阶级可以保留——它们甚至是必须保留的。只因为有了奴隶制,才保证了古代哲学家有思考的工夫。必须保存奴隶制,但应该是那种宗法制的、关系比较不紧张的奴隶制。生活要更接近大自然!自然经济!不要任何城市!是我们,是德国人自己,以那种非自然的方法促进了柏林公社的成长壮大,造就了毁灭国家的武器,并使这一武器——柏林——落到极端主义者,即那些具有反对国家情绪的人民群众手中。不要任何大大小小的工厂!不要城市!只要农场、草坪、牧场、小溪……直观的原始哲学和道德……”
“基督教的道德!”主教赶忙插上一句。
“对,基督教的道德,”哲学家同意道。“它对我们非常适用。诸位,我宁愿把这些地球上的历史、地理扔掉。我们要创造出全新的历史——创造一部高等生物从‘天’而降,来到地球上的历史。那我们就会拥有神圣的权威。我们将英明而仁慈地统治着我们的奴隶。他们给我们放牧牲口,种植葡萄园,而到了星期日和我们一起赞美我们自己和至高无上的上帝。真是大自然风光里一派歌舞升平的生活美景啊。再没有什么工运问题,也不会有什么罢工和革命!黄金时代降临啦!人间天堂实现啦!”
“也……也也没有银银行和贸易活动吗?这这……多没没意思呀!”马歇-德特朗说道。
“没有商业活动生活就毫无意义。咱们还得对此进行一下修正,男爵,”斯特罗迈耶对马歇-德特朗说道,“而且我希望可敬的施尼雷尔教授也会同意这一折衷方案。我希望您,施尼雷尔教授,当然不会否定私有财产吧?不过若是有私有财产的存在……”
两个银行家和哲学家争论得不可开交。谁也没有注意到灿德尔已经起身离开了大厅。新天地未来社会制度的命运问题和发射火箭没有任何关系。况且这些人在这里磨嘴皮子,在他看来没有丝毫实际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