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箭点火,他们顿时被滔天巨浪般的轰鸣声所淹没。箭体剧烈地摇晃,简直像是发生了十级大地震。他听见耳麦里传来地面控制人员的声音,但噪音实在太大,根本听不清说什么。他也知道那些话不是说给他们听的,是地面不同小组之间在交流火箭的状态,报告进度。
接着他就感到身体开始下坠——这是火箭开始加速向上了。这真不好受,感觉五脏六腑都在下沉,好像要沉到脚底去一样。加速度越来越大,火箭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符乐感到自己的脸皮都向脸颊两边塌陷,好像有强风吹在脸上一样。震耳欲聋的轰鸣,地震般的震颤,身体的不适……与现在的感受相比,以前坐在离心机里,简直就像在海滩上闲庭信步那么舒服!
符乐头晕恶心,身体像压着一个千斤重的大秤砣。他索性放弃抵抗,心想:随便你施压吧,反正也不会死。
不知熬了多久,好像是一万年,又好像只有两百多秒,火箭突然剧烈震动,好像有什么东西脱落掉下去了。符乐睁开眼睛瞧瞧旁边,只见苏芸和鲁冲也瞧着他。
“整……整……”苏芸面色苍白,吐字困难,“整流……”
“整流罩脱落,”顾教官替她说完,“火箭即将飞出大气层。”
没过多久,那火山爆发似的轰鸣和晃动,猛然间消失了。就好像它们随着整流罩,一同被抛掉了。轨道舱突然陷入一片寂静,但耳边依然有轰鸣所造成的余音。那嗡嗡的低音,听起来简直像是天使在歌唱!
“怎么回事?”
符乐一开口,陆文鹰马上嚷道:“小声点,耳朵都被你震聋了!”
符乐也觉得自己的声音太响了,都怪刚才四周充斥着强烈的噪音,让人不由自主提高了音量。
“火箭已经飞出地球引力区,关闭发动机,完全依靠惯性飞向月球,这样可以节约燃料,”顾教官解释道,“太空中没有空气也就没有摩擦阻力,火箭可以一直保持现有速度。好了,放松一下,剩下的事情就是静心等待。”
大家解开安全带,脱下航天服。可是最靠边的苏芸还是歪着脑袋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动静。
符乐拍打她的头盔,大声呼喊:“苏芸,苏芸!你没事吧?”
苏芸没有反应。
陆文鹰凑过来:“苏芸……不是死了吧?”
“瞎说什么呢?”鲁冲生气地瞪他一眼。
符乐帮助苏芸解开头盔,伸出手指试探鼻息——苏芸还在呼吸,只是比较微弱。
“别担心,她应该是承受不了发射时超大的加速度,身体做出保护反应,晕过去了,”顾教官道,“想个办法弄醒她就行。”
“泼凉水!”陆文鹰出主意,“我们老家有人晕了,都用这种方法,可灵了!”
“别忘了这里是失重的太空,水珠会乱飘的,”符乐发表不同意见,“还是用我们老家的方法吧:掐人中。”
说着,符乐就伸出右手,用食指扣住苏芸小巧圆润的下巴,大拇指掐她的人中穴,也就是鼻子下方,上嘴唇沟大约中间的位置。他掐按了一会儿没反应,稍微松开,然后继续掐,并且加大了力度。
“啊!”苏芸发出一声尖叫,睁开眼睛。她拍掉符乐的手,埋怨道:“痛死我了!”
“哈哈,你醒了!”符乐高兴地说,“看来掐人中果然有用!”
“不关人中的事,”陆文鹰酸溜溜地说,“她是痛醒的,掐哪里都一样。”
“我晕了多久?”苏芸如梦初醒地问,“到月球了?”
“哪有那么快啊!”鲁冲摇头晃脑。
“既然大家都没事,就跟我来观看一幅奇景,”顾教官说,“第一次登上太空的人,没有不被它震撼的。”
说完,顾教官用力一推,倒着飘向另一边的空间舱。同学们一个接一个地跟上,就像海水里头尾相接嬉戏游动的鱼儿。
顾教官站在一面漆黑的圆形舷窗旁,按下一个按钮。舷窗外的保护壳打开,窗口被光线照亮。大家把小脑袋凑上去,只见窗外是无边无际的太空,点缀着密密麻麻的繁星。那些星星多得数不胜数,简直就像一个粗心的珠宝商人,一不小心将一口袋钻石撒落在黑色的丝绒地毯上!
“哇,这么多星星!”鲁冲感叹,“比在铜鼓岭看到的多得多!”
“那是,毕竟隔着一层大气嘛。”符乐说。
“你们只看到了背景,”顾教官提醒,“真正的美景还没被发现呢——往下看。”
同学们飘浮起来,与舷窗呈一定角度从上往下看。这时,在点点繁星的衬托下,一个巨大的、蓝色的星球出现在眼前!它的表面虽然以蓝色调为主,但在不同的区域,还覆盖着绿色、黄色、红色等色彩,在右上方覆盖着一个极大的白色气团,中间有一个黑色的空洞。在没有被太阳照射到的区域,黑色中亮起城市的灯光,就像是草原上升起的点点篝火。
“哇,太美了!”苏芸情不自禁地感叹,“亲眼见到的母亲地球,比科幻电影中用电脑虚拟出来的,美丽一万倍!”
“考虑到一些肉眼看不到的数据,地球的美丽更为惊人,”顾教官感慨道,“比如说,地轴是倾斜的,这就让一年分出了风采各异的四季。”
“还有还有!”这是“记忆移植”输入的知识,鲁冲忙不迭地抢答,“地球的轨道最完美,离太阳近一点太热,南北极冰盖融化会引发大洪水;离太阳远一点又太冷,许多地方动植物都会冻死,不利于人类生存。”
“我来说一个众人皆知的独特之处,”符乐说,“地球有一个卫星:月球。它的作用是什么呢?白天太阳给地球提供光和热,晚上就由月亮借太阳光给地球照明。夜晚人们都歇息了,月亮那柔和的光芒,简直就像体贴的夜灯。”
“你这么一说我想到了,”陆文鹰补充,“地球自转,形成了白天黑夜;人类正好白天工作,晚上睡觉。”
“天啊,听起来太得天独厚了!”苏芸抒发感情,“而且地球的色彩是如此丰富多彩,如此赏心悦目!你看太阳系的其他行星:金星、火星都像着了火一样;土星黄乎乎的,就是一颗大土球;还有天王星、海王星都是蓝幽幽的,看起来诡异阴森。”
“是啊,”符乐感慨,“我们有幸生活在一颗如此美丽、如此得天独厚的星球上,真是该知足。”
“那我就想不通了,”鲁冲说,“拥有这么美丽的家园,为什么‘家里’的人不知道感恩,还要去制造各种各样的污染,破坏她呢?”
“还不是因为自私和贪婪?”顾教官回答,“自私,才会光顾着自己赚钱而不考虑别人的健康,使劲开工厂、造房子,污染环境;贪婪,才会想赚更多的钱,导致雾霾满天,污染无法收拾。”
“是啊,”鲁冲叹了口气,“陆文鹰,你老爸好像就是房地产开发商吧?”
“这……”陆文鹰避重就轻,“他一个人,能污染多少?”
“话不能这么说,”符乐教育他,“一个开发商是不会造成多少污染,但俗话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所有开发商的污染累加起来,那污染就……”
“等一下!”苏芸突然发出高喊,打断了符乐的话,“你们看,那是什么?”
包括顾教官在内,大家都凑到舷窗上。只见距离火箭很远处飘浮着一个扁扁的、长方形的物体,反射着阳光,呈现出金属的光泽。
“太远了看不清,”顾教官道,“我来放大一下。”
顾教官调整固定在火箭外壳上的摄像头,对准那个不明物体。锁定之后放大图像,只见那是一个像铝合金栅栏窗一样的东西,有些部位破损断裂,明显是人造物体。
“太空垃圾,”顾教官判断,“这块可能是人造卫星的太阳能电池板。”
“太空垃圾是什么?”符乐询问。
“太空垃圾又称‘空间碎片’或‘轨道碎片’,是围绕地球轨道的无用人造物体。太空垃圾小到人造卫星碎片、漆片、粉尘,大到整个火箭、飞船或空间站残骸。比网球大的可以追踪到的太空垃圾,估计在两万个以上,它们以每小时两万千米以上的速度在轨道上围绕地球旋转;除此之外,还有超过百万个尺寸太小以至无法追踪的碎片。”
“这么多?”鲁冲吸了一口冷气,“速度还这么快,万一被它们撞上……”
话音未落,舷窗外飞快地掠过一个阴影——是那个报废的太阳能电池板与火箭擦身而过,幸亏没有发生碰撞。
“鲁冲!”符乐大喊,“千万不要乌鸦嘴!”
“好的,好的,”鲁冲也有点后怕,“顾……顾教官,什么时候能飞出太空垃圾的区域?”
“太空垃圾大致分布在空间站轨道上,距离地面数百千米的高度上。只要飞出这个区域,就能安全……”
就在这时,控制舱突然亮起红灯,响起刺耳的警报声!电脑发出机械的女声:“警报,警报!雷达探测到有大量高速物体向我们飞来,请立即避让!”
顾教官几乎是跳水般扎进控制舱。只见雷达屏幕上,有大量红点向火箭飞来。
“嫦娥,立即点火!”顾教官当机立断,“加速离开这片区域!”
——“嫦娥”是智能电脑的名字。
“是,点火!”智能电脑答道。
轰的一声,液态氢和液态氧发生剧烈燃烧,从火箭尾部喷射而出。突然间产生加速度,所有航天员都丁零哐啷地摔在地板上。他们抓住扶手、椅背等挣扎着爬起来,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火箭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舱体剧烈摇晃,并且改变了方向。
“警报,警报!”电脑再次发声,“轨道舱被不明物体击中,外壳破损,程度不详,需要立即进行维修!”
“怎么维修?”鲁冲没好气地说,“外面全是太空垃圾,一出去就没命!”
“自身动力加上撞击助推,轨道舱已完全离开太空垃圾危险区,”电脑说,“再次重申:请立即对外壳进行检查和维修!”
“确认安全吗?”顾教官谨慎地询问。
“不能保证百分之百没有太空垃圾,”电脑回答,“但如果不去维修的话,恐怕更危险。”
“好吧,”顾教官点头,“我指派一个人去——”
她的目光从四位小航天员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一个男生身上。
“陆文鹰!”
“什么,我去?”陆文鹰点着自己的鼻子,慌了,“不不不,我不能去!”
“你竟然违抗我的命令?”顾教官严厉地质问,“为什么不能去?”
“因为……”陆文鹰吞吞吐吐,“因为我……有恐高症……”
“借口!”顾教官当即喝断,“遴选之前进行过严格体检,入选的一百位同学,都没有恐高症!”
“这……”陆文鹰语塞。沉默良久,他叹了口气,抬起头说:“好吧,我坦白。默写考试,我是花钱买通了几个同学,让他们分段背诵,然后将答案扔给我让我作弊抄写。我的记忆力其实很差,移植到我大脑中的航天知识,好多都记不清了。”
“你——”顾教官指着陆文鹰,气得手指颤抖,“你这是害我们,也害你自己!”
“我也不想来啊,”陆文鹰都快哭出来了,“可是我老爸非让我报名不可,还要我想尽一切办法入选。”
电脑第三次发声:“警报,警报!已经检测到漏气现象,必须立即维修外壳!”
“等会儿再收拾你!”顾教官狠狠地瞪了陆文鹰一眼,“你们三个,谁出去?”
出去,就是离开轨道舱,进入虚无缥缈的太空。三个小航天员都没有立即回答,因为他们在回想脑海中的相关知识。但是想来想去也没有结论,因为只有亲临现场,才知道轨道舱究竟哪里被撞坏,才能有针对性地提出修复方案。
一片静默中,终于响起一个小小的声音:“我去。”
大家循声望去,竟然是身体最柔弱的苏芸!
“好!”顾教官大声道,“事不宜迟,穿上航天服,立即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