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这里的雨就像这里的阳光一样痛快,大风夹带着海洋表面的水汽,在蓝天上堆积成大朵大朵的厚云。那些云像一个个彼此相接的灰色莲蓬头,将太阳遮蔽。接着,“莲蓬头”打开了!丰沛的雨水连成一条线,密密麻麻地喷射而出。由于地球引力的作用,它们越坠越快,“水线”终于断开,形成一条条雨滴,义无反顾地奔向大地。粗大的雨滴打在房顶上,打在路面上,打在椰树的绿色叶片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像是老天爷为生活演奏出的雄壮配乐。
为了防雨,高高的火箭发射塔被工人们披上了巨幅的墨绿色防雨布。但是那防雨布并不像雨衣一样贴在发射塔身上,而是撑了起来,里面形成一大片开阔的空间。再加上经常有运载货物的重型卡车驶入驶出,帐篷里也不分昼夜地传出装卸声、电焊声、敲打声,符乐他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幕布是有防雨作用,但更主要是为了保密,这样远处的游客或者太空中的卫星,就拍不到里面有什么玄机了。
淘汰赛结束,四位小航天员迎来了真正的训练。短时间内掌握全部航天知识是不可能的,于是他们采用了激进的方法:对他们进行“记忆移植”。“记忆移植”是将人脑认同为电脑,进行“资料复制”。由于脑细胞对于外来植入的记忆,拥有“排异性”,移植进入大脑的记忆和知识,会逐渐地消失;消失的速度,与人体本身的记忆能力有关:记忆力强的,消失得慢;记忆力差的,消失得快。
“记忆移植”的过程是这样的:通过戴在脑部的传感头盔,由头盔中十几个电极对大脑皮层进行刺激,输入电脑中储存的知识。这些知识包括火箭的结构、航天服的使用、电脑智能驾驶的原理、手动操作的方法,等等,涵盖了航天所必须掌握的海量知识。往皮肤里打一针,人体都会感觉不适,何况是对大脑“注入”那么多信息呢!“记忆移植”手术之后,许多人都会产生不同程度的反应,比如头晕、恶心、耳鸣、幻听、幻视,等等。所以“记忆移植”最多只能进行一次,而且并不能保证将注入的知识百分百保存,有些信息会被“吞噬”掉。
不知是鲁冲身体强壮,还是真像他说的,“死记硬背”的能力强,“记忆移植”手术之后,他的反应最小,只是没什么胃口吃饭——要知道,他以前可是班级里有名的“大胃王”!符乐和陆文鹰的反应差不多,都是头疼恶心;苏芸的反应最强烈,眼前出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画面,像电影碎片一样飞来飞去。
“这是输入的记忆与原有的记忆产生了冲突,”顾教官解释,“放心,过段时间就好了。”
两个星期后,大家都感觉好多了,苏芸的幻觉也消失了。接下来要进行实际训练,因为输入的知识跟亲身训练出来的知识不一样,它只是“纸上谈兵”而已。他们经常去坐“离心机”,能够承受的“G值”也越来越高。他们还去亲身体验“失重”的感觉:坐上一架大型运输机,飞到高空时,飞机做自由落体式的下降,机舱内的物体就处于失重状态。鲁冲最搞笑,他在失重时双脚一蹬,然后伸出右臂摆出超人飞行的姿态,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部分:模拟操控。这分为两个部分,第一个部分是操控火箭,第二个部分是操控高科技装置:“钻地机”——因为他们的任务是探索月球内部,必须使用钻地机。
他们坐在跟火箭内部一模一样的封闭房间里,面前是操控台,周围是各种数据的显示屏,正对着显示外界景观的液晶屏幕——其实,这一切就是一个极度逼真的电脑模拟游戏,你做出任何控制动作,在“游戏”中都会得到真实的反馈。这一次陆文鹰显示出超高的天赋,每次模拟都得到高分;而鲁冲和符乐只是中规中矩,苏芸在手动降落时,火箭多次“坠毁”。
“你平时是不是喜欢玩电脑游戏?”顾教官询问陆文鹰。
“是的,”陆文鹰点头承认,“我最喜欢模拟驾驶的游戏,什么‘极品飞车’‘模拟飞行’,我不仅开过汽车、飞机、坦克、轮船、潜艇,还开过飞碟呢!”
“那就不对了,”鲁冲故意挑刺,“模拟地球上的交通工具还说得过去,可是谁也不知道飞碟是怎么开的,那驾驶系统一定是假的。”
“本来就是游戏嘛,认真你就输了!”陆文鹰针锋相对地说。
“好了,今天的技术训练结束,”顾教官不想让他们发生争执,故意打断,“现在,跟我去进行身体训练。”
身体素质的训练,是每天的必修课。基本上是一天进行跑步、单车或登山的有氧训练,另一天进行器械力量训练,间隔进行。符乐发现“健身”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它能让胖子变瘦,瘦子变“胖”——当然不是长肥肉,而是增长肌肉。鲁冲原先体脂率很高,一跑步浑身的肥肉就很壮观地乱颤,但现在身体小了一圈,人却显得更加结实。符乐是黎族典型的瘦小身材,现在也壮实了许多。改变最大的是苏芸,她原本是江南女孩那种柔弱的身材,现在皮下脂肪减少,皮肤紧绷有弹性,女生羡慕的什么“马甲线”“A4腰”,她全都练出来了。苏芸现在才理解什么叫作“健美”:只有健康,才会美丽。
期盼已久的日子,终于来到了!
发射的日子,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发射塔也脱去那大得夸张的“雨衣”,露出庐山真面目:一艘雄壮伟岸的火箭,屹立在发射塔之上!以顾教官为队长的“月球闭合线”行动小组,穿上航天服,从专用通道走进位于火箭顶部的船舱。符乐以前在科技馆参观航天服,总是想不通这全密封的航天服是怎么穿上去的,因为上面既没有扣子也没有拉链。现在他当然知道,航天服其实是“套”上去的。航天服分为好几个部分:上身的头盔、手臂套可分拆;衣服则是从下面钻进去,再伸出手臂;下身的裤子和鞋子是一体的,就像一个肥肥胖胖的容器,伸腿钻进去就行。然后,所有部件扣合密封在一起。
跟离心机里的体位一样,他们斜躺在座椅上。等来等去,火箭始终没有发射。
“还要等多久?”鲁冲耐不住性子问,“我有点想小便了。”
鲁冲的话,通过头盔中的耳麦,无线传播到其他人的头盔中播放出来,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你没穿‘尿不湿’吗?”符乐打趣说,“知道吗?最初的‘尿不湿’,就是为航天员发明的。”
“我知道,这条信息早就通过‘记忆移植’固化在我脑海里了。”
“发射时机是由地面控制中心决定的,”顾教官说,“请耐心等待。”
大家都不说话,时间像蜗牛一样缓慢地爬行。
“哎,我说陆文鹰,”鲁冲又忍不住开口了,“你为什么要参加这次行动?”
陆文鹰大声回答:“为了解决雾霾问题,为了地球上千千万万人民的健康和幸福!”
“少来了,这是口号,”鲁冲撇撇嘴,“我总觉得你隐藏着什么,你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那你参加行动的目的是什么?”陆文鹰反问道。
“我嘛,为了解决雾霾问题,为了……”鲁冲这才意识到自己在重复陆文鹰的答案,“喂,我可不是喊口号,这是发自内心的!”
“哦,到你那里就是真心的,到我这里就是假意的,哼!”
“你们两个,别吵了!”顾教官严厉制止,“要知道,此时此刻,航天中心正有许许多多人盯着我们!虽然这次发射不对外进行直播,但你们的行为也愧对‘航天员’这三个神圣的字眼儿!”
“知道了,”鲁冲和陆文鹰异口同声地说,“对不起。”
这下子谁都不再说话,驾驶舱里一片寂静,感觉就像在外太空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头盔耳麦里响起一个浑厚有力的男中音:“各位航天员,所有仪器已经检测完毕。火箭即将发射,请大家做好准备。”
四位小航天员条件反射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心里既兴奋又紧张。
“现在开始一分钟倒计时,”那个声音说,“……50秒……40秒……30秒……10、9、8、7、6、5、4、3、2、1,点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