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谢斯年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变得很小，约莫四五岁的样子。
身处于一间光线昏暗的屋子里，前面站了个女人。女人装扮有些随意，就着晦暗的光线，他并看不清她的脸。
小小的屋子里，蔓延着浓稠的焦灼气息。
周围安静，只有令人压抑的呼吸声，谢斯年也变得紧张窒息。
气氛焦灼，让人不安的气息膨胀，就像鼓到一碰就会爆炸的气球。
前面高瘦的女人突然伸出手指着他，开口说：
“哑巴吗你？让你多笑多说话你不会吗？都是你害我这样的！”
女人声音不大，但语气幽怨冰冷，如冰锥般刺人。
梦里谢斯年下意识抓紧衣角，后退一步。
女人的声音陡然变尖锐，再也无法克制她滔天的怨恨。
“都怪你啊——”
“别那样看着我，以后你也会变得跟他一样——”
那个“他”闻声出现，女人立刻收声抱住脑袋。
“他”似幽灵般沉着脸杵在旁边，手上拎着个木凳子，像个不定时炸弹。
下一秒。
那凳子就直直朝他们抡过来。
疼痛没有到来，眼前反而亮起来。
他变大了一点，在现在的小区里见到了小施诗。
她穿着可爱的背带裤，扎着小辫子，开心地踩着滑板车朝他来。
谢斯年换上笑容想和施诗打招呼。
但她却没有像记忆里那样，朝他伸出手，问他叫什么名字，问他能不能做好朋友。
而是就那样踩着滑板车经过，冷冰冰地看了一眼。
谢斯年心慌失落。
抬脚想追想去跟她说话，却踩空。
眼前一白，他又到了教室门口。
施诗和她的朋友说说笑笑，手牵着手，路过他时完全没有停留，就好像他只是空气。
谢斯年压着心跳，努力让声音冷静，喊了她的名字。
施诗回头，还是那双漂亮灵动的眼睛，只是里面充满厌恶和嫌弃。
“你也配叫我的名字？别来烦我！打人的哑巴怪！”
如平地惊雷，谢斯年惊醒。
睁开眼努力辨认周围的一切，黑眸如深潭，泛着水光。
他在自己的房间。
即使没开灯，房间也并不黑。他没有拉窗帘的习惯，皎洁的月光倾泻进来，会让他很安心。
谢斯年摸了把脸，长舒一口气，撑着坐起来，侧身按开灯。
房间瞬间亮起来，他也冷静不少。
就只是个梦，施诗应该不会不要他的。
晚上回家给她送试卷，对他的态度也和往常一样。
只不过没有问他，为什么对虞家乐那样。
本不想多说，可是怕施诗会对他留有坏印象。
谢斯年拿起手机，点开聊天框。
输了几行字，解释了傍晚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可又看到了时间，已经凌晨三点半。
在发送和删除之间纠结两秒，最终把输入框清空。
把手机放到一边，谢斯年盯着墙壁双眼放空。
约莫几分钟后，他起身从桌子抽屉掏出本手帐，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希望她永远都不知道我的秘密。
合上，放入抽屉。
又拿出一本相册，里面几乎都是他和施诗的照片，从小到大。
小时候都是魏诗华和苏晓在记录他们成长，后来相机到了他手上，基本都是他在拍。
光看着照片，就能想起很多美好的瞬间。
连那时候的光影声色，都记得很清晰。
月影朦胧，树影婆娑。
枝头的树叶不知被晚风吹动了几回。
谢斯年静静坐在桌前，看相册，翻得很慢。
直至心情平息，他在收起相册，躺回床上。
正侧身要关灯，又瞥见手腕处那点淡粉色的伤疤。
谢斯年眼皮耷拉两秒，顺手把床头柜上施诗送的黑色机械表带上，这才关上灯，老实睡觉。
谢斯年逮到虞家乐后，把他交给了学校。
同时把他收集到的照片和监控录像交上去，也说明了其他人可能遇到的情况。
崇雅对这件事很重视，立刻开展调查。
在确认事实和事件的严重程度后，学校对虞家乐做出了惩罚。
对他批评教育，同时休学一学期。
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但也有吃瓜群众把瓜吃透，比如王冰莹。
一大早的，刚升完国旗解散，就开始八卦。
“你们知道三班的那个虞家乐吗？”
陈舒允和施诗摇头。
“你俩居然不知道！我之前就听二班的朋友说，有个眼镜男经常跟着女同学，有时候还会小偷小摸搜集女生的东西，然后他现在被抓了，学校让他休学。。”
陈舒允震惊：“我们学校居然还有这样的人？？”
“怎么被抓的？”
施诗忽然想起那天巷子里谢斯年揍的那个人，应该就是这个眼镜男。
王冰莹朝谢斯年努努嘴：“据说是他，有点牛逼，这哥也不知道怎么逮住他的。”
“不过我听说，这个眼镜男好像精神有问题。他家里一直逼他读书，反正听说还蛮压抑的，可能就是这样，人就变态了，找这种发泄口…”
施诗眉微蹙：“但是压力大也不是他这么做的理由，发泄的方式有很多呀。”
陈舒允附和：“对，就是单纯的变态。而且这种很难改吧？万一他休学回来又这样，那不是很恶心。”
王冰莹点点头：“据说他家人准备带他去看医生，也说不定调理好了，就不会了？”
“希望吧。”
她们跟着稀稀落落的人群上楼梯回了教室。
没过几分钟，上课铃响了。
每周一第一节是班会课。
一般刘晓旭都会简单的说几句班会内容，然后开始上语文课。
但她今天居然打开了班会的ppt。
上面赫然写着“如何正确缓解压力”。
大概是受虞家乐事件影响，崇雅开始重视起这件事情。就连刘晓旭也专门花时间来说。
应该是担心实验班的他们压力过大，也出现什么问题。
刘晓旭说要怎么缓解压力，又讲起如何对待青春期的冲动，又讲了几个犯罪案例来警戒大家。
期间教室窗外出现了几个人。
他们穿着衬衫，手背在身后，下巴微扬，步伐缓慢，明显就是领导。
也许在巡视，同学们都挺起背，假装在认真听。
毕竟要是被领导逮住，他们班可是要被扣文明分的。
领导在教室门口停下，眼神扫视班内的同学。
大家屏住呼吸，生怕被批评。
没想到，下一秒。
领导直接走进了班级。
这下连刘晓旭都停止了讲话。
领导在班级内走走逛逛的走，隐约还能听见小皮鞋踩地的声音。
他走得慢，学生也就越紧张。
基本都在疯狂回忆，刚才自己有没有做错什么。
他走到谢斯年面前停下，从兜里掏出张白纸。
“把你的名字记上。”
“……”
于是谢斯年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签了名。
领导收回纸，放在施诗桌面上，敲了敲。
“你也记上。”
等她也写完。
领导又叫陆江和陈舒允写上名字。
然后背着手慢慢离开了。
他们背影一消失，全班都松了口气。
王冰莹转过头来，低声问：“你们做了什么事啊？怎么被记名了？”
“不知道呀。”
施诗也很蒙。
刘晓旭同样也是一头雾水。
她只能继续把班会进行下去。
直到下课铃响起，刘晓旭在匆匆回了办公室，准备去问问怎么回事。
毕竟是自己班的孩子，要是到了什么错误，她也多少能周旋一下。
毕竟领导这么大阵仗，万一要是事情严重…
这一楼层班级的班主任都在同一个办公室。
刘晓旭推开门时，他们恰好都在讨论这件事。
见她进来，他们问：
“你班孩子有没有被记名的？”
刘晓旭有些担忧地点头。
“记了几个人？”
“四个。”
对面的老师眉梢一挑，惊叹道：
“你们班孩子都长得很靓吗？一下子被挑走那么多个！”
“？”
刘晓旭疑惑：“怎么？这跟长相有什么关系？我都怕他们犯事儿。”
隔壁班主任呵呵笑了两声，拍拍刘晓旭：
“你看你这么担心，不是坏事！是学校要拍宣传片。”
她解释说：“明年我们学校不是五十周年了吗？学校专门请了拍摄团队过来，准备拍个有质量的宣传短片。”
刘晓旭明了噢了声。
刚放松下来，又觉得不对。
她问：“那都是在什么时候拍？”
“听说就是在上学期间拍。”
“这怎么行！”刘晓旭着急地把书拍在办公桌上，“到时候因为这个他们课程进度落下了怎么办？！”
这领导还非得那么会挑。
两个成绩顶尖的好苗子被挑走了，剩下两个危险垫底的也被他挑走。
说实话，不管挑哪个都不好，影响学习。
这学校怎么回事？
要拍就花钱去请专业的演员来，非得在学生里面挑。
刘晓旭急急地冲出办公室，准备去找领导理论。
相比起办公室，一班教室内对这段记名小插曲并不重视。
被记名的施诗也不在乎这记名是要干什么，她还在想谢斯年的住宿问题。
她转头问谢斯年：
“你准备什么时候搬上来呀？”
谢斯年停笔抬头：“嗯？我还在考——”
施诗打断他：“哎呀，不要考虑了。”
“我妈早上跟我说，她跟苏阿姨沟通好了，让你直接住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