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掐灭烟头最后一点火星,在烟灰缸里反复碾压。
熄灭了。
他想过,那不过是他一个人的一时兴起罢了。
“尘哥?”白钧谨慎地叫了一声。
季尘回过神,不再去想,对白钧的话也不置可否。他慵懒地靠在沙发背上,眼神里已看不出一丝情绪,“所以,被谁欺负了?”
白钧把自己趴墙角听到的对话添油加醋地转述了一遍,他倒不是想挑事,只是想看季尘会不会有什么大的反应。这些年他对什么都是淡淡的,身边也从没有女人,他真怕他憋坏了。
但看着他仍一副等闲视之的样子,白钧狐疑,挑眉问:“你不去给她撑腰?”
“她不用我撑腰。”
“怎么可能,我那些女朋友们巴不得我天天带她们招摇过市。尤其是在外面,越高调就证明越爱她们。”白钧摊手,表情颇为嘚瑟。
白钧是盛钧集团的小少爷,出了名的纨绔风流,桃色新闻不断,身边的女朋友一个接着一个已经不足为奇了,季尘已经为他压下去很多了,但赶不上他惹事的速度。
“所以你上次因为跟万宝物业的小儿子大打出手,也是为爱出头?”
季尘懒得惯着他了。
“那我应该把你那件料放出来,别断了你的姻缘。”
白钧不爽:“明明在说你的事,为什么扯到我了!况且那件事是张兴那小子挑的,我顶多算是防卫过当,他老爹也没敢说啥。”
......
是不敢说啥,季总都出面了,谁敢把这件事放明面上说,况且确实是对方先寻衅,万宝物业也没少从季尘这捞到好处。
两人沉默对峙,气氛一时陷入僵局。
白钧觉得没意思,是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起身想出去透透气,单手抄着兜,刚松松垮垮迈出去两步,就被人叫停。
“我听说你家赞助了H.G品牌的秀款,他们是不是跟贝姐的造型工作室有合作?”
化妆间是在庄园外围临时搭的,所以一些咖位小的明星自然得挤一间。姜一柠她们的化妆间在最外边,所以会有好多人过来打招呼,当然几乎都是来巴结张可的。听夏薇说,张可很有可能会去张导的电影里演个女三女四。
此刻,她们的化妆间挤满了人。一边水泄不通,一边门可罗雀,娱乐圈果然都是看人下菜碟的,不过姜一柠也见怪不怪了,冷眼她看的最多了。
但夏薇脾气直来直去,看张可丝毫没有换礼服的意思,便在一旁打断那群人叽叽喳喳的奉承,“可可姐,时间该来不及了,要不你先挑礼裙?”
张可没发话,自有走卒为她鞍前马后:“这是谁啊?还轮得到你在这催吗?”
另一边的女人打量了一眼没说话的姜一柠,掐着嗓子说:“一件体面的礼服都借不到,何必来这打肿脸充胖子呢,不如好好物色物色怎么换个大腿抱。不过,估计也没人敢为了你和季宁作对吧。”
夏薇沉不住气,握紧了拳头,“你——”
姜一柠按住了她,她看向姜一柠那张面不改色的脸,随即把头偏到一边,不再去看那些长舌妇。
张可坐在中间,始终没说话,倒像是把自己置身事外了。
姜一柠确实不生气,只是惊讶于这些人把论资排辈、抱团孤立这套全放在明面上,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娱乐圈嘛,今天在天堂,明天就可能下地狱,这些人连个道理都不明白吗?
反观张可,年纪轻轻就能把人心玩得明白,骂人何必脏了自己的嘴。
姜一柠不和他们争辩,一是解决不了实际问题,二是嘴长在别人身上,越解释她们只会越来劲。
她大学期间同系有个学姐,是弹钢琴的,两个合作过不少次。学姐人好家里也有钱,姜一柠今天就找她借了一件礼裙以防万一,现在已经在送来的路上了。
倏忽,张可突然起身笑盈盈地打圆场,“都别说了,同一家公司的应该互相成就,要不礼裙我让姜姐姐先挑?”
可真是左右逢源,那边都不得罪。
“不用了——”
推辞的话在嘴边,就被推门而入的声音打断。
“请问哪位是姜一柠?”说话的是一位穿着时尚的女人,年纪大约在三十五岁左右,却留着浅金色的板寸头,看起来美得很有攻击性。
张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许雯的御用造型师贝拉,圈内俗称“高定一姐”,手握顶级资源和人脉,没有她借不出来的高定礼裙。和Uzlana、Mulli、H.G等国际一线品牌都有很深的合作,甚至联合品牌方为明星定制礼服。
张可和其他人站得挺直,露出营业微笑,企图能得到这位时尚魔女的垂青。
姜一柠一愣,抓起腿上盖的毯子起身,面朝贝拉疑惑道:“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贝拉看了一眼她,直接对身后的工作人员招手,“都进来吧。”
随后两三个人拉了一衣架的礼裙进来,三个大化妆箱整齐地打开排在桌面。
姜一柠今天穿了件宽松的短毛衣,空荡荡地将她的好身材隐藏在里面。贝拉犀利的眼神上下扫了一圈,皱着眉上前,直接上手将她的毛衣拢紧,露出玲珑有致的曲线。
姜一柠还一头雾水,就听贝拉说,“情报人对你的身材判断有误啊,胸围明显大了些,有些衣服你应该穿不了。”
姜一柠:“?”
还能不能来个人跟我解释下!
贝拉看她:“你自己选衣服,还是交给我?”
姜一柠疑惑:“在这之前我能问下,这是什么情况吗?”
这话一出,其余人皆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能让贝拉亲自上阵,谁还有功夫问这问那的,该直接偷着乐才对。
“白钧让我过来的,你的礼服H.G赞助了,我欠他个人情,帮你就算还了。”
姜一柠:“?”
白钧谁啊?
其他人:“!!!”
盛钧的小白总?!
姜一柠大概是娱乐圈第一个拒绝贝拉的人。
张可她们觉得这人大概是疯了,往后娱乐圈的时尚资源该是和她无缘了。
贝拉她们悻悻而归,夏薇被叫回公司加班整理物料,而她独自一人去庄园北门拿学姐送来的礼裙。
归途中,一声惊雷后突然下起大雨,根本不给人躲避的机会。姜一柠捏住包口,已经顾不得遮挡自己,一心只想着可不能把礼裙弄湿。雨又急又密,她不可避免地从头湿到底。
倏尔,一辆高尔夫球车从她旁边缓缓开过,稳稳地停在她的前方。
正狐疑时,从车内伸出一把黑色直骨伞,在外撑开后下来一个男人。大步流星地走向她,为她遮住头顶的雨水和满身的狼狈。
伞下的空间,他们相对而立,与外界隔绝形成避风港。
姜一柠抬眸,“季先生?”随后又赶忙垂下头。
她想,她的妆一定花了。
“拿好。”低沉的嗓音响起,却又透着雨后初霁的清明。
季尘将伞柄放低,递到她眼前。
姜一柠头也没抬地接过来,试图高高举起盖过季尘的头顶。
可他太高了,她手臂伸得笔直,拉扯到上衣露出雪白的后腰。
“给自己打好。”
她举着伞的手被推向自己,近了点,又低了点,风不再从她的后腰钻入。
随后一件宽大的衣服盖住她的脸,自头顶将她包裹住。落下的瞬间,那股独属于男人的荷尔蒙气味自颈动脉喷张至鼻尖,热流涌动,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如空山雨竹。
手中的伞又被人拿走,她垂下手,从西装的缝隙里看到季尘的肩膀已湿了大半片。她抬睫,对上他的眼眸,凌厉又坦然。
“上车。”
车上前排还坐着一个男人,笑意盈盈地准备开口,就被季尘清冷的声音打断,“转过去。”
幸好。
她的颜面保住了。
她突然想起和季尘在医院第一次见面的那天。
也是像今天这样,大雨如注。
凑不出外公昂贵的医疗费的她,一身傲骨折碎在泥泞里。
那天,季尘向深渊中的她伸出了手。
浴室水汽弥漫,冲洗了她身上雨水的黏腻感,也让她瞬间清醒不少。
门外专业的化妆团队在等她,她穿着浴袍在偌大的化妆间被人装扮,俨如这栋豪宅的女主人一般。她看向镜中的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拒绝陌生男人的好意,却没有拒绝季尘。她好像自动把季尘和其他男人区分开,好像她心底就认为他没什么企图。
他帮她,完全因为他是一个好人。
他帮过很多人,不差她一个。
一旁服装师拿出了几件礼裙,介绍着这件是哪个品牌的秀款,那件是全球首穿,给她说,也是在给季尘介绍。
姜一柠看了眼被挑出来的礼裙,看上去确实高贵又重工,尤其是裙摆上一圈的镶嵌工艺,应该是纯手工一颗一颗的钉上去的。姜一柠不懂秀款,只知道这宝石看着就很贵。
但她不喜欢,她还是喜欢那种简单又低调的款式。
不过这是季尘的好意,她是不是应该听从他的建议?她转过头,季尘正看着平板,那一页一页写满数字的表格,应该是在忙工作。
听到设计师的话,他才抬头,正巧对上姜一柠的目光。
“按姜小姐的意思来。”他看也没看礼裙,充分地把决定权交给她。
等补完妆,姜一柠拒绝了别人帮忙换衣服的好意,等再出来时,化妆间就只剩下季尘一个人。
他坐在沙发上,似乎还在忙工作,姜一柠不知道如何开口,等了一会儿,季尘才发现她已经出来了。
男人放下平板,认真端详了一番,才开口,“很适合你。”
面对突如其来的认真,姜一柠有些无所适从,她提起裙摆佯装照了照镜子,想着总得回应些什么。
“季先生难道不会觉得那件高定会更合适吗”
季尘不动神色地正了正温莎结,随后难得的严肃,“自己选的才是最适合的。”
凭心而论,这句话一点毛病都没有,但从季尘嘴里说出来,她多少觉得有些讽刺。不过转念又想,他确实做事也只用管自己的选择,没法选择的是别人。
就拿假结婚的事来说,虽然主动的是她,但即使不是她,只要季尘招招手不缺女人涌上来。倒头来,他依然可以凭自己心意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