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想要扶他的手僵在空中,汤后不自觉后退一步,双目圆睁,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我说我喜欢阿莹,我想娶她。”萧祁颂从始至终眼神坚定,连语气都格外铿锵有力:“阿娘,连我自己也不记得我是从何时起开始喜欢她的,但我能确认,除了她以外,这辈子我不会娶任何人。”
“你!”她一时怒上心头,好在及时止住了嘴。
母亲这般反应,却让他感到有些不解。
按理说,母亲应当十分欢喜阿莹做她儿媳妇,怎的方才听了他真心话,反倒有几分怒意和慌乱?
他微微蹙眉,疑惑道:“阿娘,您为何生气?让阿莹嫁进我们家不好吗?”
好,当然好。
可婚事的对象不是你啊。
她侧过身,双手交握在身前,右手指尖下意识地抠进左手手背里,心中纠结万分。
这可如何是好?
颂儿的性子是随了自己的,若是同他坦白他们商榷之事,恐怕今后父子之情、兄弟之义都将荡然无存!
不行,绝不能说。
思罢,汤后平复好情绪,转过身。
依旧是那副慈爱的面孔,对他笑了笑:“阿娘知道了,你先起来吧,总是跪着对膝盖不好。”
萧祁颂犹豫斯须,终是站起了身。
毕竟自己已不是无知孩童,总不能还跟父母玩“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那套。
随即汤后摆摆手,示意与她一起坐下说话。
待两人坐定,她端起茶水,思索一瞬后悠悠问道:“你喜欢阿莹这件事情,她可知晓?可也喜欢你?”
握着把手的指节微微泛白,他垂着眸,似是暗下了某种决定,声音变得有些沉闷——
“她不知道。”
这是他答应过阿莹的,即使是面对母亲,自己也必须为她的名声着想。
听到这个回答,主位上的汤后顿时松了口气,眼底一丝忧虑顷刻间烟消云散。
幸好自己不是棒打鸳鸯,不然真成恶婆婆了。
她放下茶杯,再次拾起笑容,安抚道:“你的想法阿娘都清楚了,只是你父亲政务繁忙,眼下还在勤政殿埋头公事呢,待他回来我再同他商量商量,如何?”
闻言,萧祁颂脸上终于浮现欣喜,忙点了点头:“嗯!阿娘可一定要同父亲好好说说,我想惊蛰就向卜家提亲。”
“惊蛰?”
那不就是后日吗。
她眉间微蹙,又很快舒展,好声好气地说:“那也太快了,颂儿啊,提亲可不是小事,这不是一两日便能准备好的,咱们家礼数得做全了。再说了,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阿娘先把你的事情同你父亲说了,至于其他的,我们再慢慢商量。”
“可是...”他还想说什么,但瞧见母亲微肃的眼神,终究是闭上了嘴。
罢了,既然阿娘不反对,这事儿便成功了一半。
等父亲也同意后,他与阿莹成婚便是早晚的事,眼下还是先不要得寸进尺,以免弄巧成拙。
思罢,他只好点了点头:“嗯,那我都听阿娘的。”
“乖,这才是娘的好儿子。”
汤后面上眉开眼笑,实则心底早已愁云惨雾、一团乱麻。
这可如何跟她那口子说啊?依他那脾气,怕是连自己都要骂上一顿。
唉,怎的给儿子物色个媳妇,生出这么多事来。
唉——
送走萧祁颂后,她便坐在那儿叹气,一声接着一声。
不知叹到了第几声,醉醺醺的萧元宗终于在宫人的搀扶下,从外面走了进来。
“放心,朕酒量好着呢,朕没醉。”萧帝甩开身旁宦官的搀扶,朝汤后伸去手,“婆娘,快来扶我,脑袋有点晕。”
“你不是没醉么?”汤后白了他一眼,坐在那儿没动。
见她不来,他便自己走过去,隔着一张茶几往她身旁一屁股坐下来。
“嗝——”他摸摸自己的肚子,笑了笑:“是没醉啊,有点晕罢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酒量,那当年在军中没一个喝得过我。”
汤后哼笑了声,“你还挺得意。”
说完,一名宫女适时端来了一碗解酒汤。
随后她摆摆手,殿内的宫人们便一并退了下去。
她将那解酒汤吹了吹,待吹温后递到萧帝面前。后者一边按揉着眉心,一边接了过来,端起汤水灌了一口。
“颂儿也喜欢阿莹,说想娶她。”
“噗——”一口汤水瞬间从萧帝口中喷了出来,在空中形成一片细密的水雾。
他猛地抬起头,下巴还滴着水珠,不由得惊愕道:“你说什么?!”
早已震惊过的汤后此时面容平静,抽出一条手帕递给了他:“你没听错,我当时的反应也同你一样。”
“他疯了吧?这可是他哥的婚事!”
“颂儿对我们商榷之事并不知情,他原是打算惊蛰向卜家提亲,所以今日才特地来找我。”
听完妻子解释,萧帝这才冷静下来,但面色仍旧十分沉重,这下脑子清醒得连醒酒汤都不用喝了。
沉思片刻后,他问道:“那幼莹可知他心意?”
汤后摇头:“颂儿说她不知道。想必是这孩子脸皮薄,还未同她表明过心意,想着等提亲成功了再同她说吧。对了,你那边呢?老卜可同意这门婚事?”
“你说呢?要不同意,我能跟他喝到这么晚吗?”提到这个,萧帝便更加心烦了。
他忍不住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
若是今日自己未同卜世邕提过婚事,那萧祁颂爱慕卜幼莹之事还有得解决,大不了之后再慢慢商量,或者再去问问卜世邕的意见。
可他今日已同老卜敲定,幼莹要嫁的就是他家墨儿,且这还是他自己提出来的,现在让他去跟人家反悔,这不耍人家玩呢嘛。
再说了,他是皇帝,一言九鼎,哪来的脸出尔反尔啊?
“好了好了,你走得我头都要晕了。”汤后揉了揉太阳穴,“你再去同老卜说一声就是,就说是你太急了,此事还未确认,反正无论嫁谁总归是进我们家的门嘛。”
“你说得倒轻巧!”萧元宗兀地站定,极少对妻子发火的他,此刻也难掩怒色。
“你以为这是小孩过家家啊?说不干了就不干了?别说我现在是皇帝,哪怕现在还在濠州,我也干不出这丢脸的事情来!”
汤后听这话却不乐意了,也起身走了过去,“这如何就丢脸了?本来就是我们太着急没确认清楚嘛,老卜跟我们这么多年交情,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听了这话,萧帝脸上怒意更甚,不自觉提高了些声量:“理解?哦,我去跟人家说,你女儿不能嫁给我大儿子了,可能要嫁给我小儿子。换你你理解?人家把你女儿当物件一样,说嫁给谁就嫁给谁,你能理解?你要能理解,你现在去对芸儿说一遍。你对她说,我就对老卜说。”
“这关芸儿什么事?况且,我这也不是没办法嘛......”
不管怎么说,萧元宗的话确实有道理。汤后也自知自己理亏,气势顿时少了大半,又坐了回去。
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此事已成定局,从卜世邕点头的那刻起,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可汤后实在为难,这手心手背都是肉,选哪边都对不起另一边。
再说了,萧祁颂亲口说自己喜欢卜幼莹,而墨儿那日却只说婚姻之事听从父母的,或许,墨儿并不喜欢幼莹呢?
想着,她便又望向丈夫,试探道:“要不,我们按墨儿的要求再给他选一个合适的女子,到时就同老卜说,感情之事不可强求,只能作罢?”
话音刚落,萧帝倏地转过身来,手指指着她抖了抖:“归你想得出来啊,你就溺爱你儿子吧,他如今都十九了,还如此鲁莽不计后果,全都是你惯的。”
她咬着唇低下眼帘,不免有些心虚。
“我今日告诉你,你把你那些办法给我收起来。这门婚事定下我便不可能再反悔,你不要两家这份情义我还要呢!再说,人家愿意如此乖巧的女儿嫁给一个纨绔吗?谁家父母放心?你要是再敢提,我便让芸儿也嫁一个去,你到时候后悔去吧!”
一口气说完后,他冷哼一声,大袖一甩便要离开。
汤后起身想叫住他,可还未开口,萧帝又忽然转过来,盯着她正色道:“你既然这么爱惯着他,那他那边你自己去劝,我这里你不用再说一个字。”
话落,萧元宗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去。
这是他入住皇宫以来,头一次不在昭仁殿就寝。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汤后如泄了气般跌坐在椅上。她最是了解丈夫的脾气,看来这件事,是真的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但很快,她似乎又想到什么,眸中逐渐燃起些微亮光。
自己竟忘了,有一个人的意见,对她而言比任何人都要重要。
若是这个人与她想法相同,她无论如何也会帮祁颂争取来这门婚事,但若是与她不同。
那,便只能对不起颂儿了......
萧祁颂今日从昭仁殿出来以后,便直奔菀乐阁,将母亲与自己的谈话内容告知了卜幼莹。后者终于放心下来,随后他便回了自己宫里。
可他躺在塌上左思右想,心里总觉得不放心。
似灾难来临前动物的感知一般,一股莫名的不详之感始终笼罩在心头。
万一父亲不同意怎么办?
若父亲同意,可卜伯父不同意又怎么办?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并非卜伯父中意的女婿人选,可他又不能用皇族身份强行逼迫卜家同意。
思来想去,他当即起身前往东宫。
彼时萧祁墨还未歇下,正盘腿坐于桌前,右手提笔写着什么。
听闻弟弟过来,他也并不吃惊,只抬眸望了他一眼,便继续垂首写字。
顺便问道:“这么晚了,找我有何事?”
萧祁颂自顾自坐在他对面,咧嘴笑起来:“这不是来关心关心兄长的伤势吗?”
对面闻言轻笑了声:“怎么一向喜欢开门见山的人,今日却支支吾吾起来了?有话就直说吧,说完早些歇息,时辰也不早了。”
“那好吧。”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梁,“不瞒你说,我来的确有事相求。哥,我......我想娶阿莹。”
笔尖倏忽停下,萧祁墨愣了瞬,很快又继续动起笔:“然后呢?”
“我今日已同阿娘说过了,阿娘倒是同意,不过我没见着父亲,不知他同不同意。所以......”
对面放下笔,深邃的眸子直视着他,道:“你想让我帮你去父皇面前说好话?”
萧祁颂连忙点头如捣蒜:“哥,爹他一向最听你的,也最喜欢你,你若去说他肯定会同意的。还有......卜伯父那边也是。”
屋内陷入一阵静默。
以前他也时常求兄长帮忙一些小事,哪怕那些事与他性格相悖,他也总会答应。
可今日没有。
此时的萧祁墨只是垂着眼睫,桌下右手拇指和食指无意识摩挲着,难辨其思绪。
半晌,他轻声道:“若是这一次,我不想帮你呢?”
萧祁颂眉间蹙起:“为...”
话音未落,一阵晚风不合时宜地吹进屋内,卷起桌上的纸张飘落在地。
他停住话头,鼻尖嗅了嗅。
好熟悉的香味。
顺着这香味,萧祁颂的视线逐渐转移,落在他左手边的书堆上。
准确的说,是书堆后面。
方才进来时不曾注意,眼下坐着更难发现。于是他站起身,这才看见那书堆后面静静放着一个浅绿色香囊。
这绣工怎的如此熟悉?
歪歪扭扭、半生不熟,极像是......
阿莹绣的。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好想赶紧入v啊,可惜还得走榜。
天知道我多想给你们爆更阿莹开渣的戏份TvT,人生不搞酱酱酿酿将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