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风清扭动肩膀,从关亦辉的手中挣脱出来,他后退一步,呼吸紊乱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你敢跟莫月朗这么高调,就早该想到我会来找你。”关亦辉说完上前一步,他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继续道:“我们好好谈谈。”
“谈什么?”陆风清捏紧双肩包的背带,绷紧了全身的神经,“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陆风清,你动脑子好好想一想,”关亦辉又说起了他的口头禅,“你觉得莫月朗对你是认真的?”
陆风清抿着嘴唇没有立即回答,老实说他也不确定莫月朗对他到底有多真,但他觉得至少应该不会太假。
莫月朗身边从来不带任何工作人员,这就像他一贯秉持的工作原则。他这么敬业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为了不认真的恋情拿工作开玩笑?
“他对我认不认真,跟你没有关系。”陆风清戒备地说道。他没有忘记关亦辉是个狗仔,任何多余的信息都不想透露。
“怎么没关系?”关亦辉语气很冲地反问了一句,不过下一秒,他很快收敛起脾气,好声好气地说道:“可能他现在是对你很好,但是之后呢?你确定他能忍受你这颗榆木脑袋?”
陆风清回想到莫月朗说他笨得要死,心里突然变得没底起来。
现在莫月朗能够忍受他的迟钝,很可能是因为还没有把人追到手,万一之后莫月朗也像关亦辉那样,对他越来越没有耐心怎么办?
关亦辉似乎是发现了陆风清的动摇,放轻语气道:“我知道最近一段时间我对你不太好,我也是希望你能够快点成长。社会不比校园,乱七八糟的人很多,你又这么单纯,我要是不对你严厉一些,你很容易在外面受挫折。”
陆风清没有看关亦辉,淡漠地别开脸动了动嘴唇道:“谢谢,我不需要。”
“你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谁是真的为你好。”关亦辉叹了口气道,“你和莫月朗才认识多久?”
陆风清看着湿漉漉的地面没有回答,淅沥的小雨虽然不大,但淋在身上仍会让人觉得黏糊糊的不舒服。他的肩上还裹着莫月朗送他的羊绒围巾,他开始担心淋雨会对这条围巾有影响,不想再和关亦辉无意义地耗下去。
“我们当初认识了快一年才在一起,你都忘记了吗?”关亦辉开始回忆起了过去,“喜不喜欢一个人是需要时间去确认的,至少我们两人都很确定彼此的心意。但是莫月朗和你认识才没多久,你觉得他凭什么看上你?他身边是没有长得比你好看的人吗?还是你觉得他会赏识你那蹩脚的摄影技术?”
听到这话,陆风清抿了抿嘴唇,脸上露出一丝不悦。关亦辉说话总是这样,好像不贬低他几句就浑身不舒服。
要是放到以前,陆风清可能还会觉得关亦辉说得有道理,但是现在他完全不认为他拍的照片比关亦辉差,甚至反过来说,他还看不上关亦辉拍的那些不入流的东西。
一个人会不会听信另一个人的话,跟两者的地位有很大关系。
人们总是倾向于相信比自己地位更高的人,因此无论对方说什么,都会下意识地觉得有道理。
但一旦有一天,当这个人接触到更宽广的世界之后,就会形成一套自己的价值标尺,这时候哪怕对方地位再高,他也不会再轻信别人的片面之言。
陆风清就是这样,关亦辉说对他严格是为了帮助他成长,但他反而觉得离开关亦辉之后,他才是真正成长了。
他不想再听关亦辉多说废话,于是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双眼看向关亦辉道:“关亦辉,我觉得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什么?”关亦辉似乎是没想到陆风清竟会对他的话毫无反应,表情微微怔住。
“你总觉得,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因为莫月朗。”陆风清缓缓开口道,“但其实不是,我不喜欢你了,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即使没有莫月朗,我也不会再跟你在一起。”
听到这番话,关亦辉沉默了下来,他那原本柔和了不少的表情在阴雨中逐渐变得僵硬,最后竟显得有些狰狞。
陆风清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往后退了一小步,小心翼翼地说道:“你走吧,我们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关亦辉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道,脸颊上的肌肉因他的用力而微微颤动,看起来格外可怕,“你给我戴绿帽还好意思说跟莫月朗没关系,你当我是傻子吗?”
关亦辉的音量陡然提高,似乎已在爆发的边缘。
陆风清心惊胆战地又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盯着关亦辉道:“我要说多少遍,我跟你分手的时候还不认识他。”
“放你妈的狗屁!”关亦辉猛地冲上前来一手揪住陆风清的衣领,一手扯住陆风清的耳朵,“还给我戴这么骚的情侣耳钉,你他妈要不要脸!”
耳垂的位置骤然传来撕裂般的刺痛,陆风清不得不歪起脑袋,吃痛地掰住关亦辉的手腕道:“你放开我!”
“把耳钉取了!”关亦辉大吼了一声,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不取老子扇死你!”
“你疯了?!”陆风清着急地用余光扫视四周,想寻求路人的帮助,但不知是否是下雨降温的缘故,平时这时候热热闹闹的小区院子里竟然连一个过路的人也没有。
关亦辉还在不知轻重地扯着陆风清的耳垂,连带着他整个右半张脸都有些疼痛。他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索性一咬牙,猛地在关亦辉的小腿胫骨上用力踹了一脚。
下一瞬间,耳垂处传来了更加剧烈的疼痛,但好在这一下之后,关亦辉松开了他的手。
陆风清的第一反应是赶紧跑,他知道关亦辉知道他家的门牌号,肯定不能跑回家,于是他调转方向,不管不顾地往小区外面跑去。
“陆风清!给我站住!”关亦辉毫不犹豫地追了上来,虽然起先那几步还有些一瘸一拐,但没一会儿后便恢复了正常的跑步姿势。
陆风清不敢再往后看,只管闷着头往前跑。
湿冷的阴风从耳边吹过,带走了外部一切嘈杂的声音,陆风清的世界里只剩下砰砰砰的心跳声和越来越紊乱的呼吸声。
他的身上背着沉重的行李和相机,从小区内到小区外短短几百米的距离便跑得他气喘吁吁。不过这时马路边正好路过了一辆出租车,他想也没想便拦下出租车跳了上去。
在关上车门的那一瞬间,陆风清见到关亦辉离车门只有一步之遥。
“快走,师傅!”陆风清死死拉住车门,慌张地对司机喊道。
司机倒是很配合,他瞥了一眼狂拍车门的关亦辉,接着刷刷两下换挡,嗖地把车开了出去。
关亦辉又在后面叫嚣着追了几步,不过在出租车拐过一个路口之后,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陆风清的视野中。
陆风清继续向后看了一阵,直到确认关亦辉绝不可能再追上来后,这才从后车窗上收回了视线。
“小伙子,去哪儿啊?”司机师傅问道。
陆风清还没完全平静下来,他后怕地喘着粗气,对司机道:“您开着吧,我先想想。”
“行。”司机看起来像个爽快人,不爱多管闲事,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就这么优哉游哉地开着车在市里乱逛。
彻底冷静下来之后,陆风清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耳垂火辣辣的刺痛,他用手摸了摸,除了肿得可怕以外,耳垂上面空无一物。
耳钉不见了。
陆风清的心里涌起阵阵失落和难过交织的情绪,他刚才挣扎了半天,结果还是没能阻止关亦辉的抢夺。
那是莫月朗送给他的耳钉,他难得一眼就喜欢上,结果才戴了一天就搞丢了,这简直比耳朵的疼痛还要让他感到难受。
他犹豫着要不要和莫月朗说一下这件事,而这时放在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打电话来的人是陆百芳,陆风清现在完全没心情接电话,但他知道陆百芳没事不会找他,即使他挂了电话,陆百芳肯定还会再打来。
“什么事。”陆风清接起电话,声音疲惫地问道。
“我看新闻,你去意大利旅游了。”陆百芳道,“花了不少钱吧?”
“那是出差。”陆风清解释道,“是公司出钱。”
“出差还带你男人一起去,你当你妈这么好糊弄?”陆百芳“切”了一声,“你新找这男的,应该挺有钱吧?”
陆风清皱了皱眉,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现在富裕了,可不能忘了家里。”陆百芳还是老一套,“家里的洗衣机、冰箱都用了很多年了,你什么时候给家里换个新的?”
“我没钱。”陆风清心累地说道。
“你没钱可以找你男人要啊,这么简单。”陆百芳理所当然道。
“我说了没钱。”陆风清不想再废话,说完之后便挂了电话。
之后陆百芳又打了两个电话过来,他通通都给挂掉了。长途旅行的疲惫和应对关亦辉后的乏力牢牢笼罩住了他,他实在没有力气再和陆百芳去周旋。
车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转眼间从淅沥小雨变成了瓢泼大雨。
司机看着后视镜里的陆风清,提醒道:“小伙子,一百多了,还没想好呐?”
计价器上的数字不知不觉间跳转成了三位数,陆风清已经逐渐平静了下来,他在想要不先找个酒店暂住一晚上,但他又非常清楚关亦辉当狗仔的手段,怕关亦辉发起疯来通宵查找他的行踪。
这还是陆风清生平第一次这么想找个人依靠,然而留给他的选项却并没有很多。
不对,准确来说,不是没有很多,而是只有一个。
他想来想去,可以安心依靠的人,只能想到莫月朗。
“先继续开吧师傅,”陆风清重新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点开了置顶的那个对话框,“我问一问。”
陆风清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今晚的事,要说关亦辉为什么会在小区里堵他,还得提到之前关亦辉已经查到了他的住处,但他却疏忽大意,没有当回事。
他在对话框里编辑了好长一段文字,而这时屏幕上的画面突然一闪,莫月朗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朗:写作文?】
陆风清一愣,反应过来莫月朗应是看到他一直“正在输入中”,忍不住发条消息过来催他。
但关键是,他的消息还没有发送过去,如果莫月朗能看到正在输入这几个字,说明他是提前点开了对话框。
也就是说,莫月朗本身就在等待他的消息。
陆风清心里一暖,他知道如果莫月朗不是正好在想他,肯定也不会点开他的对话框。
他咬着下嘴唇把那段啰嗦的长文字通通删掉,最后只简简单单地问了一个问题。
【壹贰叁肆伍陆:可以去你家吗?】
【朗:来】
【朗:我去接你】
莫月朗难得发消息没有打句号,那感觉就好像生怕陆风清反悔似的。
【壹贰叁肆伍陆:不用,我已经在车上了】
【朗:好。】
司机本就一直在三环内瞎转悠,没过一会儿便把陆风清载到了莫月朗家的小区门口。
高档小区不能随便进出,陆风清下车后便来到保安亭外面的屋檐下躲雨。他掏出手机想给莫月朗说他已经到了,而这时小区门禁突然打开,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撑着一把黑伞从里面走了出来。
“莫月朗。”看到这熟悉的身影,陆风清再也忍不住,一瞬间压抑的委屈全都涌上心头。他啪嗒啪嗒地踩着雨水冲过去扑到莫月朗怀里,把脸埋在莫月朗的颈窝,眼泪珠子很没骨气地止不住地往外冒。
“出什么事了?”莫月朗诧异地看着狼狈得不像话的陆风清,揉着他的后脑勺问道。
陆风清吸了吸鼻子,闷闷地说道:“他把耳钉抢走了。”
说完之后,他在莫月朗的肩膀上蹭了蹭眼泪花,又委屈地补充了一句:“我很喜欢那个耳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