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厚重的木门缓缓阖上，隔绝了外面细碎的响声，办公室里又重新归于安静。
莫月朗收回视线，倾身拿起摊在茶几上的两页纸，看着贴在右上角的一寸照片问道：“他是谁？”
姜慧扫了眼莫月朗手里的简历，那上面有陆风清的姓名和年龄，甚至包括生日和身高，姜慧自然知道莫月朗问的不是这些。
她拿起茶几上微凉的咖啡，言简意赅地总结道：“一个老实又努力的小孩儿。”
陆风清今年24岁，早已过了被称作小孩儿的年纪。不过对姜慧来说，她习惯把这样的人统称为小孩儿，因为在这个圈子里已经很少见到这样纯净的人。
“老实倒是能看出来。”莫月朗从简历的最后一行字上抬起眼眸，看向姜慧，“努力怎么说？”
“努力学摄影呗。”姜慧把她和陆风清相识的缘由简单说了说，当说到陆风清相机里的照片时，还好笑地挑了挑眉，“你说他搞不搞笑？我还以为他相机里有其他艺人的黑料，结果打开一看，就一只猫。”
那语气好似在说，以为对方是匹狼，结果是只小白兔。
“你还是老样子。”莫月朗用修长的手指把两张A4纸叠好，放回茶几上，“喜欢到处捡人。”
“捡可爱的人。”姜慧竖起食指补充道，“你当年也很可爱。”
莫月朗不置可否，表情淡淡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姜慧放下咖啡杯，眼珠一转，八卦地看向莫月朗问道：“怎么，对他感兴趣？”
莫月朗没有回答，像是故意避开话题似的，反问道：“合同呢？”
“已经准备好了。”姜慧起身走到办公桌边拿起两份合同，并拿了签字笔和印泥过来，“按照你提的要求调整了不少，你再看看。”
“不用了。”莫月朗没有接姜慧递过来的笔，而是抬起右手探到自己胸前的口袋，准备拿自己的笔。不过当他摸到口袋里那支黑色签字笔时，动作一顿，接着微微移动手指，拿出了那支昂贵的钢笔。
姜慧注意到莫月朗的动作，奇怪地问：“你怎么还带两支笔？”
莫月朗在合同上签上自己的大名，语焉不详地回道：“不是我的。”签好名之后，他又取下右手腕上的一串大颗粒念珠，拧开吊在念珠下方的小型方章，在自己签名的地方盖上了私印。
“你可真是越来越讲究了。”姜慧开玩笑似的揶揄道，“你确定不用给你安排助理那些？”
“不用。”莫月朗道。
“那行。”姜慧收起合同，“以后你应该经常会来这边，我先让小刘带你四处熟悉一下。”
这次莫月朗没有拒绝，他向姜慧点头示意，接着跟在秘书小刘身后重新回到了电梯边。
小刘热情地向莫月朗介绍着总部大楼的构造，从下到上介绍一通之后，电梯正好抵达。
小刘替莫月朗挡住电梯门，问道：“莫先生，您想先参观哪里？”
莫月朗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低头扫了一眼胸前的黑色签字笔，问道：“刚才那个人，在哪个部门？”
*
陆风清去人事部领完工牌和员工手册等物品，接着便被安排去了10楼的宣传部。
仅仅是在工位上坐了十分钟，他就已经深刻了解到这个部门的工作有多杂。不仅需要负责艺人的宣传，还需要跟各种各样的商业活动。
好在他早有心理准备，毕竟去影楼做摄影助理都是从打杂开始，不可能一上来就摸到相机。
新上司是一个叫做莉莉的女人，陆风清也不知道这到底是英文名还是中文昵称，总之老实巴交地跟着招呼了一声“莉姐好”。
莉莉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浓浓的无印良品风，不太能看出年纪。陆风清刚在工位上坐下，她便甩了一个压缩包过来，让陆风清处理里面的照片。
修图是摄影师必不可少的技能之一，陆风清自学过PS，大概清楚该怎样处理艺人的照片，但之前使用的工作电脑太过老旧，不太能带动PS这样的大型软件，因此他也没能好好练习，修图的技能顶多算得上半吊子。
不过此时此刻，看着桌面上的Mac一体机，陆风清久违地燃起了不小的工作热情。
压缩包里的图片大约有三四百张，是昨晚某个颁奖典礼的现场生图。这些照片中有不少废片，陆风清只需要将有用的照片筛选出来，再进行处理就好。
他十指交握，松了松手指，接着斗志昂扬地点开Lightroom，把压缩包里的图片都导了进去。然而他才刚打开第一张图片，难得燃起的工作热情顿时萎了下去。
竟然又是莫月朗。
最近怎么老是见到他。
陆风清不禁回想起了在电梯里遇上莫月朗时的情景，当时莫月朗站在他身后，应该看不到他手上在做什么吧？
莫月朗虽然比他高了不少，但根据光的直线传播特性，莫月朗的视线越过他的头顶，应该只能看到电梯门才对。
当然，如果是以他的肩膀为中点……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陆风清烦闷地放大图片，开始进行修图的第一步，裁剪照片。
如果莫月朗没有注意到他当时在做什么，那自然最好不过。但假设莫月朗看到了他的小动作，那他当着别人的面，在人家脸上画画，也太不礼貌了。
这无关莫月朗是什么身份，单从基础的礼仪上来说，陆风清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妥。
然而他又不可能贸然跑去道歉，一是莫月朗可能根本没看见，二是他和莫月朗不熟，人家或许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陆风清安慰自己反正事情过了也就过了，即使看见，莫月朗应该也不至于因为这点事来找他麻烦。他的烦闷只是因为有些过意不去，这就好像撑开湿伞时不小心把水珠弹到了陌生人身上，而陌生人没什么反应，自己又不至于专门去道个歉。
一边出神一边修图，等陆风清回过神时，猛然发现他不知怎么把裁剪范围缩得巨小，黑色的工作区域里只剩下一双灰绿色的眼睛。
是啊，莫月朗的眼睛是灰绿色的，他当时怎么就脑子一抽，觉得身后的人是戴了美瞳呢？
陆风清为自己短路的脑子叹了口气，接着准备取消裁剪选区。然而就在这时，他的工位一角突然多出了一片薄薄的阴影，他抬眼看去，下一秒便再次对上了那双灰绿色的眼眸。
他下意识一愣，不知怎么莫月朗会出现在他的办公桌旁。
“这里就是宣传部了，有很多才女呢。”站在莫月朗身旁的人热情地介绍着，陆风清记得她，那是慧姐的秘书。
看样子莫月朗也是才来乐娱，但他和陆风清的待遇简直是天差地别。刚才陆风清一边问路一边看指示牌，才成功找到了宣传部的位置，而莫月朗却是由姜慧的秘书亲自带着来参观。
四周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好像整个部门的女生都因莫月朗的到来而兴奋了起来。
这些女生在乐娱里面工作，肯定见过不少男艺人，但莫月朗还能使她们这么激动，可见他的确很不一般。
不过有了先前的第一次见面，陆风清倒没什么感觉了。他见莫月朗一直站在他的办公桌旁没有要离去的意思，想问有什么事，但转念一想，莫月朗能找他什么事，便犹豫地说了一声：“你好。”
莫月朗没有礼尚往来地回一句“你好”，而是从上衣口袋拿出那支黑色签字笔，放到陆风清的办公桌上，淡淡地说道：“你的笔。”
28楼铺了地毯，陆风清竟然连笔掉了都没有发现。他想到前台和卫生间是两个方向，莫月朗应是懒得绕路，选择了先去卫生间。而到了姜慧的办公室里，两人没有说话的机会，莫月朗这才找过来把笔还给了他。
“谢谢。”陆风清尴尬地把签字笔收到键盘旁边，心虚地埋着脑袋不敢看莫月朗。
他这是不仅对别人做了失礼的事，还麻烦人家这位国际超模亲自给他送笔，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能有这待遇。
莫月朗没再接话，移动双腿往前走去，看样子是打算离开。陆风清暗地里松了口气，握起鼠标正要继续工作，然而这时走到他身旁的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陆风清也看清了自己屏幕上的东西——被截取出来的莫月朗的双眼。那双眼睛实在是太有辨识度，也只有他这颗榆木脑袋会往美瞳上面想。
他很快意识到眼睛的正主就在身旁，赶紧回头看去，果然，莫月朗停下脚步，俨然是因为看到了屏幕的画面。
陆风清简直想找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那个，我、我正在处理，还没好。”陆风清慌慌张张地关掉软件页面，结果还未来得及更换的桌面上骤然出现一个袒胸露乳的比基尼美女，他顿时尴尬得头皮发麻，一脸生无可恋地阖上了双眼。
“对我的脸好点。”莫月朗轻描淡写地说道，听不出话里的情绪，“别把我的脸弄得乱七八糟。”
扔下这句话后，莫月朗迈着长腿离开了。工位上萦绕着淡淡的木质香水味，陆风清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行吧，莫月朗果然看到了他在电梯里的小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