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
沈玦嗓音低沉沙哑,像是将这个字缠绕在舌尖细致反复品磨了一番。
片刻后,他低笑了声,摇了摇折扇,“姝儿误会了,你我还未春风一度过,就这么将你送人,本王可舍不得。”
江绾见他装傻充愣,并未再多说什么,起身回眸对他娇娆一笑,“王爷,下车了。”
沈玦掀了掀眼帘,眸子里溢出狡黠,懒懒起身舒展了个半懒不懒的懒腰,下车后十分熟稔地揽过她的腰,模样格外亲昵。
江绾笑靥如花,当着街头巷尾所有人的面,慢慢将手搭在沈玦搂着自己的手上。
“嘶。”
沈玦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状似不经意放下手背在身后,愤恨的语气从齿缝中挤出,“你还真掐啊。”
日光融融,闲云散淡,秋风微凉缱绻,江绾唇角漾着明媚笑意,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站在斑驳的阳光下,回首看他,眼睛被笑意晕染得格外明亮,语气中带着一丝少女原本该有的娇俏:
“王爷在说什么,奴家怎么听不懂?”
沈玦勾唇,“听不懂么?你凑近些本王解释与你听。”
江绾不动声色地加快步子,与他拉开距离,上了花千楼的台阶,方回首看他:
“王爷还是别说了,姝儿要去收拾东西,王爷也找您那些老相好们叙叙旧吧。”
沈玦有些无奈,看着她的裙裾仿若一只翩跹起舞的蝴蝶,消失在一阵浅淡的馨香中,男人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眼手背上隐隐的红痕。
江绾刚上了楼,就见五六个姑娘在她房间门口等着,就连平日里给她使过绊子的两个姑娘也在。
见她上来,那两个姑娘立刻笑意盈盈迎了上来。
江绾不动声色躲开她们的手,并未有要请她们进去的打算。
她看了她们一眼,“此前的日子多谢诸位姐妹帮助,日后大家各自安好便是。”
她打从来到花千楼,一直不怎么出门,跟她们的关系都比较淡,也没什么可说的。
另外三人围了上来,却因为江绾方才的动作不敢拉她的手,只是笑着讨好道:
“咱们可真是舍不得你,姝儿姑娘什么时候再回来呀,我那首《望月》还没学会呢。”
另一人戳了戳那人,“你傻呀,姝儿姑娘可是跟着昭王殿下去享福的,出了咱们楼还回来做什么。姝儿姑娘你可真是好命,再不用像咱们姐妹们这样倚栏卖笑了。”
“是呀,姝儿姑娘真是有本事,锦心伺候昭王这么久,都没见王爷给她赎身的,你这一来就得了王爷青眼,日后不定是什么富贵日子等着你呢。”
江绾并不想同她们说这么多,只是淡淡道:
“若是没什么事……”
她的话说到一半,余光恰好扫到楼下,沈玦坐在正中的圈椅中,锦心坐在他身旁,正垂眸瞧着似是在暗自伤心。
沈玦捏了捏她的腰,凑过去对她悄声说了句什么,锦心脸一红,含羞带俏地在他胸口轻垂了一下,沈玦眼眸染上笑意。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朝江绾的方向似有若无地扫来一眼。
江绾顿了一下,收回视线,“我先进去收拾东西了。”
那几人也看见了底下那一幕,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尴尬。
听见江绾说话,恍若初醒,急忙让开,“对对,姝儿姑娘赶紧收拾东西要紧,免得让昭王等急了。”
江绾对她们几人淡淡笑了笑,推门回了自己房间,外面几人也都识趣地各自散了。
她刚拉开床头暗格的门,拿出谢舒禹送的那对白玉兰耳坠,房门便被人推开。
她警惕地将耳坠藏在袖中,回头见来人是谢舒禹,方松了口气,笑道:
“阿禹,你来得正好。”
“怎么了?”
谢舒禹顺手接过她手中的衣物,熟练地收拾起来。
江绾退至一旁,看他忙碌的背影。
阳光落在男人略微有些清瘦的背影上,不知何时,谢舒禹也从从前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变成了如今沉稳克制的男人。
江绾眼眶忽然有些发热,急忙眨了眨眼,问他:
“我记得从前我娘特意找人给我制过一种预防花生过敏的药,如今你还有方子么?”
她年初回京后直接来了花千楼,一应饮食起居皆是谢舒禹亲自操心,自然未出过披露,然而那日早晨在昭王府用早膳,那碗八宝粥忽然提醒了她。
她自小对花生过敏,这件事虽然从未对任何人宣扬过,但熟悉她的人还是知道的,比如沈奕和沈玦。
那日在王府用早膳时她能蒙混过关,不代表日后不会被沈玦试探,她必须早做防备。
谢舒禹听出她语气中的潮湿,停了动作,转头关切道:
“怎么了?可是昭王难为你了?要不你还是别与他合作了,从前他就对你……倘若让他察觉到你的身份,想必更不会放……”
“阿禹。”
江绾打断他的话,盯着他认真道:
“阿禹,我承认这条路很难走,我也承认自己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坚强,但我必须走下去,所以,请你不要再说那些放弃的话,不要动摇我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信念,可好?”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沈玦他……”
江绾顿了顿,不知为何,如今想起沈玦,竟不似三年前那般厌恶了。
她抿了抿唇,“沈玦他其实对我尚可。”
谢舒禹眸光暗了下去,他看了她好半晌,最后长叹一声,语气坚定道:
“绾绾,我会永远在你身后保护你,江南谢家的势力,也会永远为你所用。你要的药,明日我便派人给你送去。”
打从这次回京,他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江绾唇角缓缓勾起,只有在他面前才敢露出发自内心的情绪。
她并没有说谢谢,而是笑意温柔,轻声道了句“好。”
江绾下去的时候,沈玦已经在厅中候着了。
楼上的姑娘不敢明目张胆出来看,纷纷藏在自己房间的帘子后面偷看。
江绾察觉到四周隐隐的探究视线,还有锦心哀怨的眼神,忍不住对着沈玦磨了磨牙。
“收拾好了?”
沈玦见她下来,露出一个在外人看来温柔且深情无比的笑容,还迎上去想要接过她手中的包裹。
江绾死攥着包裹的另一边不放,咬着牙低低道:
“王爷差不多就得了,您是演戏演上瘾了?即便你不这么做,此刻怕是花千楼姜姝的‘美名’也已经传到了该传到的人耳中。”
沈玦挑了挑眉,满眼戏谑,“本王何时演戏了,本王不是一贯这般温柔体贴么?”
“王爷,您若是不撒手,我可不确定自己会当众做出什么举动,比如扑上去扒您的衣服什么的,反正我不过就是一个青楼女子,大不了和王爷一起丢人,不过到时候若是传到陆姑娘耳中,您可就彻底出局了。”
江绾的语气闲闲的,带着不怀好意地威胁。
沈玦听她提起陆菀,眸色微沉,嗤笑一声松了手,“你倒是会捡着关键的说。”
江绾用之前他说的话回他,“谁让王爷为爱冲昏头脑了呢。”
“罢了,走吧。”
“等等。”
江绾叫住转身朝外走的沈玦,见他看过来,她朝角落的位置扬了扬下巴,“我要带她一起走。”
“青黛?”
沈玦还未出声,老鸨先吃了一惊,就连原本在角落里低着头一脸事不关己的青黛都微微有些震惊,不过她并未表现出什么,仍然冷着一张脸。
沈玦的目光在青黛那张冷漠的脸上扫过,饶有兴味地对江绾挑了挑眉,“你确定?”
明眼人都能看出青黛对江绾的排斥。
“嗯,她从前对我多有不敬,放着她在青楼便宜她了,我要买下她当我的奴婢,随时差遣她。”
江绾厌恶地看着青黛。
“好。”沈玦轻笑,“既然是姝儿的意思,那张妈妈,她本王也一并买了,你可有异议?”
那老鸨忙得将青黛拉到了江绾身边,笑意谄媚:
“哎哟,既然是姝儿开口,我老婆子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只是青黛的卖身契还在后院儿库房,待我明日寻到了,自会给姝儿送过去,可好?”
江绾扫了青黛一眼,“那便如此吧,感谢张妈妈。”
“嗨哟,说什么谢不谢的,你以后去了昭王府,可要谨遵昭王殿下的要求,好生伺候昭王殿下,便是我们花千楼的福分了。”
沈玦得意洋洋地对她挑了挑眉,用唇语说:
“过来挽着本王。”
江绾冷笑一声,也用唇语回他一句“做梦。”
沈玦轻嗤,走到江绾身边,不顾她的冷眼威胁,硬是将她的手挎在了他手肘间,满意地转了转折扇,“走了。”
末了又凑到江绾耳边,小声道:
“不许掐本王,不然我现在就把青黛拉去发卖了。”
江绾:“……王爷还真是,不要脸。”
沈玦笑得十分轻佻,理所当然道:“要脸做什么?本王要脸还不如要姝儿的肚兜。”
江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