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廷山有些不甘心,又往二楼看了一眼。
沈玦叹了口气,拖长语调,“顾大人还是别看了,她们女人聊起来一时半会儿怕是结束不了,连本王都插不上嘴,只能在这里干等,怎么——”
沈玦挑眉睨他,“顾侍郎今日没别的差事要做?”
顾廷山手背向身后,看着沈玦的目光冷了下来,他冷哼一声,不屑道:
“王爷整日如此荒唐,岂不愧对大周百姓的供养?”
“顾大人,你今日奉我侄儿的命来护送五公主,没完成差事倒还管起本王来了?”
“况且本王就算是荒唐事做尽,但只要本王姓沈一日,就还是你的主子一日,你再不愿,还是我沈家的奴才,世上焉有奴才置喙主子的道理?”
沈玦盯着他,唇畔笑意不断扩大,饶有兴味道:
“本王倒是想知道,你顾家到底侍奉的是哪位沈家人。”
顾廷山默了默,眼底压抑着锋利的暗光,半晌,他嗤笑一声,“王爷自便,顾某告辞!”
说罢,不待沈玦出声,径直转身带着手下离开了。
沈玦眯眼看着顾廷山离开的背影,指间随意将折扇转了两转,轻笑一声,上了楼。
沈玦推门而入的时候,江绾正在纸上写着什么,沈令嘉凑在一旁饶有兴味地看着,时不时还说上两句。
沈玦脚步顿了一下,故意弄出些声响。
江绾自纸笔间抬头,唇畔恬淡的笑意还来不及收回。
阳光洋洋洒洒落进她澄澈的眼底,沈玦心底猛地一阵,那一瞬间熟悉的感觉再度汹涌而至。
他无意识滚了滚喉结,散漫地走过来,状似不经意问:
“写什么呢?这般专注。”
江绾红唇微微弯起,一双桃花眼流转着水润光华,瞥过来的时候又是从前一样的风情万种,仿若方才沈玦刚进来时那一眼只是他的错觉。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沈令嘉将桌上写好的纸揽到身前,神神秘秘道:
“我们女子之间的事,九叔问这么多做什么。”
江绾轻笑,动作间媚态横生,“他们走了?”
“走了。”
沈令嘉抚了抚胸口,长舒一口气,“呼,总算走了!九叔,你方才对那人说的那些话当真解气!”
江绾拉着她低劝,“公主,顾侍郎他是真的关心你。”
沈令嘉秀眉轻蹙,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不必这般劝本公主,和离了便是和离了,断没有回头的道理,是吧,九叔!”
沈玦“啧”了一声,轻摇折扇,一双深邃凤眸盯着江绾,笑起来时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他见江绾看过来,故意拖长了语调,慢悠悠道:
“本王倒是觉得,这次姝儿说的对,当年之事已矣,顾——”
“九叔!”
沈令嘉扬声阻止她说下去,脸色有些不自然,“说这些做什么,你怎么也和姝儿姑娘一样劝我。”
沈玦和江绾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无奈。
沈令嘉沉默了一瞬,重新回身看江绾,扬起一抹明媚笑意,“既然他离开了,那我也要回去了,姝儿姑娘,你和我九叔好好聊吧。”
江绾虽然不舍,但也知没有留下她的理由,只能点点头,笑道:
“那公主慢走。”
沈令嘉对她摆摆手,路过沈玦的时候,还不忘对他挤了挤眼睛,用嘴型说了句:
“好好表现哟九叔。”
沈玦斜睨她一眼,抬了抬唇角,“话再多,当心我再叫顾廷山回来。”
“九叔饶命!我这就走!”
江绾瞧着沈令嘉哇哇乱叫的样子,眼底不自觉溢出暖意,语气带笑:
“公主,民女是青楼出身,见惯了这世间的男男女女,恩怨是非,民女方才所言皆出自肺腑,还请公主考虑一二。”
沈令嘉情绪低了下来,没正面回应她的话,只低低道了句“我走了”,便推门离开了。
等到房门再次关上,房间里只剩下江绾和沈玦两个人,没了沈令嘉的吵吵嚷嚷,周围突然安静到能听见楼下街上“嘚嘚”的马蹄声。
江绾觉得气氛有一丝莫名的紧张和尴尬。
她抿了抿唇,指着窗户,“有点闷,要不,我去把窗户打开?”
“嗯。”
沈玦的嗓音有些沙哑,没有丝毫起伏,但总让江绾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她过去开窗,感觉背后一道灼热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在缓慢移动。
她忽然觉得一股热意和酥痒从被他盯着的地方升起,直直窜入胸腔,让她心脏也跟着骤然狂跳。
江绾握着窗框的手一紧,故作镇定地推开窗。
清新的空气带着丝花香扑面而来,她的心跳才趋于平稳,微烫的脸颊也被风吹得冷却了下来。
“本王有些好奇——”
沈玦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你方才跟嘉嘉说了什么?”
“说了许多,王爷要听哪一句?”
沈玦逼近她,将她困在窗户与胸膛之间,轻挑起她下颌,似笑非笑:
“你与本王的合作,可不带接近本王身边人这一条,你最好说清楚同她说了什么?为何才短短一盏茶功夫,她就同你这般熟稔,而你又为何劝她与顾廷山复合?”
男人虽然还是威胁的语气,但已经少了许多第一次见面时的冷戾。
然而江绾知道,即便是他此刻温和了不少,两人之间的关系也看起来软化许多,可一旦触碰到他的逆鳞,眼前人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如同一只野兽,他可以允许你与他合作捕猎,分摊猎物,却不允许你在他的领地中肆意妄为。
江绾直视着沈玦,视线缓缓从他的眼睛移到淡色的薄唇上,轻笑不已:
“王爷,人都说嘴唇薄的男人最是薄情,从前姝儿不信,如今倒是全然相信了。”
“薄情?”
沈玦凑过去,潮热气息落在她耳畔,“本王和你有情么?”
他掐着她下颌的手松开,缓缓顺着她颈侧下移,描摹着妙曼曲线,最后叩紧她纤细的柳腰,手臂猛地用力。
两人身体紧贴,他压着眼皮看她,嘲讽道:
“你说你我只是盟友,如今又跟本王讲情?”
“我不过就是随口一说罢了,王爷这般着急推脱,难不成是当真对姝儿动了情?”
江绾的手勾住他的玉带,樱唇轻启。
阳光下女子皮肤细润如温玉,凝脂般的雪肤之下隐隐透出一层胭脂色,双睫微垂,鬓边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平添几分诱人风情。
沈玦细盯着她看了半晌,眼底情绪幽深晦暗。
江绾见他半晌不说话,轻叹了口气:
“罢了,不逗你了,其实我同五公主当真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
“是。”
江绾微微挣扎了一下,“你能不能先放开我,我怕你一个不高兴将我从窗户推了下去。”
沈玦闻言嗤笑一声,眼底最后一丝冷意也消散了。
他松开江绾,顺便将她从打开的窗户旁拉了回来,指了指一旁的圈椅,“坐吧,慢慢说。”
江绾理着裙摆,忍不住娇嗔抱怨:
“若是方才有人在楼下看见,你将我压在窗台前,岂不是丢人死了。”
沈玦好笑:“有什么丢人?就算看见,也只能看清本王的容貌,你背对着窗户,怕什么。”
江绾嗔瞪他一眼,正色道:
“方才我和公主进来,公主问了问我那鹅梨帐中香的古方,而公主与驸马之事,京中谁人不知,我们聊起来,就说到了这个话题上。”
“怎么就偏偏能说到这个话题上的?”
江绾看了他一眼,笑意狡黠,“王爷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沈玦眯缝着眼,漫不经心地威胁:
“本王觉得你还是如实说比较好。”
“我们聊起来男人,公主以为我是你的情人,问我'九皇叔在床上勇猛么'?”
江绾语气里带着唯恐天下不乱的笑意,眼见得沈玦脸色黑了下去,她轻笑一声:
“逗你的,公主确是问了你我的关系,但后面那句话是我编的,王爷现在怎么这么不经逗。”
沈玦长叹一口气,“老了呗,经不起你们这些小姑娘开玩笑。”
江绾被他这句话逗乐了,“王爷宝刀未老,还能一夜御数女。”
沈玦嗤笑,“不过本王还是好奇,京中是无人不知,但你为何偏偏要劝她与顾廷山和好?当真不是别有目的?”
江绾替自己和沈玦倒了茶,把他那杯推过去,“王爷不也劝公主与顾大人复合么?”
沈玦视线从她握着茶杯的手上扫过,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本王是嘉嘉的皇叔,自然要为她考量,倒是你,又有什么目的?”
江绾浅笑嫣然,嗓音娇柔婉转:
“王爷,奴家毕竟是青楼出身,看过了太多的情情爱爱,也明白世间大多男子皆薄幸,而顾大人他,我打从方才第一眼见他,便知他此人十分重情,且公主对他也余情未了。”
江绾面上笑意盈盈,明眸皓齿的容颜好似桃花初绽,神色间风情万种,然而不知为何,沈玦总觉得她身上散发着一种几不可察的淡淡伤感。
“世间大多男子皆薄幸?”
他将江绾方才那句话咀嚼了一遍,偏头认真看她,“是因为我三皇侄,才让你有这般感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