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绾随意地拢了拢发,笑靥如花:
“花千楼的客人中喜欢姝儿的多了去了,难不成姝儿还要人人都给与回应不成?王爷若是喜欢姝儿,就给姝儿安置个大点的宅院,再配辆宽敞些的马车便好。”
沈玦看了江绾一瞬,忽然大声笑了起来,“姝儿还真是一点不做亏本的买卖,若要大宅子,不若直接搬来王府不是更好?”
江绾摆摆手,一副惶恐的模样,夸张道:
“还是算了,我怕王爷的相好们哪日吃了我。”
沈玦眼底笑意更甚,故意道:“怕什么,要吃也是本王吃了你。”
江绾不作声,捡了个橘子剥开,仔仔细细将橘瓣上的白色橘络剥干净,素手捻着递到沈玦面前,揶揄道:
“王爷一路上话有些多,定然是口渴了,吃瓣橘子解解渴。”
沈玦盯着她的手看了片刻,倾身上前,就这她的手将橘瓣吃进口中,唇擦过她的指腹。
手指上骤然划过温热柔软的触感,带着一丝潮热的气息钻入皮肤和血液,江绾呼吸一紧,不动声色地将手掩入袖中,两个指尖轻轻捻了捻。
昭王府离东市有一段距离,马车又行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到街市门口。
江绾随沈玦下了马车,一道去了素华斋。
素华斋是京城最有名的胭脂铺,里面卖的胭脂都是按克标价,一盒最普通的胭脂卖价都足够普通五口之家的老百姓半年的开销。
两人刚一进去,掌柜的便热情地迎了上来。
那掌柜的好似对于沈玦带不同女人来挑胭脂已经司空见惯了,他看见江绾时,只除了最初眼底的一抹惊艳外,便又恢复如常。
“哎哟,王爷您可算来了,快快里面请,几日不见王爷越发精神焕发了,想来必然是人逢喜事啊。”
掌柜的忙前忙后将人往二楼雅间里面迎,一面吩咐小二看茶。
沈玦微微颔首,把玩着折扇随意道:
“你们这近来有什么新货?拣最好的拿出来,让她替本王瞧……”
“九皇叔?”
沈玦话还未说完,一道清亮的女声从二楼传了过来。
江绾听见那女子的声音,脚步一顿,随着沈玦站定,缓缓抬头看过去。
只见一个蒙着面的黄衣少女从二楼栏杆上探出身子,笑盈盈对沈玦挥了挥手,随后又转身一路提着裙摆从楼梯上“哒哒哒”跑了下来。
沈玦“啧”了一声,眼底含笑看着她,“嘉嘉也来挑选胭脂?”
他朝她身后瞥了一眼,“怎的就带了春桃一人出来,也没带一两个侍卫。”
黄衣女子“哎呀”一声,娇滴滴地撒娇:
“九叔怎么也开始管起我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若带着乌泱泱一堆人,还能好好逛街吗?”
说完,她偏头看了江绾一眼,眼底闪过一抹惊艳,“九叔,这位姑娘好生漂亮,是你身边……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姑娘,比那陆什么的好看多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对陆菀的深深厌恶,即便是江绾也听了出来。
江绾看着眼前明艳的少女,内心一时五味杂陈。
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的五公主,沈令嘉,亦是她曾经的闺中密友。
她这次重新回京,并未见过她,只是听说她在江家出事后不久,便与驸马顾廷山和离了,自此一人独居公主府中。
江绾瞧着沈令嘉,眼眶微微发热,她急忙低头将眼泪逼了回去,故作镇定行礼,“参见五公主。”
沈玦微微侧头,斜乜了她一眼,眼神带着漫不经心的慵懒,又似乎有一股穿透力。
沈令嘉也重新看向她,“你见过本公主?”
江绾抬头,深看着她,唇畔缓缓扬起一抹微笑:
“素闻五公主娇美华贵,而昭王殿下又最是疼爱他的这位五侄女,今日一见公主,自然便猜出来了。”
沈令嘉闻言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你倒是会察言观色,九叔——”
沈令嘉转过去看沈玦,“这位姑娘容貌不错,人又聪敏,你若是纳她为妾也是不错的,有这么个美人儿在身旁,也省得你出去厮混。”
沈玦轻笑出声,眼底漾着风流笑意,用折扇轻点了下沈令嘉的头,“浑说什么?我与她——”
他看了江绾一眼,对上江绾的视线,眼神微顿,又看回沈令嘉,正色道:
“不是你想的那般。”
“咦?这就奇了,九叔你身边就是飞过一只母蚊子,都恨不得勾搭一番,放着这么个美人儿你居然无动于衷,九皇叔,你近来是不是不行了,要不然还是请宫里的御医替你……”
“噗……”
沈令嘉还没说完,一旁的江绾最先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还是同从前一样嘴上不饶人。
江绾从前最喜欢的就是沈令嘉这副模样。
沈令嘉和沈奕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从小父皇母妃和皇兄都宠着她,惯得她养成了受不了丝毫委屈的性子。
而江绾那时候初任女官第一天,便被以四皇子为首的一帮皇子刁难了,那次就是沈令嘉替她出的头,还直接告到皇帝那里,让皇帝将四皇子他们好一顿罚。
自此她和沈令嘉就越走越近,也是因着这缘故,连带着才和沈奕逐渐熟悉了起来。
而沈令嘉的驸马,是沈奕身边最得力的拥趸,顾尚书家的大公子顾廷山,自从江家出事,沈奕对外宣称自己心悦之人是陆菀之后,沈令嘉就和顾廷山和离了,自此之后她似乎对沈奕也不再亲近。
江绾当初听谢舒禹说完这些,猜测沈令嘉是因为她的缘故才这般,如今听出她对陆菀的厌恶,便更加坚定了这种猜想。
江绾见沈玦眯了眯眼看过来,眼底满含威胁笑意,她对他粲然一笑,不等他说话,转而笑着对沈令嘉说:
“公主还说我聪敏——”
她意有所指地瞟了沈玦的方向一眼,掩着帕子朝沈令嘉凑过去,故意用沈玦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
“在我看来,公主才是真正有大智慧的人。”
“姝儿。”
江绾话音刚落,沈玦走过来搂住她的腰,大掌紧紧箍着,不让她乱动分毫。
男人面上笑意风流,在她耳边却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
“你当真觉得本王怎么不了你么?你要知道,这素华斋的雅间是有床榻的,本王也不是没在这里和女人过过夜。”
“那我还真是期待呢。”
江绾垂首摸了摸鬓发,凑到沈玦耳旁,“反正王爷身材俊挺,我又不吃亏。”
“哎呀,好啦好啦,你们别在我面前咬耳朵了,皇叔你继续带着美人儿逛吧,我不打扰啦,只有一点,不许给陆菀买东西!”
沈令嘉手叉腰,气势汹汹地比划了一番。
江绾看得好笑,正想说些什么,忽听身后传来几人进门的声音,紧接着便见沈令嘉的面色一变,直接躲在了沈玦和江绾身旁。
江绾回头,一眼就看见走在一行人最前面的高大男子,时任刑部侍郎的顾廷山。
沈玦亦转过身看见了他,似乎没什么意外,“啧”了一声,狭长的凤眼微眯,吊儿郎当道:
“瞧瞧是谁来了,女子爱逛的胭脂水粉铺子,怎的顾侍郎也有兴趣进来看看?”
江绾在一旁听得默默撇了撇嘴,沈玦这句话敢情是将他自己也算做了女子一类,再不济,也是个妇女之友。
她扫了沈玦一眼,又继续看顾廷山。
只见顾廷山一身紫色直裰,身材板正,容貌英俊,进门看到沈令嘉的一瞬间似乎松了口气,随即对沈玦略一行礼,不卑不亢道:
“卑职参见王爷,卑职奉三皇子之命护送五公主回府。”
顾廷山话音刚落,江绾便觉得沈令嘉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浑身上下都是抵触情绪。
“我不需要你护送,你回去给你主子复命吧,我自己回去!”
沈令嘉的语气里满是不耐,然而顾廷山依然不为所动,大有她今日不随他走,他便不会离开的架势。
沈令嘉烦躁地跺了跺脚,走到沈玦身后,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
“九皇叔——”
江绾和沈玦并排而立,余光瞥见沈令嘉的动作,忽然一笑,赶在沈玦开口前回过身去握住她的手,热络道:
“公主方才不是问我,你制的那鹅梨帐中香总是不对味,是因为什么么?我这里恰好有那香的古方,上面记载更为详细,但因古字生僻,我也是从前背下来过,还请公主同我一道上楼去雅间,我默下来给公主可好?”
江绾话音刚落,明显感觉沈玦和沈令嘉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她身上。
沈玦的眸光幽深,带着些探究意味,而沈令嘉则是有些吃惊,一时忘了门口的顾廷山,问她:
“你也会制香?”
大周朝并不尚香,会制香的人不多,且鹅梨帐中香如今流传的方子和古方大为不同,当初还是江绾最先将那古方翻译出来,制作成香的。
江绾方才刚说出那些话时,已然认识到这一点,但再改口已是来不及。
她笑着应声,“从前楼里的姐妹在一起时听她们说起过一二。”
沈令嘉自然知道江绾说的“楼里”是哪里,却并没有因此而露出些许鄙夷,反倒十分自然地搂住她的胳膊,同她一道朝楼上走,看都未看顾廷山一眼。
“那你快来给我好好讲讲。”
两人有说有笑地抛开身后男人们离开了。
及至江绾和沈令嘉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沈玦才收回视线,散漫地扯了扯唇角,睨着顾廷山。
他不笑时眼底带着丝冷意,有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语气散漫:
“顾侍郎还是请回吧,本王待会儿自会护送五公主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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