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碎石板路,摇摇晃晃的车厢内空气炙热而粘稠。
沈玦神色戏谑,盯着她的眼中有不加掩饰的危险气息:
“既然本王在菀菀那里难得芳心,不若考虑考虑姝儿如何?”
他手臂用力,将江绾紧紧压进怀中,极其缓慢地俯下身,鼻尖几乎擦着她的,嗓音沉哑中透着风流:
“毕竟姝儿风姿绰约,妩媚无双,说真的,本王倒真对你有几分动心了。”
江绾眼皮下压,视线顺着他高挺的鼻梁,落到男人微微勾起的薄唇上,与他呼吸相交,仿若情人呢喃般低语:
“王爷到底是对姝儿这个人动了心,还是对姝儿这具身体动了意?”
沈玦笑容中兴味十足,语意不明道:
“两者不都一样么?”
“是么?”
江绾另一只抵着他胸膛的手动了动,手指轻轻在他胸口打着圈,双眸含着无尽深情看进沈玦的眼底,轻笑道:
“王爷……马车好像停了。”
说完,她一把推开他,理了理被他抓皱的衣衫,抚着鬓发起身,站在车厢门口,回眸粲然一笑:
“可惜我对王爷,似乎并无太多兴趣呢。”
沈玦挑了挑眉,无所谓地起身,懒洋洋地伸展了下手臂,“走吧。”
江绾一下马车就看到面前的刑部地牢,她脑中骤然响起嗡鸣声,笑容瞬间僵在了唇畔,指节微微泛着白。
沈玦斜乜她一眼,“怎么?害怕这里?”
江绾回神,看着他扯了扯唇角,佯装娇嗔道:
“都说王爷最是怜香惜玉,从前不是带姑娘去泛舟便是踏青,怎的到了姝儿这里,就成了这种吓人的地方了。”
“吓人的地方?”
沈玦轻笑,顺势搂住江绾的腰肢,大掌上的热度顺着轻薄的衣衫熨在她的肌肤上。
江绾被他带着朝地牢走去,听他轻声在耳畔继续道:
“那夜你说出那番大逆不道之语的时候,本王都没见你有过惧色,如今姝儿说这地牢是吓人的地方,让本王如何相信?”
两人说话间已来到了地牢门口,沈玦朝那看门的守卫晃了晃手中的玉佩,淡淡道:
“开门。”
守卫早就知道昭王风流的名声,此前也听一起的兄弟说过昭王的种种风流韵事,只是如今竟然不知他荒唐到来天牢都要带着女人。
然而昭王毕竟是皇亲国戚,如今皇帝都纵着他,他们这些守卫自是不敢多说什么,急忙过去开了门。
江绾被沈玦搂着,路过守卫时,见他们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忽然心情极好地回头凑到他跟前道:
“看来王爷平日里荒唐事做多了,早就臭名昭著了。”
沈玦低叹,“可不是,全京城恐怕没人敢嫁我了,到时候还请姝儿考虑考虑我,莫要让本王孤独终老才是。”
两人进门后未走几步,下了一个长长的台阶,周围渐渐暗了下来,只有墙壁上火把照亮一寸天地。
“王爷还要搂我到何时?”
江绾嫌弃地拍开他的手,与他拉开距离:
“全京城想嫁王爷的女子队都排到了蓟县,更何况还有王爷那些数不清的相好,若是王爷孤独终老,那全京城怕是没人能夫妻成双了。”
沈玦不置可否,摩挲了几下指腹,凤眼微眯,满是儇佻浪荡:
“本王此前觉得柳月楼的小玉儿腰肢纤软,吹弹可破,是本王见过最好摸的,却不想,姝儿的腰竟比她的手感还要好。”
江绾:“……”
江绾抿了抿唇,敛了神色,“王爷今日到底带我来天牢意欲何为?我可不想在这阴暗肮脏的地方,让别人看到我与王爷调情。”
沈玦打了个哈欠,随手朝牢房尽头的一间石室一指,兴致缺缺道:
“不过是叫你陪我来审个人罢了,皇兄安排的任务,本王不得不从,但这审人之事甚是无趣,哪里有昨夜在玉香楼和小蕊儿她们打马吊来得有趣。”
沈玦姿态慵懒,散漫的声音荡开在晃着火把的石壁上。
牢房火光不明,阴冷潮湿,水滴声轻响,石板的缝隙间长着繁茂的青苔,走起来有些打滑,江绾不由放慢了步子。
沈玦朝侧后方睨了一眼,“若是滑得很,本王不介意让你扶着。”
江绾提着裙摆低头看路,抿了抿唇并未回答。
她感觉沈玦的视线从她提着裙摆的动作上划过,半晌,视野中出现一片衣角,走在前面的男人步子不动声色地慢了下来,与她并肩而行。
江绾有些诧异,不由看了他一眼,接着他方才的话题调侃道:
“所以今日王爷瞧起来精神不济,是昨夜在玉香楼通宵打马吊了?”
“唔。”沈玦轻点下颌,神色懒懒的。
江绾侧头,“输了什么?”
“你就不能觉得本王赢了什么?”
两人正说着,江绾脚下一滑,沈玦眼疾手快地搂住她的腰。
“说了让你扶着本王,搂都搂过了,你怕什么?”沈玦满眼戏谑。
江绾有些狼狈地正了正身子,犹觉心有余悸,踌躇了一下,还是选择抓住了沈玦的手臂。
不同于女子的纤弱,男人的手臂结实炙热。
她甚至能感觉到男人手臂上略微凸起的青筋,硌着她细嫩柔软的掌心。
两人并肩而行,昏暗的走廊中夹杂着潮湿腥气的过堂风阵阵,擦着江绾的耳畔而过,她却只听到自己胸腔里比平时更为激烈的心跳声。
虽极力忽视,但江绾还是不得不承认,此刻沈玦身上那种独属于男人的力量感和闲庭散步的淡然,确实在这阴暗的天牢中,带给她一丝安定。
“所以王爷昨晚赢了什么?”江绾的声音在空旷的地牢显得有些空灵。
沈玦扫了眼江绾落在他手臂上的白皙素手,腔调散漫道:
“输了,输的本王只剩一条亵裤了,若非今日长青去赎人,本王非被她们几个小妮子看光不可。”
两人来到石室前,江绾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嘴唇翕动半晌,最后只语重心长地说出一句,“那王爷可真得好好提高一下牌技了。”
江绾曼妙灵动的声音,在暗沉沉的牢内仿若一律清风拂过。
两人在石室前站定,江绾顺势松开了沈玦的胳膊。
沈玦侧头看了眼。
原本江绾以为这场对话便会在自己这里结束了,谁想她说完后,沈玦竟然真的煞有介事地思考了起来。
末了,他一脸郑重地点点头,看着江绾开口:
“姝儿所言极是,本王是得好好练练牌技,昨夜辛苦一场,竟然连小蕊儿肚兜的颜色都不知道,倒叫她们把本王亵裤看了去,如此奇耻大辱岂能善罢甘休。”
江绾:“……”
石室的大门早在两人过来时便被守卫打开,巨大“轰隆”声淹没了江绾后面想说的话,她嘴唇动了动,最后索性闭了嘴,跟在沈玦身后安静进门。
甫一进入石室,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腥膻气息便扑面而来,江绾蹙了蹙眉,看到石室正中间邢台的十字木架上正绑着一个人。
那人衣衫已经被血浸透,暗红色的血迹连着翻白的皮肉干结成痂,他垂着头看不清面容,乱糟糟的头发还滴着淡色血水,不知是被人浇的冰水还是冷汗。
江绾用帕子掩了唇,视线从他的身上移到四周。
石室比方才的走廊更加昏暗,墙壁上挂满了各式狰狞骇人的刑具,每一样刑具都呈现暗红色,锈迹斑驳,经年累月吸饱了各色人的鲜血。
墙面和墙角各处也有飞溅的暗红色血迹,地下是一滩滩洗刷不去的各种液体。
肮脏可怖的刑室内,只有一张新摆进来的太师椅是干净的。
江绾知道那张椅子是专为沈玦准备的,那人整日里衣着光鲜花团锦簇,倒也不足为怪。
然而江绾却见沈玦看着那椅子皱了皱眉,对刚刚得了消息赶来的刑部尚书王忠礼招了招手。
王忠礼躬身上前,笑道:“王爷有何吩咐?”
王忠礼是个胡须半白的精瘦老头儿,笑起来看着慈祥和蔼,实则若是仔细看去,便能瞧见他眼中闪着的精光。
江绾扫了他一眼,暗暗叩紧掌心,忽见沈玦一扬下巴,一副十分嫌弃的模样,问王忠礼:
“你就给本王准备这么一副椅子?”
王忠礼一愣,急忙惶恐地弯下腰去,“臣失职,不知殿下是要……”
沈玦“唰”的一下展开折扇,扇了扇,十成十的纨绔贵胄模样,散漫地指指点点:
“怎么说也要将这刑室通通风,再熏些香,还有这——”
他用折扇点了点邢台中间的人,“这人也得带下去梳洗干净了再来让本王审不是?”
“本王自来待的都是温柔乡,身旁哪个不是又香又软,皇兄也真是的,这种地方怎的不叫我那三皇侄来,这不摆明了难为我。”
王忠礼闻言头上浮起一层冷汗,忙陪着笑应道:
“是、是,殿下所言确属臣疏忽,还请殿下移步外间,待臣着人收拾好再……”
“罢了罢了。”
沈玦打断他的话,一脸不耐,“本王下午还约了小玉儿看戏,这般折腾要到几时,你去寻匹上好的丝绸来便罢。”
王忠礼应声,正要退下,犹豫了一下又回头问:
“那敢问殿下要这丝绸是做什么用?臣好依着用途去叫人寻来。”
沈玦凤眸微眯,睨了他一眼,语气中的不满已经呼之欲出。
他指了指那张太师椅,捏着鼻子嫌弃道:
“难不成你打算让本王就踩着这地下的污迹过去?”